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打賭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打賭

一剎那,他的心中懊悔不已:「原來他們斬斷狂生手足,便只是為了激我神狂意亂!怪不得我觸摸狂生身體的時候,初覺有一絲涼意入掌,現在想來,那必定是另外一種毒引子了?這兩者均無毒,只是一旦相遇,便成了奇毒無比之物啦!這也難怪那伙人在牢外對我糾纏不休了,原來是怕我察覺中毒,不肯趕來此殿!」

突聽眾人齊聲駭叫,旋即便見蕭嘯七竅之中,各有血線躥出。

這毒端的霸道無比,發作得越緩,蓄勢也就越強!

眾人見那血線竟噴出一丈開外,人人都驚得魂飛魄散。

此時的天一大哭著上前,抱住蕭嘯的雙腿哭道:「蕭先生莫要怕,這裡有解藥的!你快向陛下跪一跪,把刀獻上,這時還來得及!」

眾人都知此時兇險萬分,皆跪地大哭勸說道:「魁首,你便獻上此刀吧,大夥一樣敬你愛你!千萬別耽擱啊!」

說話間,只見他七竅已非血線躥出,竟如噴泉一般,殿內頓時飄起一片血霧來!

眾人見他滿臉都是血,卻無屈膝之意,都撲到龍榻之前,哭喊道:「陛下,求您先讓魁首服了解藥吧!我等必勸他伏首獻刀,決不敢有違陛下心意!」

皇帝此時大露得色,沉聲道:「朕待此刻已二十餘載,決不許有人從中打折扣。你們都去勸他吧!」

天一嚇得神魂皆失,撲於榻前道:「陛下,貧道冒死懇求:能否不讓蕭先生下跪,只將刀交與陛下如何?」

他見蕭嘯仍不來跪,不由大怒道:「朕不見他泥首呈刀,死不瞑目!誰敢再勸,即刻賜死!」說時鬚髮皆張,狀極可怖。

他晚年患有狂疾。十數年間,已杖斃宮女閹人數以千計。這一怒大有雷霆之威,立時宮殿震顫。

眾人不敢開口,都死命磕頭,放聲大哭不止。

天一更是磕得前額盡爛,鼻中都流出血來了。

忽聽蕭嘯嘆息道:「我守了這麼多年,就為了看你們這個樣子么!」

言罷兩手緊緊握住刀,忽的拼盡渾身之力,竟將那刀連著刀鞘,猛地折為了兩段!

突然間。大殿內哭聲皆止,出奇地安靜,眾人的呼息都彷彿一下停止了。

卻見床榻上,那皇帝一下子呆住了眼神,似乎全然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隨之一聲大叫,猛的噴出數口黑血來,身子一歪,險些栽下龍榻來。

眾人立時驚呆了,仿如木雕泥塑一般。一動也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榻上的老人血氣復歸經脈,又急喘了幾口大氣,忽的仰天一聲長嘆道:「俠之大真大痴。朕今日總算是知道了!」

一語說罷,目中儘是灰燼,半點光亮也無。

及見蕭嘯現今模樣,又復長嘆道:「朕非庸主。只怕死後也要遭些罵名了。卿本英豪,可惜亦不能再返江湖。我二人同日辭世,當真緣份極深了!」

頓了一頓。轉而又道:「可是,朕還是心有不甘,想與你再賭一局。今日你若在未死之前,能離開朕的皇宮,走到承天門外,朕必以國士之禮葬你,並告我子孫萬世,決不再管江湖之事。若你走不出去,江湖還要向朝廷伏首,斷不許自逞俠義之名,亂朕國典。你看這樣如何?」

