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一百零三章

天蒙蒙亮的時候,就跟斧頭二人組住斜對面的劉猛摸索著爬了起來,躡手躡腳的往外走。他本來以為自己的動作已經夠輕巧的了,結果卻還是把劉慧驚醒了。

「猛啊,你上哪兒？」剛還在睡夢中的劉慧突然就喊了起來，緊接著就爬了起來,無神的眼睛朝聲音來源地望去,神色慌張。

自打末世以來,本就警覺的劉慧更是一天二十四小時拉了警報似的，甭管醒著睡著,一點風吹草動都漏不了。

右手剛碰到門把手的劉猛一皺眉,然後若無其事道，「沒事兒，我就是去解個手，姐你睡吧啊，甭等我。」

出了門，劉猛就直奔強哥他們那裡去了。

強哥他們所在的中心展廳外有幾個人把守著，劉猛還沒到近前的就被發現了。

「誰！滾出來！」

劉猛本就沒打算藏著掖著，自然很是配合。

他高高的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什麼都沒帶。

「我有話要對你們強哥說。」

「誰找我啊？」正說著，強哥就已經睡眼惺忪的從裡面走出來，身上的棉外套還是鬆鬆垮垮的披著，看樣子是剛爬起來。

「強哥。」劉猛一喜，神色恭敬道，「我叫劉猛，是昨天開小貨車的那個。」

強哥一皺眉，摸不準劉猛這麼大清早的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想了下，哈哈假笑幾聲，試探性的回答道，「哎呀小兄弟挺著急啊，這麼等不及的要上路？那成，哥兒幾個馬上就起，吃點東西就走！」

劉猛忙擺手，又四下看看，然後小心的走上前幾步，壓低了嗓子道，「強哥，兄弟有點兒心裡話想跟您嘮嘮。」

都是在道兒上混過的，誰不明白誰啊？

雖然以前沒接觸過，也不知道彼此到底是個什麼脾性，但是很神奇的，就這麼幾個眼神的工夫，倆禍害，搭上線了。

劉猛怕他還是有戒心，很乾脆的就把自己的棉外套脫下來甩到地上，又很坦蕩的走到其中一個守衛身邊，「我什麼都沒帶，是真心來找強哥您的。」

守衛看了強哥一眼，熟練地給劉猛搜了身，然後對著強哥搖了搖頭。

強哥眼珠一轉，嘿嘿笑幾聲，態度立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過去撿起劉猛的衣服遞給他，口中假意道，「哎呀你我兄弟，何必這麼見外呢？我還能不相信你么？」

劉猛陪著笑接過衣服穿上，心道，你他娘的真要是不見外的話，剛才也就不會任由手下搜我的身了。

不過，事兒就是這麼回事兒，內里各自都門兒清，表面工夫卻是該做還得做，不然誰都不好看。

倆人各懷鬼胎的寒暄了幾句，交情似乎一下子就從陌路人飛速進展到了相見恨晚。

強哥大步上前，直接搭上了劉猛的肩膀，勾著他就往裡走。

「哥哥我正閑著呢，就想找兄弟這麼個明白人嘮嘮，咱倆還真是有緣分！」

強哥一邊往裡走，一邊對著門外的倆守衛甩了個眼神，然後繼續跟劉猛虛與委蛇去了。

雖然昨晚上基本沒睡，但是因為蕭霖的作息一般都比較規律，所以還是不大到八點的時候就醒了。

003正在小心翼翼的準備早飯，見她起得這麼早便道，「還困的話就再睡會兒。」

蕭霖搖搖頭，從睡袋裡面爬出來，穿好了衣服鞋襪，又整理完了鋪蓋。

「吃什麼？」

頂著滿頭毛茸茸的造型，蕭霖慢吞吞的移動到了003身邊問道。

003指了指身前的材料，「雞絲肉粥？」

有張老師徒在，他們倆自然不好太過明目張胆。

把真空包裝的燒雞拿出來撕碎了，扔到鍋里跟大米一起煮，就成了名副其實的雞絲肉粥，連鹽醬都有了。

蕭霖沒意見，摸出來梳子準備梳頭，然後就看見剛從外面打了水回來的溫塘。

溫塘走進來，似乎是注意到了什麼，在關門的時候還特意往外看了幾眼。

「回來啦？」昨天晚上吃的熱乎粥，傷口又經過了處理，今天的張老看上去氣色都好了很多。

「哎。」見導師情況好轉了，溫塘也是高興，看著又有點青年人的朝氣了。

溫塘放下手裡的盛水容器，對著火堆搓了搓手，「哎呀真暖和呀。」

蕭霖瞥了一眼，發現那個盛水的容器貌似不大常見，所以難免多看了幾眼。

「這是鼎。」張老又主動解釋道。

「鼎？」

「嗯，」張老慢慢坐起一點來，眼神複雜的看著那個鼎，嘆了口氣，「還是國家二級文物呢。」

蕭霖一愣，又仔仔細細的反覆看了幾遍，愣是沒看出來這個灰突突的金屬器具有啥出眾之處。嗯，倒是看上去挺結實的。

張老又有點自嘲的笑了下，然後擺擺手，「罷了罷了，都這個時候了還說些什麼呢，整個博物館，有多少文物，這時候怕是還不如一個饅頭來的實惠。」

曾經轟動一方，又或者長期孤傲的立在展台上接受著人類矚目的文物，卻在不久前，淪落為了人類的普通器具。或者還會有人抱怨呢，「什麼文物！燒起水來還不如搪瓷缸子快！」

見蕭霖似乎還是頗有興趣的樣子，張老不由道，「這裡是博物館，好多都是珍品，如果你們能保留下來幾件，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他一輩子都是為了這個而奮鬥，此刻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珍貴的文物在自己眼前毀滅，那種撕心裂肺，真不是一般人能夠體會的。

