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雙子星
「啊嚏！」龍五打了個噴嚏，揉了揉耳朵，說道：「准又是誰在想我啦。」
「敬愛的師座大人，您為什麼老是揉耳朵呢？該不會在打啥暗號吧？」關凌雲邊出牌邊說道。
此時，經常掛在「笑面狐」臉上的笑容已然不見，他神情專註地緊盯著自己的牌。手風不順的他已經輸掉好幾盒斯納克雪茄。自從向龍五行賄，得到個「固守待命」的主攻任務之後，這種產至聖伊萊亞斯聯邦，年產量極少，全星宇最昂貴的雪茄，關凌雲所剩已為數不多。
「說啥呢？我堂堂大校師長會是這樣的人嗎？我揉耳朵是因為耳根子燒得厲害。像我這種英俊瀟洒、風流倜儻、英明神武的帥哥，耳根子每天都要燒一會，想我的人太多啦！今天不知是誰想得如此厲害，竟燒了這麼久。」龍五回答道。他此時一副光明正大、正氣凜然的模樣，不過聲音卻越來越低，眼神也有些飄忽，好象有點心虛。
站在旁邊觀戰的鳳文黑著臉，暗嘆：「這貨也太過於無恥！明明見他只要一摸耳朵，張月月就會換一張原本想要打出的牌。以後絕不能和這個兵痞一起玩牌！」
人是一種極其自我矛盾的奇異生物。
在上萬年人類發展史中，人類不僅僅發明了飛機、大炮、戰艦。。。。。等等與戰爭有關的殺戮兇器，同時他們也對藝術的追求瘋狂痴迷，同時追求這兩種意境截然相反的事物，充分體現出人類自我矛盾的心理。
全宇各族中對藝術追求最為痴迷的當數華夏人。他們的繪畫、他們的雕刻、他們的書法。。。。。。等等，都發展到一個令其他民族望塵莫及的高度。
華夏人還很聰明。
他們聰明到把繪畫、雕刻、書法這幾種不同風格的藝術手法巧妙融合起來，於是就發明出一件非常了不起的物品。這件物品在和平時期的威力絲毫不亞於原子核爆。
比方說龍五手上這塊小牌子，牌子正中雕刻著一隻非常漂亮的孔雀，孔雀下方用宋體寫了個「壹」字。原本一塊極其普通的竹牌子，被華夏人用這三種技法融合起來，結果就變得非常之不簡單。華夏人喜歡用一百零八塊這種牌子作為衡量貨幣流通的重要工具。如果直到現在你還不明白這是什麼東西，那麼你一定不是華夏人。
看著面前玩得興高采烈的四個雜碎，鳳文心情相當複雜。他不是一個輕言放棄之人，所以他還是決定與龍五再溝通一次。
「師長！」
「嗯，你想玩嗎？好，我讓你。」憑藉靈敏的嗅覺，龍五察覺到這把牌不大對勁，他立馬大方的準備把這個黃金位置讓給鳳文。
「。。。。。師長！難道你就真不認為目前戰局很不正常嗎？難道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嗎？」鳳文問道。他認為自己來到一一五師這幾個月，已經把一輩子該生的氣全都提前生完，所以他決定不再生氣。
「你們幾個臭小子正事不做，就知道玩，居然還想誘惑我，拖老子下水！幸好老子清醒得快，沒有被你們迷惑住。我現在有重要工作要和參謀長商談，不玩啦！」龍五突然站起身來，把牌一推，帶著怒其不爭的神情看著滿臉愕然的另外三個兵痞，正氣凜然地大聲說道。
看著大耍無賴的龍五，原本心中正竊喜的「笑面狐」氣得狐狸眼都鼓漲起來，尖尖的下巴微微縮了進去，他氣苦地看著剛剛自摸到手的清一色正想說些什麼，龍五已經風一般大踏步伴著鳳文走了出去。
兩人相伴而行，鳳文瞥了眼痞子師長，正色道：「師長，本次作戰恐怕不會如此簡單，我認為我倆必須好好談談，事關我軍生死存亡，絕不能再開玩笑了！」