蕭嘯並不答話,擦去眼前的污血,只默默向外走去。

眾人悲不自勝,皆淚流滿面,低聲呼喚。

他雖僅剩下一口氣,仍死死盯住蕭嘯不放,直至蕭嘯走出殿去,這才收回目光。

蕭嘯出了大殿,驀覺一股極重的殺氣逼來,身子一晃,險些又跌回殿內。

此時,他的頭上血流不止,什麼都看不真切,只覺迎面立了數十人,無不殺氣騰騰,每挪一步,都極感艱難。

原來國主將亡,隨征諸將俱在殿外守護。眾人皆百戰之身,既知皇上與此人賭誓,恨不能將之剁碎,以悅聖心。

蕭嘯心神恍惚,遍體無力,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走出了大院。

感覺四外全無光亮,一時也不辨方向,只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此時四野寂靜,半個人影也無,天上更如潑墨一般,黑得嚇人。

轉瞬間,不覺耳鼻中血都不流了,全身麻木起來,想是熱血將盡,感覺出奇地冷。

又不知過了多久,手足漸漸僵硬,自己也知道走不動了,唯心間一個念頭驅使著,仍向前挪蹭。

還好道路寬敞,未走入迷宮般的小徑去,腦海中模模糊糊,只是想:「那紫禁城的正門,該是在南面的吧?我只挑大道走,可南面又在哪兒呢?「

一路如此想著,又走了百尺之遙,忽覺腳下軟綿綿的,跟著腦袋裡呼隆隆打轉,迷迷糊糊間便昏了過去。

也不知是天公垂憐,還是冷風太勁,竟又將他弄醒,只覺眼中已能辨些物影了,奈何卻再難起身。

放眼望去,才發覺獨在群宇之中,四面茫無路徑,儘是高殿廣廈。一瞬間,忽覺這黑沉沉的紫禁城,竟彷彿一張無形的天網,將自家罩得動也難動,不由絕望欲泣,又欲縱聲狂笑。

便在這時,忽聽得身後極遠處,幾聲喪鐘響起,跟著死一樣沉寂的四周,也發出鬱悶的悲音。

隨聞皇宮之內,每一處都有喪鐘響起,交響合鳴,越聽越覺得滑稽。

他長長地吐了口氣,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竟又站了起來,只覺身子清爽了許多,眼內猙獰的樓殿也忽然變小了,內心涌動一份喜悅,只認準一個方向,搖晃著向那裡走去。

尚未行遠,忽覺烏黑的天空,好像露出一抹青色,隱約有微星閃動。不知不覺中,漸感天色發灰,轉而又變成慘白。

驀地里幾道青亮亮的東西射下來,晃得他眼花繚亂。

一忽兒間,更有奇光自雲端飛下。彷彿已射入其軀,頓覺周身爽泰,快活得恍若登仙。

再看四周時,哪還有什麼宮殿?盡變得矮矮平平,且如冰消雪化,漸趨於無了。

看那前面,原來水草豐美,歌聲縹緲,正是自家久愛的江湖!狂喜之際,復見俠者縱馬而來。都繞著他歡呼大笑。

一時猛志激蕩,身子居然飄了起來,千山飛度,萬里雲回,好不暢心快意。正歡喜間,但聽不遠處有人呼喚。移目看去,只見父母妻兒走來,卻又停下腳步,望其微笑。

正在此時。忽見那廟中的女子裊裊婷婷地掠過,前胸卻都是血跡,一閃便不見了。

正自放心不下之際,猝見一片奇花叢中。那小女孩手拿糖果,嬉笑著跑近,口中喊些什麼,卻聽不到了。

驀然間一生精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自己的父親、青松大哥太多太多對自己好的人。

隨即身心如醉酒一般,昏昏欲睡。

城外守門的軍士。眼見一人搖晃而出,旋即仰面摔倒,忙都圍上前來。

及見這人渾身是血,面目難辨,均想:「這畜生是誰?怎死的這般難看!」

其中走出二人,一齊拖手拽足,便將他棄於城牆邊一處角落。

過不多久,忽有幾隻小鳥飛來。

一隻許是累了,竟落在蕭嘯臉上。另幾隻也要落下,先前那一隻卻猛地飛起,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引那幾隻飛在半空,嘰嘰喳喳直叫,旋即都向高天飛去。

