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一 太後過世
半夜,魏太后醒來。得知消息的周乾同蕭明瑜,急急忙忙的趕來。
此時,魏太后已經醒來一會,用過了葯,也用了水。只是整個人因為疾病折磨,消瘦憔悴,在夜晚看過去,著實有些嚇人。
「母后,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周乾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又明顯帶著關心的問道。
魏太后喘了口氣,「哀家感覺好了點。皇帝來了,皇后也來了,來了就好。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都是哀家的身體不爭氣。」
「母后千萬別這麼說。母后的身體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周乾信心滿滿的說道。
魏太后望著周乾,卻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嘆氣。
蕭明瑜看出魏太后同周乾有話要說,於是站出來,「臣妾先出去看看御醫他們準備得怎麼樣了。」
蕭明瑜出去后,周乾為魏太后掖了掖輩子,問道:「母后可是有話要同朕說?」
魏太后神情有些悲戚,「皇帝,這一次哀家怕是撐不過去了。很快就要去見先帝。」
「母后千萬別這麼說,兒子一定會讓人治好母后的。」周乾顯得格外的急切。
魏太后搖頭,「這些暫且不論。其實哀家活到這個年紀,真要去了,也沒什麼可遺憾的。畢竟這一世,哀家享受了無數的榮華富貴,又做了太后,不知羨煞了多少人。只不過哀家心裡頭有些話,趁著如今還算清醒,就想同皇帝說說,咱們母子二人就當是聊家常,你說好不好。」
周乾忍著悲痛,「好,母後有話儘管說,兒子聽著。」
魏太后笑了起來,「你自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當年諸王奪嫡,你數次陷入危險中,哀家真桑替你擔心壞了。好在最後否極泰來,你總算是心愿得償。這些年,哀家冷眼瞧著,你是個好皇帝,將來定能青史留名,被後人呢稱頌。唯獨可惜的是,你膝下的孩子還是少了點。」
周乾有點拿不準魏太后的意思,「母后是對皇後有所不滿嗎?」
魏太后搖頭笑道,「怎麼會。皇后此人,哀家看了這麼多年,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子。你很有福氣,能夠娶到這樣賢良的妻子。對於你身邊除了皇后外,再沒有別人,哀家不想說什麼,也從來不會說些什麼。因為哀家尊重你的決定。外面傳聞,皇后是個狐媚子,蠱惑了你,這話哀家是不相信的。你不是一個能被人輕易左右的人,你既然做出這樣的決定,自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既然如此,哀家無論說什麼都不合適,說不定還會影響我們母子之間的感情。」
周乾很感動,「謝謝母后能夠理解朕,謝謝。」
「傻孩子,老大不小了,做出這個樣子來像什麼?再說了,你是哀家的兒子,哀家不替你著想,難不成還能替外人著想。再說了,雖然五個孩子少了點,不能有四個兒子,也足夠了,哀家不能再要求更多。」魏太后拍拍周乾的手背,笑著說道。
周乾的情緒有些激動,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魏太后嘆氣,「哀家此次果真去了,唯獨放心不下的就是魏家。你那兩個舅舅,他們都是難當大任的,這一點哀家比誰都清楚。所以過去,哀家從來不在你面前,替你兩位舅舅求恩典。如今哀家還在,眾人自然要給哀家一個面子,不敢為難魏家。可是等到哀家哪天不在了,魏家也就失去了最大的依靠,屆時魏家會如何,哀家真的不敢想。皇上,可否答應哀家,將來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請看在哀家的份上,給魏家一份體面。不求魏家能夠大富大貴,只求平安,魏家的血脈能夠順利的傳承下去。若是魏家有出色的子弟,也請皇帝能夠給魏家一個機會。若是魏家盡出紈絝子弟,那就罷了,只當哀家沒說過這話。」
