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全軍覆沒

趙心夢見恩師怔怔定住，心神外游，不禁擔心，輕聲問道：「老師，怎麼啦？」

溫柔的話語把龍翰翔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沒事。」龍翰翔醒轉神來，見陳軍和張雲濤依舊宛如鬥雞般相互怒視，淡淡一笑，並未理會。他早就對這類鬥雞現象習以為常。這些精力旺盛的青年軍官任何事都要爭個輸贏，從戰略部署到兵力調配、從敵情分析到戰術推演，有時甚至還要為天後排行榜上各大天後排位先後斗得死去活來。如果哪天這群精力旺盛的男人不再互斗，那才是不可思議之事。

渾然沒有興趣等待鬥雞結果，龍翰翔微微一笑，揮手示意趙心夢繼續講解。

趙心夢整理好思路，移步走向位於指揮室中央的巨型電子沙盤，環視一圈，侃侃而談：「也許是我剛才沒說清楚，陳上校才會有所誤解。我所說的『拖』並非完全依靠戰術防禦來實現，而是以主動進攻為前提。當然，有效防禦是必不可少的。婆羅聯邦突然變節，使得本次大戰將提前三年爆發，且嚴重改變了交戰雙方實力對比，我國措手不及，陷入極度被動。如今我國最緊缺的就是時間，因此我的戰略方針是以爭取時間，延緩敵人進攻步伐為主要思路，簡單來說就是以空間換空間，既而又以空間換取時間。」

「以空間換空間？又以空間換時間？怎生換法？」參謀們都被這新奇思維所吸引，紛紛聚攏於沙盤周圍，靜待趙心夢講解。陳軍和張雲濤相互狠瞪一眼，隨即也紛自圍了上來。

趙心夢手持指揮棒點到電子沙盤上，戰術電腦屏幕立時顯現出婆羅聯邦星際海軍艦隊分布圖，解說道：「總體戰略上把本次大戰劃分為三大階段。第一階段為減壓相持階段，第二階段為機動決戰階段，第三階段為血戰消耗階段。」頓了一頓，又道：「一旦戰端開啟，東約諸國定會立即展開猛烈攻勢，自四面八方圍攻我國。我國必將同時承受多方壓力，立時陷入非常艱難的境地，要是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在極短時間內即分崩離析、亡國滅族。因此減壓階段的主要思路是於開戰之初，我軍即集中優勢兵力主動進攻，對某方向之敵發起突然襲擊，力求重創敵軍進攻主力，緩解這一方向敵軍進攻步伐，以此減輕我國戰略防禦壓力。」

陳軍點點頭，介面道：「我也曾如此思量，不過敵國多且強，我國與敵實力對比懸殊太大，如集中優勢兵力主攻一方，則必定大大減弱其餘方向防禦力。我軍雖可故布疑陣，能在短時間內迷惑住敵人，使其不明我軍虛實，採取穩紮穩打的進攻方式，但這時間絕不可能超過十天。如十天以內我軍非但未能達成戰略目的，反被敵人探明虛實，長驅直入，後果不堪設想。就好似你之前所說想打通愛琴走廊一般，萬一有所閃失，則必將置我國於更加危險的境地，甚至不戰而亡。趙上校此時舊事重提，莫非已有妙計？」

趙心夢輕聲一笑，淡然道：「談不上什麼妙計，僅是忽有所感。」指揮棒點擊至婆羅聯邦星際海軍艦隊分布圖，又道：「幾大敵國之中，婆羅聯邦相對較弱，如從婆羅聯邦入手，則較易達成我軍戰略目的。因此選取我國西南方向的婆羅聯邦作為突破口，於開戰之初即重創其星際海軍，殲滅其星際艦隊主力。如能達成此戰略目的，則可大大緩解我國西南方向所受壓力，也可為第二階段作戰墊定基礎。」

陳軍訝然道：「西南方向？難道你瞄上了英。。。。。」

趙心夢點頭道：「不錯，我的首選目標是婆羅聯邦星際海軍駐守於卡姆路納剋星域法比撒爾克邦海納姆托克軍港的『英蔓陀艦隊』。」說著，指揮棒點向海納姆托克軍港，屏幕上立即顯示出其駐軍「英蔓陀艦隊」的詳細資料，又道：「各位請看。敵『英蔓陀艦隊』在婆羅聯邦星際海軍九支主力集團艦隊中排位第三，下轄十五支A級艦隊，實力異常強勁。此艦隊長期駐紮於海納姆托克軍港，而此軍港緊靠我國邊境，距我國僅一天航程。婆羅聯邦將這樣一支實力強勁的主力集團艦隊放置於距我國邊境如此近的軍港，司馬昭之心，不言而喻。我敢定言，『英蔓陀艦隊』定為婆羅聯邦進犯我國的絕對主力。假如我軍能重創、甚至殲滅『英蔓陀艦隊』，則我國西南可保暫且無憂。」

