2.第二章 第一步

方芷很鬱悶，很不爽。

宿醉頭疼，柳君如在側，柔弱得好似枝頭初開的桃花。

這樣的情況下，她連早飯都很難吃得下去。

可是，她現在剛從家中負氣跑出來，父母是不會給她準備早飯了。她了解自己的父母，他們教育孩子的方法簡直就是固執強硬，冥頑不靈。

她嘆了一口氣。

可是，父母終究是最愛她的人。他們如此強硬，只不過是為了給她撐起一片天，讓她永遠單純天真地生活在公主的城堡里。當年年少的她壓根不懂，只是想有朝一日長大成人，使父母也不再能管教她。

正是因為她不斷地頂撞，反抗，再加上後來被陷害后爆出的各種醜聞，才讓父母心灰意冷，不願意再管教她。

這一次，她不打算再這樣魯莽了。她不會把自己的父母拱手讓給柳君如。上一輩子，她傻乎乎地讓給柳君如的東西已經太多了。

只是，重生一次，到底如何活，她還需要仔細思量。

她咬了一口麵包，瞥了一眼身邊的柳君如，心裡默默盤算了一會兒，就站起身來。

柳君如側過臉來，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方芷索性笑道：「今天真是謝謝你了，你介意我叫你君如嗎？」

柳君如微微笑了：「怎麼會，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那麼我該怎麼稱呼你？阿芷可以嗎？」

方芷笑眯眯地點頭：「當然可以。今天的事多虧君如你了。對了，」方芷偏過頭，彷彿不經意間問了一句：「君如你怎麼也一大早就跑來酒吧了？」

一個女大學生，大清早的跑來酒吧，難道不可疑么？上輩子自己居然壓根沒有注意到。

柳君如的大眼睛里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遲疑，隨即被促狹的笑容代替：「是啊，我出來散步，怎麼走著走著就到這裡來了？難不成是上帝知道酒吧里有一個喝悶酒的小姑娘，指引我過來的？」

方芷心中暗暗讚歎。

不愧是柳君如。

如此坦然，如此誠懇，如此自如地避開了她自己的目的，順便拉近了兩人的關係，最後還把話題扯到她「喝悶酒」這件事上。

接下來，方芷是不是應該如她所願地開始傾訴了？

方芷很好地掩飾了自己眼睛里的一絲冷意，笑著道：「是嗎？散步到這裡來的？君如你的愛好真獨特，來觀賞酒吧打烊嗎？」

柳君如面色絲毫未改，仍然微笑著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阿芷，我的學校就在這附近，平常我們幾個同學經常來這家酒吧玩，所以我早上散步也就下意識地走到了這裡。」

方芷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這附近……這麼說，你是首都電影大學的學生啦？「又一臉欣喜，」我也是啊，我馬上就要入學了。」

柳君如比方芷高一級，兩個人順理成章地交換了電話號碼之後，方芷終於找了個借口擺脫了她。

方芷招手攔了輛計程車。

她上了車，知道柳君如一直在背後注視著她，但她沒有回頭。

她要回家了。

此時她的父母還沒有對她心灰意冷，她要努力，讓二老支持她，相信她。上輩子她總是傷他們的心，這輩子，也要好好孝敬他們。

啊，對了，還有顧哲，方芷冷笑，她那「親愛」的未婚夫……

工作日的上午，此時家中只有母親。

方芷躡手躡腳地走進客廳。

母親背對著她，正在沙發上翻著雜誌。

方芷理了理頭髮，老老實實的走過去。

方母臉色未變，保養得宜的手卻在翻雜誌的時候停頓了一下。

屋子裡靜悄悄的。

半晌，方母的聲音響起來：「你還知道回來？」聲音略略提高了些，「你不是說永遠不回來了嗎！」

方芷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原地不動。

方母等了半天，沒見女兒有什麼動靜，倒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了解這個女兒，那個倔強的性子是跟她爸學的，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什麼時候居然罵不還口了？難道是想冷戰？

