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第 304 章
檐下的麻雀,只會守著窩,安安穩穩地過日子。鄭老爺子眼裡閃出一絲亮光,接著就消失了。鄭三叔忙把鄭老爺子扶了躺下,有些抱怨地對兒子道:「凡事也要說的和緩些!」
「爹,你曉得的,曉得祖父是個什麼脾氣,但凡我說的和緩些,祖父就會趁機提出別的要求。爹,雖說你和祖父,都曾是侯府大管事,但要算起精明能幹,你比祖父,差遠了!」鄭二哥老實不客氣地對自己的爹說。
鄭三叔的臉上露出一絲難過的神情,接著那絲神情就消失了。鄭二哥的目光往房內一掃,看到床邊地上鋪了一個被窩,指著那個被窩問:「爹你晚上就睡在這侍疾?」
鄭三叔被兒子問住:「我是做兒子的,應該的!」鄭大哥聽了這話,也連連點頭:「怎麼勸三叔都不停!」
鄭二哥並不去理兄長,而是往那被窩裡一坐:「那好,我晚上就睡這!」
「文才,你遠道而來,那能這樣辛苦,我當年剛開始伺候侯爺的時候,不整晚整晚的睡地下嗎?」鄭三叔立即阻止兒子,鄭二哥也笑了:「我又不是沒睡過地下的人。爹,就這麼說定了,你現在趕緊去歇息。我又不是沒做過伺候人的事。至於這家裡其他人,想來是被人伺候慣了的,那習慣伺候人呢?」
鄭二哥話里有濃濃的諷刺,鄭大哥的臉紅了又白,囁嚅著說:「二弟,這事,還真不能……」
「你是過繼出去的兒子嘛,我明白,你不用再說!」鄭大哥求救樣地看向鄭三叔,鄭三叔怎麼會不明白,只是低頭嘆息,絕不讓人看到自己眼裡的那抹難過。
丫鬟已經在外道:「二太太來了!」接著鄭二伯母就走了進來,方才鄭二哥一語不合就打了鄭大哥一拳的事,鄭二伯母已經曉得了,此刻哪還敢有半分幸災樂禍之心。走進屋就對鄭三叔道:「三叔辛苦了!」
說完鄭二伯母又對鄭二哥解釋:「阿侄,並不是我們……」鄭二哥忍住火氣對鄭二伯母道:「我曉得呢,我太曉得了!」一聽這語氣就不太好,鄭二伯母也只有先請嫣然到旁邊屋裡去坐坐。
嫣然正好想聽聽這一年多來,這邊的人都商量出個什麼,因此嫣然並沒推辭,而是跟了鄭二伯母來到旁邊屋裡。丫鬟上來茶水點心,鄭二伯母給嫣然倒了茶才道:「這一年多來,公公一直挂念著三叔,可從不說出來。公公的意思,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既當初答應了就不能再反悔。可是仔細算起來,你們這一輩裡面,數你們幾個最出色,你大哥不過佔了個長字罷了。」
嫣然把茶杯放下:「二伯母要說什麼,我很明白,不過有些事,已經是覆水難收了。再說這麼些年,我們這一房一直在外頭,雖沒說分家的話,但這邊已經各自有了想頭。再讓我們回來,到時對半分開的家業,又要額外分出一股,反為不好!」
「嫣然,我現在想明白了,只要人能幹,就算沒分多少家業,也掙的起來,若人不能幹,給座金山銀山也花光!」鄭二伯母的話讓嫣然淺淺一笑:「二伯母這話說的對。」
「那你們……」鄭二伯母的話尚未說完就被嫣然打斷:「我們這一房,走到現在,並沒靠了多少蔭庇。想來,二伯母和二伯也會如此的!」嫣然這話算是回絕的乾乾淨淨,鄭二伯母的臉色變的有些不好,接著嫣然又淡淡笑著:「我記得二伯母這邊的堂弟,有兩個年紀還小,二伯母與其想著勸祖父把我們這房重又安撫好,讓你們繼續靠著,倒不如好好地教這兩個堂弟呢!」
「這並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你祖父的意思!」嫣然又笑了:「二伯母,得到就要付出的,而不是用幾句好話就能哄回去。今日若我們心軟被哄了回去,初初倒罷了,可以後呢,你們會不會在背後笑話我們,不過是得了幾句好話,就樂得把銀子全給你們花用,實在是蠢的不得了。」
「你這話過分了!」鄭二伯母的反應也在嫣然意料之中,她笑容沒變:「二伯母既然曉得我這話是過分的,那你們在背後商量著要哄回我們,算不算得過分?一家子,哪有這樣你算計我?我算計你的,縱是血親,被這樣算計,心也會冷的。」
