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4章 後記 後會無期(3)
但是雙白大人出現在這裡說不定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吩咐。
雙白看了看天色,並沒有否認,也沒有直接回答,只淡淡地頷首。
府兵們只當他是有什麼要緊的事,便都識趣地退開,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雙白站在門邊,看著大門,眸光有些深沉。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門外傳來敲門聲,府兵們都去開門,門外已經站了一溜行腳商打扮的商隊,只能從他們比尋常人黝黑的膚色和矮小精幹的身材能看出來這些人和中原人不太一樣,但是若不細看也看不出來。
畢竟這是天下大亂的時候,誰會去注意這麼一隊商隊呢?
為首那人以前是九翠身邊的人,也是見過雙白的,初見雙白站在門口,也沒有多想,只以為他是奉命來送人的,雖然之前文嘉王女已經說了不會有人專門來送。
但他愣了愣之後,還是抱拳道:「雙白大人,我們奉命來接九簪公主。」
雙白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麼,卻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少女有些怔然和疑惑的聲音響起:「雙白大人?」
他微微一僵,但還是施施然地轉過身看向也是一身行腳商打扮的少女,微微一笑:「是我。」
九簪看著他,笑了笑:「雙白大人是來送我的么,還是要來賠我那打翻的忘憂?」
雙白看著她望著自己的神色坦然到帶著一點調侃,唯獨沒有一絲一毫的羞澀和不自在。
他眸色微沉,他一向自持冷靜和清醒,昨日的夢境……卻真實得太過了,而手臂上的抓痕也不得不讓他懷疑,但若說是他喝多了拉扯時被抓出的痕迹也說得過去。
只是九簪的平靜讓他又不得不懷疑……也許真的是自己喝了酒生出的幻覺。
他微微一笑:「若我說是來問你要忘憂的配方呢,那酒實在特殊,竟然能叫我著了道。」
九簪有些揶揄地道:「是,誰能想到一向冷靜自持的雙白大人竟然能那麼失態,揪住別人的衣袖傾訴一腔……」
「咳咳咳……」雙白乾脆地咳嗽了起來。
感受到周圍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九簪莞爾,也乖覺地轉了話題:「這忘憂是我苗家秘傳之酒,尋常人喝了受不住會迷了神智也沒有什麼出奇的。」
她頓了頓,越過他身邊,將自己帶的東西遞給來接她的人,同時淡淡地一笑:「一枕黃粱夢,忘卻身前身後煩憂事,也沒有什麼不好的不是么,但是這東西是秘方不能給任何人,抱歉。」
雙白看著面前的人,九簪一張蜜色的小臉,眼眸清亮明麗,一身利落的短打,黑色的腰帶纏出纖細的腰肢,腰間配著一把小劍。
這身打扮再尋常不過,但是不知為何,今日他看著卻覺得襯得面前之人容色愈發清麗精幹。
只是她身上早已沒了數年前那女孩子山間精靈一般的……恣意和任性。
不知為何,這種認知,讓他心中有些遺憾。
「若是當年初見時,九簪公主可不會如此圓滑。」
九簪將手裡的包袱甩上馬背安放的動作頓了頓:「沒有一個人,一件事會經年不變。」
雙白看著她有些瘦弱的背影,心中莫名地蒸騰起複雜的情緒,他當然知道這些年她的日子有多不好過,有多難。
他眸光幽微,輕嘆一聲:「月圓月缺,恰如人間萬物。」
九簪扶著馬鞍站著,沒有回頭,清晨的涼風輕輕地掠過她的發間。
雙白也沒有看著她,而是落在她身邊的一株菩提樹上,彷彿心思都停留在那碧色含露的葉子上。
兩人之間瀰漫著一種異樣的沉默,像是一陣冰涼的晨風掠過他的髮鬢,她的耳邊。
這種沉默很短,卻又彷彿很漫長。
短暫到沒有人留意到這種異樣,卻漫長到足夠回憶完這些年彼此間若有若無的交集,或者說那些微妙的物傷其類的情緒。
晨風,輕輕地在彼此髮絲、衣袂之間掠過,消散得悄然無影。
九簪背對著他忽然開口:「大叔,今年冬祭你打算給她燒琴還是燒綢帕過去?」
雙白一怔,他每年都會給雲姬燒些她少年時喜歡的東西,正如九簪每年也都會給阿奎燒些紙錢和酒,他還曾經笑過她的俗氣。
他頓了頓,漫不經心地道:「戰事頻繁,燒些書稿也就罷了,她也喜歡讀些雜記,你呢?」
九簪沒有馬上回答,她沉默了一會,才輕笑:「不燒了,我就要回去了,其實他不會想見到我的。」
說著,她利落地翻身上馬,方才轉過臉看向他,菱唇微翹,露出個淡淡的笑容來:「我走了,後會無期。」
雙白看著她,眸色漸深,兩人就這麼對視了彷彿許久,又或許也不過是片刻,他漫不經心地道:「嗯。」
九簪一笑,調轉馬頭,策馬向晨光升起的地方飛奔而去:「我們走,駕!」
商隊的人馬紛紛向雙白一抱拳,隨後立刻緊跟著她策馬飛奔而去。
雙白看著她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長街那一頭,漸漸升起的朝陽落下迷離的金色光線,像蔓漲的冰涼潮水,卻並沒有什麼暖意,而那一道纖細的身影漸漸地消融在那一片光線里。
彷彿她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如他生命里那許多過客,沒有留下任何印記。
馬蹄聲也漸漸地遠去,湮滅在漸起的喧囂的早市人聲之中。
只剩下冰涼的風和日光。
雙白靜靜地站著,看著遠方,周圍人,來來去去,說著,笑著,罵著,鬧著,孩子的哭鬧,女人的吆喝,男子的叫賣聲,那麼的熱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