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靜觀其變
枝青葉秀、花色艷麗、芬芳瀰漫的茶花,令雲思瑤閨房外的院落,風透著一絲暖融融。
潔白似雪、花色素雅、幽香淡飄的蘭花,卻令賢王府後院彷彿銀裝素裹,風旋著一縷冰涼。
幾片蘭花瓣,被風吹離綠枝,猶如冬日飛雪,緩飄向了一座重檐六角亭。
六角亭高懸的竹匾上,雕刻著滌心兩個字。字體,一如它的主人曲弦歌,秀逸如雲、清雅似煙。
滌心亭內--
如綢黑髮淺揚,潔白衣袂微卷的曲弦歌,修長十指正不徐不疾的,撩撥著細長如絲的琴弦。
旋律柔似水、淡如風,如果僅僅聆聽琴音,的確符合眼前情境,亭內撫琴,花間漫音。
但,若觸一觸曲弦歌涼如冰的十指,卻又覺得這一刻的他,並非落座雅亭花間,而是置身雪山之顛。
蘭香入鼻,悲緒染眸。
曲弦歌十指力度加重,動作亦加快,淡柔音律驀然一變,轉為鏗鏘如鼓、澎湃似潮之音。
一個不慎,細弦割划右手食指。
剎那間,血染的琴弦,隱含著難言的恨;震耳欲聾的琴聲,裹著金戈鐵馬、血濺沙場的怒。
一陣輕緩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最終定格竹亭內。
立在曲弦歌背後,瞅一眼染血琴弦,賢王府管家垂首,唇微啟,意味深長的低語一句:「王爺,您該喝葯了。」
指停,餘音未止;弦靜,恨意未盡。曲弦歌站起身,管家懷抱琴,二人一前一後踏出了竹亭……
須臾,賢王府主卧內--
白色紗布一圈圈纏繞,包紮好受傷的右手食指,曲弦歌端著一碗濃稠苦藥,走向西南面牆角。
碗一歪,黑色葯汁如泉傾瀉,滲入栽種仙人掌的特製土盆里。
隨即,曲弦歌落座楠木椅,葯碗輕放桌面,這才淺啟秀唇,出聲問道:「管家,何事?」
管家五指探入袖,掏出一封密函,一邊遞給曲弦歌,一邊壓低嗓音回:「絕王飛鴿送來的。」
撕開信封,取出一張信紙。
秀眸輕淺的一掃,瞅見信紙一片空白,曲弦歌五指亦探入袖,掏出納蘭寒所留的一顆藥丸。
信紙於掌心間攤開,藥丸對著空白處一陣來回滾擦,兩行龍飛鳳舞的黑字,當即浮現信紙上。
--計劃可能有變,舞兒今日突發怪症,卧床不起。
但,一切還得看明日。舞兒明日若能無恙,仍舊按原計劃進行。賢王靜觀其變,見機而行!
兩行黑字映入秀眸,指尖先一彈,藥丸送回袖筒。接著,曲弦歌一握拳,將信紙捏成了一團。
「管家,通知密探們盯緊一點。明日,絕王若未出宮,信號便不必發了。可,他若隨大隊出宮,信號必須及時發出。」
「是,老奴知道了。只不過,王爺,恕老奴多疑,如果計劃照舊,您一定要審時度勢。正所謂--」
拉長話音的管家,面色頗顯遲疑,斟詞酌句。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倘若絕王結盟是虛,將一箭穿心弄假成真,這局棋將會輸的很慘!」
管家言外之意,曲弦歌豈會聽不出?
管家是怕,納蘭寒踏入東崢境內,與他結盟是假,與曲鴻熙或者曲卓煜、太后結盟才是真。
至所以假意與他結盟,只是一顆遮眼蒙心的煙霧彈。令他中計,放鬆警惕,魂斷黃泉!
令他魂斷黃泉之後,納蘭寒若去找曲鴻熙,或者曲卓煜與太后,一表結盟心思,自然便顯誠意十足。
淡淡一笑,曲弦歌道:「計劃如果照舊,絕王所發之箭,本王會提高警惕,一旦感覺攻勢不對,縱然暴露武功,也必令箭落空。」
曲弦歌話音入耳,管家一顆心這才稍微放寬。
「王爺,絕王結盟若為真,您也不必再以病態示人了。但,病態消失前,最好先找雲將軍詳談一番,免得他產生誤會,以為您連他都隱瞞,是質疑他的忠心。」
點了一點頭,曲弦歌掌心緩慢攤敞開,呈現兩行黑字的信紙,化成了微小灰粒隨風落地。
「本王明白,待確認了絕王結盟誠意,會在第一時間內找雲將軍,向忠心耿耿的他解釋清楚。」
裝病一事,為何連雲將軍都隱瞞,他曾對雲思瑤如實解釋過。
相同的話再說一遍,以雲將軍的通情達理,必能理解。所以,他一點兒都不怕雲將軍誤會。他怕的是……雲府與鳳離歡的關係!