蕭霖轉過臉來看他，「保留？」

張老心中一動，內心早已奄奄一息的火苗似乎又在這一刻重燃，語氣也在不經意間急切起來。

「如果可以的話，我是說如果方便，你們，你們能不能順手帶上幾件？這是全人類的珍寶，如果可能的話，我」

張老說不下去了，他激動地雙唇都在顫抖，眼眶也微微發脹。

每當聽見那幫土匪像玩兒一樣砸碎一隻只價值連城的陶瓷器，或是毀掉其他文物的時候，張老都恨不得自己的耳朵根本聽不見。

反正這些文物如果繼續留在這裡的話，那麼終有一日也會走向滅亡，還不如讓這兩個娃娃帶走，說不定還能保全一二。

不過這些東西畢竟太過累贅，既不能吃又不能喝，而看蕭霖他們也不是對這些特別愛好的樣子，張老也不確定對方會不會接受自己的提議。

他也知道自己這個請求不大合理，只是還是難免有點希望罷了。畢竟要讓一個終生都為之奮鬥的老人親眼見證它們的毀滅而無能為力，真是比殺了他還難受。

蕭霖和003面面相覷，都有點不太明白張老為啥會突然變得這麼激動。

保護文物什麼的，蕭霖自認是沒有那麼高尚的情操的。

文物很值錢，這個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問題是，現在是末世，誰還有那個閒情逸緻擺弄古玩呢？她也沒有多麼高雅的興趣，收藏古玩什麼的？至少目前，她還不大感興趣。

不過，也許是這位行將就木的老人眼中突然迸發出的那種令人不敢逼視的灼人光彩，蕭霖就覺得，自己心底的某一根弦，好像被輕輕地，輕輕地撥動了一下。

她忽然很想知道，一個人究竟會為了什麼，而這樣的奮不顧身。

003看看情緒有點激動過頭的張老，又看看似乎沒什麼反應的蕭霖，突然語氣輕鬆的開口道，「成啊蕭霖，反正咱們暫時也沒事，就當逛街唄，逛逛看，看有啥好玩兒的沒有。」

蕭霖愣了下，然後點點頭，「啊。」

「謝謝，謝謝！」心中一塊巨石落地，張老整個人都像是被注入了活力一樣。他激動地對蕭霖和003鞠躬，不住的說著謝謝。

本意並不是為了幫他的003有點不自在的避開，「謝什麼呀，又不是你家的。」

張老笑了下，眼睛裡面似乎有水光在閃動，「是呀，不是我家的，可是我卻比聽到了自己的財產被保全了還高興呀。」

003盯著他看了幾秒鐘，撇撇嘴，「真奇怪。」

人類的心思，真奇怪。

張老哈哈大笑，直覺一直壓在胸口的悶氣、濁氣也都散盡了，溫塘也是開心的合不攏嘴。他雖然沒有張老這樣高尚的情懷，但也是希望能儘可能地保存國家財富，事情順利進展，他自然也很高興。

「對了，」溫塘一下子想起來剛才看到的，忙轉了個話題，「你們昨天來的時候，幾個人？」

蕭霖頓了下，「還有另一輛車。」

溫塘點頭，「那就對了，我剛才打水回來的時候，看見一個沒見過的男人進了斜對面，看方向，似乎是從強哥他們那邊過來。」稍稍停頓片刻，溫塘這才斟酌道，「你們，不是一起的？」

003嗤笑一聲，拿著大勺子在鍋里攪合幾下，「誰跟他們一起？他也配！」

溫塘不大清楚這幾個人中間的恩怨，也就沒有多作評論。不過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就算是蕭霖他們不是好人，單憑昨天他們的舉動，就夠溫塘向著斧頭二人組了。

「那，那你們最好小心一點，強哥他們可不是什麼良善的人。」

那些人控制了這附近一帶，因為沒地方可去而不得不暫居博物館的倖存者們，更是在他們的壓迫下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

要住在這裡，就必須繳納所謂的「房租」，要是沒有，就要頂風冒雪的去幹活，搜集柴火、打水、做飯，什麼累什麼危險做什麼；要麼就直接被趕出去。隔三差五的，強哥他們還會強迫倖存者們出去找吃的，只要出去，就不能空手而回，而找到的物資，也是會被收繳一半。

不是沒人想要反抗，但是都無一例外的失敗了。對手畢竟人多勢眾，而反抗者們又都沒有武器，更不要提因為長期缺衣少吃而導致的羸弱。

失敗了，就會被趕出去；而這樣的環境下，沒有交通工具和食物被趕出去，就意味著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