周乾重重的點頭,「朕應承母后,一定會善待魏家。」
魏太后欣慰的笑了,「能得你這話,哀家就放心了。好好同皇後過日子,你們夫妻二人能夠走到今天,著實不容易。莫要辜負了這段感情。」
周乾笑了起來,「母後放心吧,朕自然不會辜負了這段感情。」
魏太后又說道,「關於幾個孩子的是事情,哀家相信你心裡頭肯定有了成算。幾個孩子都是好孩子,又都是一母同胞。哀家只希望皇上能夠堅持原則,立嫡立長。若是亂了嫡長,便是禍端源頭。希望皇帝能夠切記。」
「朕記住了,多謝母後事事為朕著想。」
魏太后笑了,「行了,哀家也就只能替你著想。讓皇後進來吧,哀家還想同皇后說說話。」
「好,朕會避開。」
魏太后笑著,沒有反對,顯然是默認了周乾的做法。
蕭明瑜走進來,周乾示意蕭明瑜不用緊張,更不用擔心。蕭明瑜也讓周乾放心,魏太后對她一直很好,她也相信這個時候魏太后只是想要交代她一些事情的。
蕭明瑜坐在床頭,輕聲的同魏太后說話。魏太后則一直打量著蕭明瑜,「皇后,你可知道哀家頭一次從長康嘴裡聽到你的名字,是什麼感想嗎?」
蕭明瑜老實的搖頭。
魏太后笑了起來,「哀家當時在想,究竟是哪家的狐媚子,勾引了哀家的兒子,讓哀家的兒子魂不舍守,還非卿不娶,真是氣死哀家了。後來了解到你的家世后,哀家是堅決反對長康娶你為妻。你父親過世,只靠一個母親,雖然有韓家,可是畢竟隔了兩層。這樣的家世,如何配得上長康。而且你也不能為長康帶來任何助力。可是長康這孩子,就是太死心眼了,非要娶你不可。就算是被先帝禁足斥責,也無法改變他的決定。」
說到這裡,魏太后嘆息一聲,「說實話,最初的時候,哀家很生氣。很多次都想派人給你一點教訓,警告你母親,讓你母親早點給你定下婚事。只要你許配給別的人,長康自然就會醒悟過來。可是見長康的態度那麼堅決,哀家就知道,哀家不能這麼做。要是真做了,長康定會同哀家離心。為了你,讓我們母子反目,這不值得。所以哀家乾脆冷眼旁觀,倒是要看看,再如此強大的阻力下,你們到底能不能在一起。」
魏太后笑了笑,「你很能幹,短短几年,以女子之身,在京城闖下偌大的名頭,連先帝都被驚動了。不過我看先帝一直沒鬆口,就猜想先帝對你們之間的事情也有不滿。哀家就想著,慢慢熬吧,熬個一兩年,你們兩人熬不下去的時候,自然就沒了那念頭。屆時各自嫁娶,皆大歡喜。卻沒想到,你母親竟然會幫你們說話。說實話,這是哀家沒有預料到的。若非你母親出面幫了你們一把,你們的婚事,肯定是不能成的。」
「既然婚事已經定下,哀家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後來同你接觸了幾次,多你有了了解,哀家多少明白過來,長康為何對你傾心。」魏太后盯著蕭明瑜,打量著蕭明瑜的表情,「不得不說,你有一種很特別的魅力,很容易旁人的目光。加上容貌出眾,說話得體,想讓人忽略都很難。見你們婚後感情那麼好,哀家自然也不會做那惡婆婆。後來長康去西北,失蹤,生死不知,你不顧勸解非要去西北,說實話哀家很感動。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哀家才算真正的接納了你,將你當做自己的子女一般看待。如今一晃,十幾年過去,哀家如今沒別的心愿,只希望你們夫妻二人能夠一直和和睦睦的生活。長康身為皇帝,為了你拒絕選秀封妃,著實不易。皇后,你要體諒長康的難處。你們夫妻相互攜手,一起並肩戰鬥。將來你們還會遇到更多的問題,希望那時候的你們如同現在的樣子。如此,哀家也不會氣的從地底下爬上來。」
「母后不要再說了,兒媳全都答應。母后累了,還是將養身體吧。」蕭明瑜心情很複雜,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似乎千言萬語,在這一刻,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
魏太后擺手,「放心,哀家還撐得住。哀家的身體,哀家自己清楚。皇后,之前哀家說的那些話,你聽過就忘,也沒關係。不過接下來的話,哀家希望你能用心聽,好好聽,記在心裡頭,時不時的翻出來提醒一下自己,你能做到嗎?」