至次日,一代雄主終不負約,以國士之禮厚葬蕭嘯,並釋其妻兒。

而天一、智果等十數人早在國主駕崩之前命禁衛軍斬殺。

數日後,在蕭嘯呆過的那座破廟前,聚集了無數江湖上有名望的高手俠客。

但見他們一齊靜靜的呆在廟門口,狀極莊嚴、肅穆。

整個神廟早已經被一片素白之色籠罩,場面甚是傷感。

在廟裡,在原來那神案上供著神像的地方,已多出了一尊靈位。其上刻著的是:「武之魁首蕭嘯公之仙靈位」十一字。

堂上,兩位全身素白麻衣的女子跪伏在那靈位跟前,嗚咽不止。

其中一位,便是數日前趕往廟裡相見蕭嘯的那位女子。而另外一人,卻是不曾見過。看她背影,自知定是一位美人無疑了。

在兩側,則分別跪著各自的婢女,她們見自家小姐哭得傷心,也在一旁默默嘆息、暗暗抹淚。

那天夜裡留宿的小女孩也在。此時的她滿臉淚花,正撲在奶奶的懷裡嗚咽。

只聽奶奶輕聲道:「乖孫,給你大叔跪下磕個頭吧,他從今往後便是你的親大叔了。」

說著,自己卻是哽咽了起來,身子一軟,順勢跪了下去。

那小女孩早跪了下去,口中直呼:「大叔、大叔!」

聲音悲切傷感之極,連呼兩聲,卻是再也出聲不得了。

此時,門外一眾江湖豪傑早已淚流滿面,聽得廟裡小女孩的呼聲,一眾人像是得了命令,齊齊向著廟裡的方向跪了下去。

良久,那位神秘的女子停止了哭泣。支撐著身子站了起來。徑直走向了跪伏在地上的老人——小桃紅的奶奶的方向。

這女子躬身扶起了她,這才開口,聲音雖然嘶啞,但依舊好聽得很。

只聽她輕聲道:「大娘,您快請起來,嘯哥他受不起的。」

接著又勸慰了老人幾句,直到將老人扶到了一旁休息,這才轉身扶起了那位依舊哭泣不止的女子。口中道:「晨妹,嘯哥已然去了,你我姐妹自當自立自強,勿要墜了嘯哥生前的威名才是。」

一番勸說,這才將這晨妹勸說起身。那邊,小桃紅卻是已經哭得昏了過去。

兩女慌忙俯身探查,待得確認無甚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兩女連連安慰了一陣廟裡跪伏著的眾人,這才手挽手一齊步出廟門來。兩女對著一眾高手道了謝意,又說了許多客氣的話,眾人這才紛紛道謝離去。

一轉眼,時間已過去了數天,蕭嘯的喪事已經辦好,眾人也沒有了呆在這裡的必要。

待得一切事情辦妥,眾人便準備回去了。

這一天,天剛剛亮,在離那神廟不遠的官道上,數匹拉車的駿馬呼呼的吐著熱氣,身後的車子中坐著數人。

裝飾得甚是豪華的車裡,那小桃紅與奶奶坐在一起,旁邊是些一路上的吃食。而另外一輛更加豪華的馬車邊站著的則是兩名年約十五、六歲的侍女。在前方的數匹駿馬上端坐著數名威武的漢子。

車夫正在一旁給馬加草料,不時偷偷轉頭偷看一眼路邊的兩位美人。

在道路一側,兩位俏麗佳人執手相對,眼裡儘是不舍。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其中一女開口道:「晨妹,姐姐去了,等有空的時候再來看你。」

「木姐姐一路保重,到了百花谷,一定記得給妹妹捎封信過來,這邊的事一切有妹妹料理,姐姐便安心的回去吧!」

兩女這才轉身,各自上了自己的馬車,轉眼間,眾人便消失在了這片天地中。

遠遠的傳來了小桃紅的嬉笑聲,此時的天邊,一輪火紅的太陽終於露出了半邊臉,笑吟吟的看著一行向著百花谷方向賓士而去的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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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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