鄭二伯母被嫣然堵的說不出話,只能喃喃地道:「我並非算計!」
「不是你,那就是祖父,橫豎祖父算計了一輩子,算計了這偌大家業,臨終之前再算計一次,也不算稀奇。只是這一回,我們不願意了!」看著嫣然,鄭二伯母終於收起臉上的驚詫:「你,真的不一樣了!」
「二伯母大概忘了,我出嫁已經十年,已經生了三個孩子,從叔父手上接過的偌大家私,也沒被我們敗光。既然如此,二伯母有什麼底氣,想著能勸我呢?」鄭二伯母只覺得,嫣然身上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傲氣,這種傲氣,記得去世的婆婆身上也有過。
「如果婆婆還在,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和我說這樣一番話?」鄭二伯母喃喃自語,嫣然不由淡淡一笑:「若祖母還在,別的事我不曉得,但我可以肯定另一件事。祖母她一定不會讓我進侯府去伺候的!」
當初,鄭家不是不能,而是不願,或者該說,是鄭老爺子不願意,不願意為了一個孫女,得罪了侯府的當家主母。但若換了另一個人,就會願意。
用笑容和親切,讓你甘心情願為他們去送死,這樣的家人,這樣的血親,真是比打著罵著的還要讓人心寒。
嫣然走出屋子,容畦已經等在外頭:「二伯母和你說了些什麼?」
「二伯母就和我說了些家常話。她問孩子們怎麼沒來,我說孩子們有點水土不服,要休息一段時候才能來呢!」嫣然的話容畦並不大相信,特別是走出屋的鄭二伯母,面上全是灰白。不過容畦並沒揭穿妻子,有些事,她不願意說,那就等以後吧。畢竟被血親算計,甚至還是原來覺得,待自己特別親厚的血親算計,真是讓人有想死的心啊。
「娘,這個就是外曾祖父?他好老!」馨姐兒看著躺在床上的鄭老爺子,有些害怕地往嫣然身邊一縮,悄悄地和嫣然說。馨姐兒和根哥兒是到京的第四天才過來探望的。嫣然把女兒的手握住:「外曾祖父在生病,趕緊過去說,外曾祖父安,要快些好起來!」
根哥兒已經走到鄭老爺子床前,恭恭敬敬地行禮,口裡說著嫣然交代的那些話。馨姐兒想了想,終於還是克服了心裡的害怕,走上前行禮並且說著那些話。
「這兩個孩子,很好!」鄭老爺子看著面前的外曾孫,點頭說了這麼一句,才對旁邊的鄭大哥道:「拿一對小金錁子來,給這兩個孩子,討個口彩!」
鄭大哥恭敬應是,又看一眼鄭二哥,擔心他又說出什麼話來,畢竟一對金錁子,算不上什麼很重的見面禮。
「討個口彩,祖父這意思好!」鄭大哥聽到自己二弟說出這話,這才一顆心落下,拿了那對小金錁子過來。
鄭老爺子重又被攙扶坐起,招手讓根哥兒和馨姐兒來到面前,把那對小金錁子用紅線系在他們手上:「我啊,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望你們快快長大,一生順遂!」
金錁子沒什麼稀奇的,年年過年都有,不過稀奇的是這樣被栓在手腕上,又得了這麼兩句話。馨姐兒抬起手腕,覺得很好看,送到自己娘跟前:「娘,好看嗎?」
嫣然摸摸女兒的發:「好看!」馨姐兒嘻嘻一笑,對鄭老爺子行禮:「多謝外曾祖父!」
鄭老爺子呵呵一笑,讓孩子們都出去,嫣然也打算離開。鄭老爺子叫住她:「你留下吧,還有文才,我想和你們兄妹說說話!」嫣然和鄭二哥對視一眼,停下腳步,鄭大哥雖然也走了出去,但看向鄭二哥的眼,竟有幾分不放心。
檐下的麻雀竟擔心老鷹來搶奪它的食物?真是可笑啊!鄭二哥藏起對自己兄長的鄙視,看向鄭老爺子:「祖父想說什麼呢?」
「嫣然,原來你心裡,還是有怨的!」鄭老爺子沒有理孫子,而是直接和嫣然說話。嫣然聽了這句就曉得,鄭二伯母已經把話全都告訴了鄭老爺子,只淡淡一笑就道:「祖父在臨終之前,擔心的還是大伯二伯。祖父,您心裡,把我爹,當成了什麼,難道說薄待久了,就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