想到這裡，方母的火氣又「蹭蹭」往上冒：「說話啊，啞巴啦？昨兒不是還牙尖嘴利的嗎！」

方芷此時的心情沒有一絲不耐煩。

被自己的母親罵，實在是久違了。自從父母對她心灰意冷以後，有兩三年，父母不肯跟她說一句話。

方芷慢慢眨了眨眼，把眼角那一點水光眨去。

方母站了起來，把雜誌扔到一邊，開口道：「孩子越大，越不聽話了，你小小年紀，就敢自個兒把志願改了，啊？以後怎麼了得！這怎麼了得！你還有臉回來？我告訴你，想上首影大，沒門兒！」她越罵越氣，正怒火高漲的時候，默不作聲的女兒忽然撲進了她的懷裡。

方母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先是小聲啜泣，方芷趴在自己母親的肩頭上，死死抱著母親，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咬著嘴唇不願發出聲音來。

漸漸地，方芷忍不住失聲痛哭。

前世的，今生的，她只有這一個母親。

那些痛苦，反抗，叛逆，悔恨，隨著淚水傾襲而出，令她難以抵擋。

有十年了，她回到了十年前，想起那十年來一次又一次的爭吵，她也是人，她只是一個固執得不肯認錯的小女孩罷了。她的心裡，難道不盼望著在母親的肩頭痛哭一場嗎！

方母回過神來的時候，方芷的哭聲已經漸漸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小聲地抽噎，肩頭的衣服，也已經被方芷的眼淚打濕了。

方母一時間有些不敢置信。

這是她的女兒嗎？這是那個固執又倔強，一意孤行的女兒嗎？

她的女兒竟然會趴在她的懷裡痛哭？

方母下意識地撫了撫那一抽一抽的瘦纖的肩膀，心中泛起一絲心疼。

是誰欺負了這丫頭嗎？她的女兒，她可以打，可以罵，別人怎麼能，怎麼敢欺負？！

想到這裡，方母也顧不得安慰，扶起方芷就問：「怎麼回事兒？啊？誰欺負我們阿芷啦？你跟媽媽說！」

方芷哭得鼻頭通紅，一雙漂亮的丹鳳眼裡溢滿了淚水，抽噎著，一聲聲道：「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這麼多年，對不起。

爸，媽。

方母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她是強硬的媽媽，所以女兒要是敢頂嘴，她就要火冒三丈。說到底，阿芷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跟自己的孩子較什麼勁兒呢……她不懂事兒，自己好好說就是了……

方母把方芷摟在懷裡，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肩膀。

母女倆靜靜地坐了許久。

方芷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坐直了身子。

方母見她一副嚴肅的樣子，也不由正了臉色。

方芷定了定神，清清楚楚地說：「媽，等爸晚上回來，咱們認真談談，好不好？」

方母真的有些驚訝了：「阿芷，你……遇見什麼了嗎？」

方芷知道母親此時的疑惑，但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道：「沒有，我只是……想清楚了。」

這天晚上，方家破天荒第一次和和氣氣地開起家庭會議來。

方芷坐在二老的對面。

方家是生意人，生意做得挺大，各方面或多或少都有些關係。如果父母肯支持她演戲，她這條路就會好走很多。

方芷思路非常清晰，她知道如果要父母同意，必須拿出足夠說服他們的理由來。

第一，她熱愛演戲。

第二，大學期間除了生活費用，她不需要父母提供任何幫助。

第三，她需要三年時間，如果三年時間還做不出個成就來，她就乖乖地回來，按照父母指定的道路走。

一家人輕聲交談直到深夜。

那個一向嚴肅地父親最終看著她道：「阿芷，你長大了。」

方芷彎起眼，笑眯眯地道：「那是因為爸媽教得好！」

方父有點想笑，但又忍住了，板著個臉轉身回了卧室。

方母無奈地嘆了口氣道：「你這丫頭，什麼時候這麼油嘴滑舌了？唉，你一定要注意了，娛樂圈不是什麼乾淨的地方，有什麼事，一定要立馬跟爸媽說，聽見沒有？你還笑，還笑，不知道你笑什麼……」

方芷只是笑著看著步伐穩健的父親走進卧室，保養得很好的母親嘮嘮叨叨。

上輩子，她一意孤行之後，父母都彷彿一夜之間老了十歲，黑髮里也紛紛夾雜了銀絲，倍顯老態。她看了，也不是不心酸。

而如今，她看著父母無奈而縱容的神色，年輕的面容，穩健的步伐，怎麼看都看不厭。

現在，她完成了重生的第一步，也除去了後顧之憂。

接下來，她還要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這是不僅僅是一個復仇的計劃，還是一個重獲新生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