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進篇第十一
【本篇引語】
本篇共有26章,其中著名的文句有:「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過猶不及」等。這一篇中包括孔子對弟子們的評價,並以此為例說明「過猶不及」的中庸思想;學習各種知識與日後做官的關係;孔子對待鬼神、生死問題的態度。最後一章里,孔子和他的學生們各述其志向,反映出孔子政治思想上的傾向。
【原文】
11·1子曰:「先進(1)於禮樂,野人(2)也;後進(3)於禮樂,君子(4)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
【註釋】
(1)先進:指先學習禮樂而後再做官的人。
(2)野人:樸素粗魯的人或指鄉野平民。
(3)後進:先做官後學習禮樂的人。
(4)君子:這裡指統治者。
【譯文】
孔子說:「先學習禮樂而後再做官的人,是(原來沒有爵祿的)平民;先當了官然後再學習禮樂的人,是君子。如果要先用人才,那我主張選用先學習禮樂的人。」
【評析】
在西周時期,人們因社會地位和居住地的不同,就有了貴族、平民和鄉野之人的區分。孔子這裡認為,那些先當官,即原來就有爵祿的人,在為官以前,沒有接受禮樂知識的系統教育,還不知道怎樣為官,便當上了官。這樣的人是不可選用的。而那些本來沒有爵祿的平民,他們在當官以前已經全面系統地學習了禮樂知識,然後就知道怎樣為官,怎樣當一個好官。
【原文】
11·2子曰:「從我於陳、蔡(1)者,皆不及門(2)也。」
【註釋】
(1)陳、蔡:均為國名。
(2)不及門:門,這裡指受教的場所。不及門,是說不在跟前受教。
【譯文】
孔子說:「曾跟隨我從陳國到蔡地去的學生,現在都不在我身邊受教了。」
【評析】
公元前489年,孔子和他的學生從陳國到蔡地去。途中,他們被陳國的人們所包圍,絕糧7天,許多學生餓得不能行走。當時跟隨他的學生有子路、子貢、顏淵等人。公元前484年,孔子回魯國以後,子路、子貢等先後離開了他,顏回也死了。所以,孔子時常想念他們。這句話,就反映了孔子的這種心情。
【原文】
11·3德行(1):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2):宰我、子貢。政事(3):冉有、季路。文學(4):子游、子夏。
【註釋】
(1)德行:指能實行孝悌、忠恕等道德。
(2)言語:指善於辭令,能辦理外交。
(3)政事:指能從事政治事務。
(4)文學:指通曉詩書禮樂等古代文獻。
【譯文】
德行好的有: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善於辭令的有:宰我、子貢。擅長政事的有:冉有、季路。通曉文獻知識的有:子游、子夏。
【原文】
11·4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於吾言無所不說。」
【譯文】
孔子說:「顏回不是對我有幫助的人,他對我說的話沒有不心悅誠服的。」
【評析】
顏回是孔子得意門生之一,在孔子面前始終是服服貼貼、畢恭畢敬的,對於孔子的學說深信不疑、全面接受。所以,孔子多次讚揚顏回。這裡,孔子說顏回「非助我者」,並不是責備顏回,而是在得意地讚許他。
【原文】
11·5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1)於其父母昆(2)弟之言。」
【註釋】
(1)間:非難、批評、挑剔。
(2)昆:哥哥,兄長。
【譯文】
孔子說:「閔子騫真是孝順呀!人們對於他的父母兄弟稱讚他的話,沒有什麼異議。」
【原文】
11·6南容三複白圭(1),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註釋】
(1)白圭:白圭指《詩經·大雅·抑之》的詩句:「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蘭之玷,不可為也」意思是白玉上的污點還可以磨掉,我們言論中有毛病,就無法挽回了。這是告誡人們要謹慎自己的言語。
【譯文】
南容反覆誦讀「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不玷,不可為也。」的詩句。孔子把侄女嫁給了他。
【評析】
儒家從孔子開始,極力提倡「慎言」,不該說的話絕對不說。因為,白玉被玷污了,還可以把它磨去,而說錯了的話,則無法挽回。希望人們言語要謹慎。這裡,孔子把自己的侄女嫁給了南容,表明他很欣賞南容的慎言。
【原文】
11·7季康子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
【譯文】
季康子問孔子:「你的學生中誰是好學的?」孔子回答說:「有一個叫顏回的學生很好學,不幸短命死了。現在再也沒有像他那樣的了。」
【原文】
11·8顏淵死,顏路(1)請子之車以為之槨(2)。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鯉(3)也死,有棺而無槨。吾不徒行以為之槨。以吾從大夫之後(4),不可徒行也。」