張雲濤憂心忡忡地道：「趙上校所言不差，不過『英蔓陀艦隊』實力極強，想吃掉它怕是不容易。萬一被它纏住，可謂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羊肉沒吃著倒惹一身騷』。」

趙心夢道：「雖然『英蔓陀艦隊』實力很強，但我軍以有心算無心，有極大把握重創其主力。戰術具體計劃為：於大戰之前，秘密集結我羽林軍麒麟艦隊、朱雀軍區朱雀艦隊、白虎軍區白虎艦隊共三大主力集團艦隊，以及青龍軍區青龍艦隊第一、二艦隊，合計三十八支A級艦隊對『英蔓陀艦隊』所轄十五支A級艦隊發起突然襲擊。

「我軍艦隊集結完畢之後，即秘密潛入海納姆托克軍港附近空域，主動尋求與敵艦隊主力進行會戰，力求在三日之內殲滅『英蔓陀艦隊』主力！『英蔓陀艦隊』下轄十五支A級艦隊，我軍以於敵兩倍半的絕對優勢兵力，兼為突襲作戰，定能在極短時間內殲滅其主力，一舉達成我軍戰略目的。如此一來就能大大延緩婆羅聯邦軍進逼我朱雀星域的腳步，並逼迫大和帝國分兵對其救援，以此減輕逐鹿港壓力。。。。。我主力艦隊在大和帝國援兵趕來之前，即返回原各駐地進行防禦。如一切順利，戰局按照預想發展，我軍就能得到一段極為寶貴的緩衝時間。雖然最後還是會面臨非常困難的形勢，但總是有了一定轉機。」

聽她說至這裡，總指揮室中登時響起一陣陣急促呼吸聲，圍觀參謀們有的激動不已，漲得滿面通紅；有的驚詫莫明，面色青白交替，一道道夾帶複雜心情的目光齊齊注視著趙心夢。

張雲濤渾身冷汗直冒，趙心夢的大膽戰術令他心驚膽戰，顫聲問道：「你所說的突然襲擊本意是不是指偷襲？」

趙心夢斷然道：「不錯，是偷襲！」

「可是我國目前還沒有和婆羅聯邦正式宣戰啊！」聽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張雲濤高聲道。

「就眼下而言，我國和婆羅聯邦實際上已處於戰爭狀態。他們入侵我國Ra22號武備星，其性質本身就是宣戰行為。難道你認為婆羅聯邦加入東約之後不會向我國正式宣戰嗎？難道別人捅了我們一刀，還準備闖進家來肆意劫掠，我們不應該反抗嗎？難道非要等到匪徒蠻橫打開我國大門，向我們宣稱打劫，我們才能開始自衛？難道我國不可以主動向婆羅聯邦宣戰嗎？

「可是。。。。。」猝然襲擊，不宣而戰，讓深受正統教育的張雲濤及其他參謀們實在難以接受。

「如果大和帝國不分兵救援婆羅聯邦呢？逐鹿港能守住嗎？」龍翰翔拍了拍張雲濤，示意他不要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

「守不住！」趙心夢肯定地回答道。頓了一頓，又解說道：「如大和帝國不分兵救援婆羅聯邦，則就進入到我之前所說的戰役第二階段：以空間換空間階段。我所設想的戰役第二階段是：如大和帝國不對婆羅聯邦進行救援，而是直接入侵我國西北，試圖圍魏救趙，我軍就放棄逐鹿港和青龍星域，調派青龍艦隊返回白虎星域進行防禦。青龍星域僅以地面部隊和各星系地方守備艦隊展開防禦作戰，寸土不讓，一個星球一個星球的與大和帝國進行血戰，拖延其侵略步伐。當然，如此一來我軍於青龍星域定將完全喪失外太空制空權，地面防禦部隊必然損失巨大，不過我們的戰士應有這種犧牲的覺悟！而在西南方向，我三大主力集團艦隊則無須回防，長驅直入婆羅聯邦卡姆路納剋星域，並爭取在最短時間內完全佔領卡姆路納剋星域。因此第二階段的戰略目的就是用青龍星域換取卡姆路納剋星域。」