「老鳳，我真的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也很敬佩你的職業操守。你是一名非常優秀的軍人，更是一名天才軍事家，但你卻不是一名政治家。」看著眼前這個憂心忡忡的參謀長，龍五罕見的嚴肅起來，收起一貫性的嬉皮笑臉，眼含深意地盯著鳳文，反問道：「就目前這個局勢來看，分明是我方必須主動進攻，在運動戰中消滅敵有生力量才能有一線轉機，為什麼前指還一再要求我們固守？為什麼Ya22失陷的消息到現在民眾還不知道？難道你還沒有明白嗎？」
低沉的話語好似一把鐵鎚重重地砸在鳳文心坎上，壓抑得他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不是鳳文不明白，相反正因為他太明白，所以才不敢相信這殘酷的事實竟然真的會發生。幾天來圍繞在頭上的烏雲終於還是變成無情暴雨把他淋得全身冰涼。
「難道。。。。。難道我們真的被作為了棄子？」鳳文聲音有些發顫，本來就白皙的臉龐變得猶如剛剛粉刷過的牆壁，雙眼中透露出的全是不可思議的神色，嘴唇微抖，像是求證似的，小心翼翼地問道：「難道我們三個軍二十多萬人馬就這樣被徹底放棄？難道三個共和國最精銳的羽林軍就這樣被放棄了？難道我一一五師，『天兵三師』之一的貪狼星就這樣被放棄了？」
龍五長嘆了口氣，低沉道：「恐怕是這樣了。」
龍五心中也比較難受，他非常理解自己這位搭檔此時的心情。無論誰知道自己已被當成棄子，即便意志再堅定的人，恐怕也不會用喜悅的心情去迎接這殘酷的事實。
「這是謀殺！！！這是犯罪！！！這是判國！！！」異樣的紅色直直衝上臉龐，鳳文憤怒了，高亢的聲音連站在幾百米外的人都能聽見。
「他們怎能這樣做！！！他們怎敢這樣做！！！我親自要把這裡的情況向最高統帥部報告！！！」鳳文拔腿就朝師部急跑。急切之間，心神大亂的他差點摔了一跤。
急忙扶住差點跌到的參謀長，龍五淡淡地勸道：「老鳳，算啦，不用去了。如果不是最高統帥部的命令，也沒人敢這樣做。」
鳳文猛地怔住，倆人相互對視，默然無語。
過了十餘分鐘，鳳文突然輕聲一笑，說道：「師長，其實我也很清楚想打贏戰爭必須有舍才會有得。只是這事突然降臨到自己頭上，才會有些失了方寸，你可別認為我怕死。」
龍五笑道：「切！怕死的人總部會把他安排到我貪狼星？」
「哈哈！師座英明！多謝師座大人理解！」鳳文大笑道，他忽然發現自己有向「馬屁精」發展的趨勢。
頓了一會，鳳文又疑惑道：「既然是棄子，統帥部為什麼會安排我主力部隊羽林軍充當棄子呢？」
「這就是問題關鍵所在。普通部隊根本防守不住多久，而Ya22是我翼火蛇星系門戶，絕不容有失，統帥部放棄誰也不可能放棄Ya22。據我猜測統帥部並非想放棄我們，而是想僅憑我部目前兵力，像釘子一樣釘在這裡，直至我軍增援部隊抵達。」此時的龍五才有了一些軍事指揮官的氣質，睿智的光芒代替了平時的散漫在雙目中流動。
「三個軍對抗至少九個軍？嘿！統帥部還真瞧得起我羽林軍。九個軍！想想就頭皮發麻。」龍五嚴密的邏輯、理性的分析讓鳳文茅塞頓開。自從來到一一五師之後，掩蓋在心上的陰霾被眼前這位青年軍官幾句淡淡話語吹得煙消雲散，一向嚴肅的他非常難得地開起了玩笑
龍五大笑道：「哈哈，我們是誰啊！想吃掉我羽林軍，那群婆羅阿三也不怕崩壞了牙？再說了，貪狼星在我這個華夏有史以來最英俊瀟洒、風流倜儻、英明神武的師長領導下，還會讓他們佔了便宜？走！我倆回師部仔細琢磨琢磨這仗該怎麼打。他娘的！老子就不信這個邪，延傳了數千年的貪狼星會折在老子手上！」