以他目前的實力,曲鴻熙與曲卓煜二人,倘若只對付一方,那不成問題。
可,曲鴻熙與曲卓煜二人,無論是哪一方,如果多了納蘭寒這個盟友,他的勝算將非常小。
因此,他別無選擇,必須與納蘭寒結盟。否則,等於令曲鴻熙或者曲卓煜,增添一股強大力量--西煌軍隊。
美其名曰為結盟,說穿了,其實就是相互利用。
他借納蘭寒的力量,剷除恨之入骨的敵人。納蘭寒則借他的力量,消滅切齒痛恨的敵人。
多年前一戰,運籌帷幄的鳳離歡,令納蘭寒潰不成軍,敗的慘不忍睹。所以,毫無疑問,納蘭寒其中一個敵人,便是鳳離歡。
結盟之後,納蘭寒若要對付鳳離歡,他勢必要支援。
與鳳離歡為敵,他並不怕。他怕的是,與雲府為敵。或者更準確的來說,他怕與雲思瑤為敵。
今日御花園一幕,宮中耳目已經告知,他一清二楚知道,對於鳳離歡,雲思瑤動了真情。
助他復仇、奪位,是雲將軍對先皇的承諾。但,焰帝鳳離歡,偏偏又是女兒心頭所愛之人。
因此,當他與鳳離歡敵對時,陷入左右為難困境,不知該站哪一方的雲將軍,或許會選擇置身事外,兩方都不幫。
但,雲思瑤呢?
她愛鳳離歡,必定會站到鳳離歡那一邊。如此一來,他與鳳離歡為敵,便等於跟雲思瑤為敵。
雖然,雲思瑤已心有所屬。
但,其一顰一笑、一言一行,早就烙印腦海,悄藏心田。所以,他不想與雲思瑤敵對啊……
夕陽西落,夜幕降臨。一輪皎月高懸,萬點繁星閃爍,浩瀚無垠的蒼穹,雅如詩美似畫。
雲府,閨房之內--
一扇花窗半敞,銀色月光飛入室,與緋紅的燭光交相輝映,彷彿仙霧般籠罩著一張紫檀木床。
雙臂交抱的雲思瑤,正靜靜躺在床上,一副若有所思狀態。
今日晚膳時,避免雲皓軒難堪,雲思瑤猶豫了半天,終究還是沒揭穿「怒極攻心」的戲碼。
而,防止逼女太甚,導致女兒愁腸百結,雲皓軒也是緘默不言,未重談割愛碎情話題。
但,雲隱華左顧右盼,愁眉鎖眼的神態,落入眼帘內,卻令雲思瑤確定,兄長一定知道爹為何棒打鴛鴦?
所以,雲思瑤此刻正琢磨著,該如何拐彎抹角,將爹努力隱瞞的真相,從兄長嘴裡成功的套出。
至於趴在磚地上,時而抬頭瞄一眼雲思瑤。
時而腦袋一低,埋入前肢的烈火,亦在暗暗琢磨,該如何將白天之事,詳細的「述」給主子聽。
時間靜逝中,雲思瑤閨房外,隔著一堵院牆的松樹頂,一抹魅艷妖嬈的紫影,似天外飛仙般悄然而落。
足踩松枝,腦袋淺歪,一雙桃花美眸含笑的鳳離歡,透過對面半敞花窗,靜賞起了雲思瑤躺姿。
晚風穿窗入室,迴旋雲思瑤四周,令其被月光縈繞的臉頰,被一縷秀髮頻頻撩拂。
頓覺口乾舌燥,抿了一抿唇的鳳離歡,強壓住心頭蠢蠢欲動,不禁對月光、晚風極為嫉妒。
暗生嫉妒的鳳離歡,恨不得也化成一縷月光,盡情包圍雲思瑤,恨不得也變成一陣風,肆無忌憚的柔拂雲思瑤臉頰。
如此遠觀,實在難解心中思啊!
要不……他動作輕一點兒,輕到絕不讓雲府護院察覺,學風飛窗入室,與瑤兒談情說愛一番?
這一方,鳳離歡剛動入室念頭。
那一方,倦意來襲的雲思瑤,白皙掌心掩唇打了一個呵欠,以極快速度下床套鞋,關窗滅燭。
「……」
雲思瑤窗閉燭滅的一瞬間,院落高牆外,踩枝遠望的鳳離歡,美眸與嘴角忍不住一陣齊抽。
--咳,瑤兒困了,入室念頭再強也必須放棄。
我的瑤兒,晚安,做個美夢哦。當然了,瑤兒的夢中,如果有我相隨,那是最好不過了。還有,明日清晨見!
眷戀的笑望一眼花窗,如綢墨發魅舞、紫影似流星一閃的鳳離歡,一如來時那般,悄無聲息的離去了。
與此同時,雲府十裡外,一條寂靜大街上--
無數道曼妙身影,攜著一縷若隱若現的花香,從一排排民居窗戶外,如風似電般的飛過。
由於瞌睡蟲叫囂,一名古稀老者正要關窗,尋床入眠。
但,指尖剛觸及窗框,老者又迅速的縮回手,先用力揉一揉眼,接著探頭往窗外東張西望了去。
大街上沒有人啊?唉,他的年紀終究太大了,人老不中用,眼花程度竟然如此之重。
微搖了一搖頭,皺紋爬滿臉的古稀老者,略顯滄桑的一笑,雙手再次一伸,將左右兩扇窗戶緩慢關起。
銀色月光籠罩中,原本飛奔大街的曼妙身影,足尖輕輕一點,躍上了黛瓦鋪蓋的民居屋頂。
迎風疾馳的曼妙身影,乃一群妙齡女子。
此刻,她們雙足正悄無聲息的,踏踩一片片黛瓦,朝著京都之外,一殺人如麻的幫派而去。
殺人如麻的幫派,名叫黑鷹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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