蕭明瑜鄭重點頭,「母後放心,兒媳謹記母后的教誨,不會讓母后失望的。」
魏太后欣慰的笑了起來,「如此甚好。你要記住,立嫡立長,儲君的位置最終歸屬誰,此事牽動甚多,干係甚大。任何時候都不要忘記立嫡立長的話。若是亂了嫡長,那就是亂了根本,國家也會跟著亂的。皇帝如今很好,哀家很欣慰。可是哀家無法保證,十年後,二十年後,皇帝還能如同現在一樣足夠的理智和睿智。難保會有犯糊塗的時候。一旦到了那個時候,皇后你就要承擔起勸解皇上的重擔,不要讓他亂來,更不能讓他亂了國本。皇后,你能答應哀家嗎?」
蕭明瑜重重點頭,「兒媳答應母后,皇上但凡有犯糊塗的時候,兒媳一定會勸解皇帝。」
「還,這才是哀家的好兒媳。行了,天色快亮了,你退下吧。哀家也打算歇息。說了這麼久的話,哀家也累了。」
不等蕭明瑜出去,魏太后就先躺下來。蕭明瑜心情複雜的走出太后寢宮,周乾就等在外面。
「母后同你說了什麼?」周乾問道。
蕭明瑜深吸一口氣,神色平靜的說道,「母后同我聊起了過去,聽了后,有很多感慨。後來,母后又說擔心皇上將來犯糊塗,做出錯誤的決定。讓我在那個時候,一定要站出來提醒皇上。」
周乾摟住蕭明瑜,「朕這輩子,有兩件事情,是別人比不上的。一是,朕有一個開明的,通情達理的母親。二是朕有一位賢良淑德的妻子。世間之人千千萬,或有好母親,或有好妻子。可是卻極少人能夠同時擁有兩個。也極少男人不為婆媳矛盾操心。唯獨在朕這裡,朕從來沒有碰到這些問題。朕何其有幸。」
說罷,在蕭明瑜的額頭印上一個吻。「母后說的對,朕難免有犯糊塗的時候。那時候,朝臣們心思各異,自然不會誠心勸解朕。唯獨你,也只有你才能勸解朕。所以你一定要記住母后今日這番叮囑。只要朕有犯糊塗,你就拿母后這番話來提醒朕,如此朕才能時常反省,避免做出錯誤的決定。」
「好,只要皇上一旦犯糊塗,臣妾就會提醒皇上。不過皇上可千萬別遷怒到臣妾身上,臣妾承受不起。」蕭明瑜說道。
周乾笑道,「那是自然,朕肯定不會遷怒到你頭上。」
魏太后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每日都有八九十個時辰,是處在昏睡中。大有一睡不醒的架勢。這讓周乾還有蕭明瑜都極為擔心。即便魏太后已經交代了遺言,讓周乾和蕭明瑜都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真要面對昏睡不起的魏太后,誰都接受不了。周乾就沖御醫發了好幾次脾氣。甚至有一次,指著御醫們的鼻子大罵,說要砍了御醫們的腦袋。當時周乾處於暴怒中,無論御醫們如何磕頭請罪求情,也無法讓周乾改變心意。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蕭明瑜站出來,「皇上息怒。皇上就算要砍了御醫們的腦袋,也該等他們先治好母后的身體再說。要是將御醫們都砍了,那還有誰能治母后的身體。」
蕭明瑜輕言細語的說著話,一番勸解,總算讓周乾的怒氣消了點,打消了周乾想砍御醫腦袋的決定。御醫們感激涕零,同時越發戰戰兢兢,就怕周乾再次暴怒,又說要砍頭的話。他們的小心臟可承受不起這樣接二連三的磋磨。
周乾的一腔怒火,總歸是沒能順利的發泄出去。於是朝臣們很自然的就被周乾給遷怒了。只因為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京城府尹被痛罵,幾家老牌勛貴,都受到了嚴厲斥責。若是誰敢說不中聽的話,定能被周乾給噴死。就算噴不死,也會被嚇得半死。
這個樣子的周乾,簡直就是生人勿進,讓蕭明瑜很是無語。
不過蕭明瑜完全能夠體諒周乾的心情。遇到這樣的事情,誰的心裡頭都不好受,只希望周乾能夠面對現實,安穩的度過這一關。
當魏太后每天昏睡的時間達到十個時辰的時候,蕭明瑜很清楚,魏太后的日子不多了。怕觸痛周乾的內心,更怕傷害到周乾的感情,蕭明瑜沒敢讓人提前準備魏太后的後事。不過還是悄悄的同禮部那邊打了聲招呼,讓禮部官員心裡頭有個數,早點選一個懂全套禮儀的人出來準備著。另外,內務府和宗人府,蕭明瑜也都打了招呼。雖然不敢悄悄準備後事,但是該做的心理準備還是要做足的。
周乾不肯去上早朝,每天都是守在魏太后床前。蕭明瑜不好勸。國事是重要,可是母親也很重要。這個時候,還讓周乾打起精神去處理朝政,著實太過殘忍。