看著龍五率先離去的背影，回憶起那個雷電交加的雨夜，鳳文久違的豪氣又回到血液里涌動、翻騰，曾經失去的熱血和激情又開始蔓延到全身。他感到自己已經慢慢融入了這個比較怪異的集體。
。。。。。
萊茵共和國威斯特法剋星系。
薩爾星首府荷爾斯泰因堡縱橫密布的街道，人潮車流往來如梭。
作為萊茵共和國首都，荷爾斯泰因堡人充滿了驕傲。這種驕傲深深地植入骨子裡、血管中遍布全身，無處不在。這種驕傲蔓延在分佈於萊茵國三大星域二十一個星系的九百五十億威斯特－倫克撒人心中。威斯特－倫克撒人的驕傲就像他們的基因，輩輩相傳。
威斯特－倫克撒人千百年來自詡為世界上血統最純凈的人種，由威斯特－倫克撒人構建而成的奈加倫法特民族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民族。直至第一次星宇大戰中後期，華夏人給予了他們極其致命的一擊，這種民族優越感才被他們慷慨地分了一半給華夏人。儘管華夏共和國僅僅是一個A級國家，而萊茵共和國卻是一個S級超級大國。
萊茵共和國總統府會議室氣氛沉悶、壓抑，厚重的黑色金屬鑲邊大門上雕刻著一隻展翅欲飛的傲氣雄鷹，這是一個以雄鷹為圖騰的國度。大門半開半掩，燈火通明的走廊上每隔十米，就有兩個身著天藍色萊茵禁衛軍制服的衛兵，一左一右標槍一般筆挺佇立著。這些萊茵禁衛軍頭髮剃得極短，人人神情冷酷、眼神銳利，從頭到腳都朝外散發出股股寒意，令人心悸。他們立在那裡如同一座座冰冷雪山，一動也不動，沒有絲毫聲音，竟連呼吸聲也細不可聞。
寂靜的走廊與喧囂的會議室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明亮、柔和的燈光從充滿萊茵氣息的巨型吊燈里揮灑到擦得一塵不染的柳香木會議桌上。
保羅.霍夫曼此刻的心情卻猶如陰雨綿綿的冬季一般，陰冷、灰暗。這位一向鎮靜、剛強，有著一頭極其罕見紅髮的老人此刻顯得是那麼暴躁，手掌與會議桌相互撞擊的巨響驚得萊茵議員們面面相覷。
「卡爾！你這個安全部長是怎麼當的？你們安全部全是些只會吃喝玩樂的廢物？大量納稅人金錢就這樣消耗在這些酒囊飯袋中？我需要一個解釋！」
「總統先生，關於這次婆羅聯邦棄我北盟轉投東約的情報獲得如此之晚，我身為安全部負責人責無旁貸。」卡爾.韋貝爾靜靜說道，面無表情，好象在述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似的。長期從事情報工作的他沒有任何哪怕一絲情緒波動。
頓了一頓，卡爾接著道；「但為獲取這份東約定性為SSS保密等級的情報，安全部特工人員已竭盡全能。僅僅為了獲取這份情報，我安全部就暴露了八名S級特工，犧牲各級別特工總計六十五名，最後才在華夏國『鳳翼三號』協助下成功獲取這份情報。」
保羅.霍夫曼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他也明白能夠獲取保密等級如此高的絕密情報，安全部其實已經創造了奇迹。但強大的壓力使這位老人有些心煩意亂。踱著方步、沉吟半晌，老人雙眼中忽然射出兩道堅毅光芒。