趙心夢依舊那麼淡然而寧靜，依舊是那副什麼都不在意的神情，只有那被她藏於身後，劇烈顫動的指揮棒出賣了她宛如翻江倒海般的心。

話聲雖然是那麼溫柔、那麼清徐，但此情此景，聽在參謀們耳里，卻不啻響起一陣陣焦雷！

全場嘩然。。。。。一個星域說放棄就放棄了？

眼前這美麗女孩帶給大家太多震撼。如果說聽見偷襲婆羅聯邦艦隊時參謀們又喜又憂，憂喜參半，那在聽見要放棄青龍星域之後，參謀們卻全都心中狂震、面無人色。當聽她說到放棄青龍星域時，給人感覺就好似一個小女孩隨手丟棄一件不再喜愛的舊玩具般，那麼輕鬆，不帶絲毫負擔。

「安靜！心夢，無須擔心，繼續講解你的戰略構想。」制止住大家躁動，龍翰翔微笑著鼓勵愛徒繼續解說下去。

在老師鼓勵下，趙心夢鼓起勇氣，強行穩住她那看似平靜，卻猶如小船航行在驚濤駭浪中一般的心，繼續說道：「戰役第三階段是：當然，換來的卡姆路納剋星域定然也防守不住。我軍仍然以拖延時間為主要目的，在此地僅投入地面部隊抵抗婆羅聯邦軍反攻。我三大主力集團艦隊則秘密撤回白虎星域，並且放棄新羅國和玄武星域，以及所佔領的卡姆路納剋星域。調回玄武艦隊，匯合青龍艦隊，集中我星際海軍全部五支主力集團艦隊，尋求機會與入侵至白虎星域的大和帝國艦隊進行大決戰，力求消滅其主力集團艦隊有生力量。這個階段就是我之前所說以空間換時間階段。至於被放棄的地方，也將無任何空中力量支持，完全喪失外太空制空權，只能依靠我軍地面部隊血戰死守。因此我之前所述將敵軍拖入消耗戰，實則消耗的並非資源、財力，而是消耗人！！！消耗基層軍官！！！甚至消耗高層軍官！！！普通戰士很好訓練，但具有實際作戰經驗的大量基層軍官難以培養。只要能消耗掉敵人大量基層軍官，以我國相當於整個東約的人口基數，培養軍官的速度也會比他們快很多，這就是我國的唯一優勢。」

趙心夢剛剛鼓起的勇氣又被自己的話打得煙消雲散。

一個接一個驚雷在總指揮部參謀們心中無情落下，好似原子核爆般猛烈爆炸開來，讓大夥喘不過氣來，大夥全都面色慘白，胸部劇震，軍服上綉縷的那對展翅高飛的潔白羽翼，在胸口劇烈起伏下，宛如要飛出來般。所有人全都被震得怔怔發獃，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三個階段中最重要的一點是這裡！」

堅定的聲音喚回了參謀們所失魂魄。趙心夢強打精神，指揮棒點擊在參謀們做夢都沒想到的遙遠地方，位於愛琴聯邦與羅曼諾夫帝國之間的東約E級小國，只有一個小星系的康多唐納王國。

趙心夢見大家轉回注意力，繼續解說道：「戰役進入至第二階段之後，我軍立即派遣一支精銳部隊進攻並佔領康多唐納王國。這裡是除愛琴聯邦和羅曼諾夫帝國之外，我們唯一能與萊茵國會師的地方。它雖然只有一個C級時空躍遷點通往萊茵國，大型艦船無法通過，不過無論多少，萊茵國也可以通過這個躍遷點對我軍進行一定程度支持。並且這裡有我國所奇缺的一部分稀有金屬。因此一定要牢牢佔領這裡！這個敏感地帶必定會引起大量敵軍圍攻，所以一定要派遣一支絕對強悍的部隊去執行佔領任務！」

趙心夢講解完所有戰略構想之後，宛如害了一場大病般，面色慘白，渾身酸軟無力，如不是以手撐住沙盤，都要倒了下去。

「啪！啪！啪！」的鼓掌聲從龍翰翔手中傳來，吸引著眾人目光。

憐惜地看著愛徒，龍翰翔非常清楚，讓一個溫柔善良的年輕女孩，策劃並講解出如此殘酷的軍事計劃對她是多麼地殘忍。但她是一名軍人，作為軍人就要有遠高於常人的勇氣來面對各種各樣殘酷、惡劣的事與局面。

這就是軍人的宿命。不是嗎？

在恩師淡淡微笑中，眾人震驚中，趙心夢奔向鼓掌之人，伏在他肩頭，嚶嚶抽泣起來。

「傻丫頭，別哭啦。這就是戰爭的殘酷性，任誰都沒有辦法，告訴我最終結果。」龍翰翔輕撫著愛徒的背，安慰道。

安慰聲中，趙心夢由啜泣演變而成失聲痛哭，雙肩劇烈顫抖，說出的話卻讓總指揮部參謀們如墮寒冰。

「這是我推演出所能拖延最長時間的戰略方案。最終結果：五年！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