朝臣中有人上書,指責周乾此舉不當,簡直就是將國事當做兒戲來對待。內閣那邊也積壓了一部分需要周乾親自處置的奏摺。不過這些全都被蕭明瑜擋了下來。理由只有一個,皇帝身體不適,所有的事情,等皇帝身體養好后,再說不遲。
雖然都知道蕭明瑜在睜眼說瞎話,可是不得不承認,蕭明瑜的這個理由很充分。皇帝病了,你們還想讓皇帝處理朝政,這是想要逼死皇帝嗎?還是嫌皇帝死的不夠快?這罪名太大,無人能夠承擔,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蕭明瑜糊弄過去。
魏太后是在睡夢中去的,走的時候,誰都沒有發覺,都以為魏太后還是昏睡。等到早上,宮女去叫起的時候,才發現魏太后的身體早就已經冰冷僵硬。
周乾大慟,伏床痛哭。蕭明瑜守在一旁,眼中含著淚花。她沒有說任何勸解的話,只是安靜的陪在周乾身邊,在他最脆弱的時候,讓他隨時都能有一個依靠,有一個可以發泄的地方。
見周乾哭的著實太過厲害,蕭明瑜乾脆從身後抱住了周乾。「皇上要保重身體,母后肯定不願意看到你因為她糟蹋自己的身體。」
周乾死死的抓著蕭明瑜的手,「明瑜,朕沒了母親,朕沒有了母親啊。」
「我都懂,我全都明白。皇上身邊還有我,我會一直陪在皇上身邊的。」
周乾嗚嗚的哭著,泣不成聲。蕭明瑜就一直陪著他,讓他盡情的發泄。也只有在蕭明瑜面前,周乾才會露出自身最為真實的一面,毫無顧忌的袒露內心的脆弱。
從早上一直到天黑,兩人彼此相擁,坐在地上。一日下來,沒進一口水,沒吃一口飯。雖然身體很疲憊很飢餓,精神也很疲憊,但是兩人都沒有想要動一下的慾望。周乾早已經止住了哭聲,可是就是不想動,就想這麼安靜的守著,坐著,好像這樣子就能得到某種安慰一樣。
蕭明瑜也不想動,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子同周乾安靜的在一起。
不過這樣的安靜,最終會被打破。魏太後過世,屍體不能不收殮。這都傍晚了,過了晚上可不好,也不吉利。於是壯壯作為代表,小心翼翼的進來提醒。
周乾動了一下,蕭明瑜抬頭看著周乾。
周乾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們起吧。」動作了一下,卻又回到原地。苦笑一聲,「朕的腿腳都麻了。」
蕭明瑜說道,「我的腿腳也麻了,動不了。要不叫人進來。」
「不用,朕再坐一會就好。」
「那我陪著你。」
兩人又坐了一刻鐘,這才緩慢站起來,從站起來的那一刻,周乾就從悲傷的失去母親的兒子,變成了威嚴,不動聲色的帝王。
收殮屍體的人,得了吩咐,趕緊進來。周乾就站在床邊,冷眼看著宮人收殮魏太后的屍體。
見宮人們,個個戰戰兢兢,蕭明瑜真的怕她們弄壞了魏太后,更擔心周乾藉此發作。於是蕭明瑜說起別的事情,好轉移周乾的注意力。「皇上,喪事的流程,禮部已經擬定。這是剛交上來的資料,還請皇上過目。」
周乾接過單子一看,微蹙眉頭。
蕭明瑜擔心的問道,「皇上可是有不滿的地方,要不將禮部的人叫進來,讓他們整改。」
「不用,這樣就很好,處處都符合規矩。」
蕭明瑜又遞上另外兩份單子,分別是內務府和宗人府呈上來的。都是關於喪事安排的。主要是治喪用度,還有祭拜流程和人員安排。上面附了一長串的名單,都是需要進宮祭拜哭靈的人員名單。
周乾看了名單,劃掉幾個人的名字,又另外添了幾個人。蕭明一看了眼,劃掉了魏家的某些旁支人員,增添了宗室成員。至於治喪需要用到的銀子,周乾做主,又增添了兩萬兩。這筆銀子,自然是由戶部支付。
收殮好魏太后的屍體,就移步到了靈堂。靈堂早已經布置妥當,一眼看過去,白慘慘的,瘮人得很。周乾安靜的看著宮人將魏太后的屍體放入棺柩中,神情一直平靜,彷彿之前痛苦得太久,這會已經感覺不到痛苦和傷心一樣。
周乾突然抓住蕭明瑜的手,拉著蕭明瑜站在棺柩前,對魏太后說道,「母后,兒子同明瑜就送你到這裡。你安心的去,兒子會謹記你的囑咐,會善待魏家人,會安排好孩子們的前程,會處理好朝政。母后,兒子是皇帝,身份所限,所以兒子無法長久的陪在你身邊,還請你見諒。」
然後同蕭明瑜一起,重重的給魏太后磕了三個頭。起身,拉著蕭明瑜,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