「先生們！雖然我們都明白第二次星宇大戰已不可避免，雖然我們為此已經做了多年準備，但那群無恥、卑劣、下作的婆羅阿三的變節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戰爭將起碼提前兩年爆發！意味著我們之前的戰略部署全都成了一紙空文！意味著本來三大國對抗四大國的局面如今卻演變成二對五，此消彼漲！先生們！我共和國自建國以來還從未面臨過如此惡劣的形勢，哪怕在第一次星宇大戰後期，那時我們畢竟還有退路。但現在！我們已退無可退！這將是一場滅國之戰！一旦行差踏錯半步，後果將不堪設想！」
保羅.霍夫曼稍微穩定了下情緒，繼續說道：「華夏國特使給我們帶來消息，他們已開始全軍備戰，並要求我國全力合作，共渡難關。華夏人希望我國從兩線出兵，進攻位於我國西北的羅曼諾夫帝國和西南的愛琴聯邦，並要求我們能拖住他們，使其至少兩年之內不能參與對華夏國的圍攻。我們該如何應對？先生們，有何高見？」
「嘩。。。。。。」
萊茵議員們、將軍們紛紛交頭接耳。主戰的、主張外交斡旋的。。。。。支持與反對聲相交於耳，諾大的會議室頓時變得如同菜市場般嘈雜。
「赫爾曼元帥，您的意見呢？」見議員們像一群無頭蒼蠅，久久理不出個頭緒，保羅.霍夫曼恭敬地向他旁邊的一位老人問道。
保羅.霍夫曼問出了與會所有人員的心聲。
剛才還喧鬧紛飛的會議室就像被颱風襲卷而過的街道，突然變得鴉雀無聲，掉根針都能聽到聲響。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主席台上那個略顯單薄的身影，目光中充滿了希望與自豪。
人類自稱為萬物之靈。他們智慧、勤勞、勇於創新。他們也貪婪、自私、極具侵略性。這些正面、負面，淋淋總總的特性融合成一個惡魔，一個與人類發展史主旋律相生相伴、不離不棄的惡魔：戰爭！
人類的智慧與創新精神在數千年戰爭史中體現得淋漓盡致。他們發明了一樣又一樣殺戮兇器，研究出一種又一種軍事理論、戰術、戰法。
而在成千上萬種軍事理論、戰術、戰法中，唯一能與古地球時代《孫子兵法》這一人類兵法始祖，相提並論的只有《星宇戰爭藝術》和《論新時代聯合作戰》這兩本著作。
這兩本著作的作者分別為聖伊萊亞斯聯邦奧古斯丁.史密斯元帥和萊茵共和國赫爾曼.馮.瓦格納元帥。他倆在第一次星宇大戰中針鋒相對、大放異彩，無數艦隊、軍團在他倆指揮棒下就像兩個小男孩吹起的肥皂泡冉冉上升、絢麗多彩，相互碰撞后在輝煌中絢爆。
拋開政治立場不談，出於對這倆位軍事家出神入化的指揮藝術的崇拜；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惺惺相惜的感慨，人們尊稱他倆為「雙子星」。
就連一向自負到了極點的華夏人，都不得不承認在第一次星宇大戰之中，他們最崇拜的華夏「戰神」龍翰翔元帥在某些方面的表現與「雙子星」相較也要略遜一籌。
赫爾曼.馮.瓦格納元帥已經九十六歲高齡。
滿臉的皺紋述說著歷史的滄桑，堅挺的鼻樑延續著威斯特－倫克撒人的驕傲，雪白的鬚髮透露出主人浩瀚的智慧，彎長的眉毛下那雙若有神電的雙目昭示著這位智者在萊茵民眾心目中的無雙地位。
赫爾曼站起身來，朝會議室外緩緩走去，把一道道帶著希翼、期盼的目光甩在身後，單薄的身影漸漸消失於長長通道之中。
他只留下了一個字。
「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