【註釋】
(1)顏路:「顏無繇(yóu),字路,顏淵的父親,也是孔子的學生,生於公元前545年。
(2)槨:音guǒ,古人所用棺材,內為棺,外為槨。
(3)鯉:孔子的兒子,字伯魯,死時50歲,孔子70歲。
(4)從大夫之後:跟隨在大夫們的後面,意即當過大夫。孔子在魯國曾任司寇,是大夫一級的官員。
【譯文】
顏淵死了,(他的父親)顏路請求孔子賣掉車子,給顏淵買個外槨。孔子說:「(雖然顏淵和鯉)一個有才一個無才,但各自都是自己的兒子。孔鯉死的時候,也是有棺無槨。我沒有賣掉自己的車子步行而給他買槨。因為我還跟隨在大夫之後,是不可以步行的。」
【評析】
顏淵是孔子的得意門生。孔子多次高度稱讚顏淵,認為他有很好的品德,又好學上進。顏淵死了,他的父親顏路請孔子賣掉自己的車子,給顏淵買槨。儘管孔子十分悲痛,但他卻不願意賣掉車子。因為他曾經擔任過大夫一級的官員,而大夫必須有自己的車子,不能步行,否則就違背了禮的規定。這一章反映了孔子對禮的嚴謹態度。
【原文】
11·9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
【譯文】
顏淵死了,孔子說:「唉!是老天爺真要我的命呀!是老天爺真要我的命呀!」
【原文】
11·10顏淵死,子哭之慟(1)。從者曰:「子慟矣。」曰:「有慟乎?非夫(2)人之為慟而誰為?」
【註釋】
(1)慟:哀傷過度,過於悲痛。
(2)夫:音fú,指示代詞,此處指顏淵。
【譯文】
顏淵死了,孔子哭得極其悲痛。跟隨孔子的人說:「您悲痛過度了!」孔子說:「是太悲傷過度了嗎?我不為這個人悲傷過度,又為誰呢?」
【原文】
11·11顏淵死,門人慾厚葬(1)之,子曰:「不可。」門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2)。非我也,夫(3)二三子也。」
【註釋】
(1)厚葬:隆重地安葬。
(2)予不得視猶子也:我不能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
(3)夫:語助詞。
【譯文】
顏淵死了,孔子的學生們想要隆重地安葬他。孔子說:「不能這樣做。」學生們仍然隆重地安葬了他。孔子說:「顏回把我當父親一樣看待,我卻不能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這不是我的過錯,是那些學生們乾的呀。」
【評析】
孔子說:「予不得視猶子也」,這句話的意思是,不能像對待自己親生的兒子那樣,按照禮的規定,對他予以安葬。他的學生仍隆重地埋葬了顏淵,孔子說,這不是自己的過錯,而是學生們做的。這仍是表明孔子遵從禮的原則,即使是在厚葬顏淵的問題上,仍是如此。
【原文】
11·12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譯文】
季路問怎樣去事奉鬼神。孔子說:「沒能事奉好人,怎麼能事奉鬼呢?」季路說:「請問死是怎麼回事?」(孔子回答)說:「還不知道活著的道理,怎麼能知道死呢?」
【評析】
孔子這裡講的「事人」,指事奉君父。在君父活著的時候,如果不能盡忠盡孝,君父死後也就談不上孝敬鬼神,他希望人們能夠忠君孝父。本章表明了孔子在鬼神、生死問題上的基本態度,他不信鬼神,也不把注意力放在來世,或死後的情形上,在君父生前要盡忠盡孝,至於對待鬼神就不必多提了。這一章為他所說的「敬鬼神而遠之」做了註腳。
【原文】
11·13閔子侍側,誾誾(1)如也;子路,行行(2)如也;冉有、子貢,侃侃(3)如也。子樂。「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註釋】
(1)誾誾:音yín,和顏悅色的樣子。
(2)行行:音hàng,剛強的樣子。
(3)侃侃:說話理直氣壯。
【譯文】
閔子騫侍立在孔子身旁,一派和悅而溫順的樣子;子路是一副剛強的樣子;冉有、子貢是溫和快樂的樣子。孔子高興了。但孔子又說:「像仲由這樣,只怕不得好死吧!」
【評析】
子路這個人有勇無謀,儘管他非常剛強。孔子一方面為他的這些學生各有特長而高興,但又擔心子路,惟恐他不會有好的結果。師之愛生,人之常情。孔子的這種擔心,就說明了這一點。
【原文】
11·14魯人(1)為長府(2)。閔子騫曰:「仍舊貫(3),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4)不言,言必有中。」
【註釋】
(1)魯人:這裡指魯國的當權者。這就是人和民的區別。
(2)為長府:為,這裡是改建的意思。藏財貨、兵器等的倉庫叫「府」,長府是魯國的國庫名。
(3)仍舊貫:貫:事,例。沿襲老樣子。
(4)夫人:夫,音fú,這個人。
【譯文】
魯國翻修長府的國庫。閔子騫道:「照老樣子下去,怎麼樣?何必改建呢?」孔子道:「這個人平日不大開口,一開口就說到要害上。」
【原文】
11·15子曰:「由之瑟(1)奚為於丘之門(2)?」門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3)也。」
【註釋】
(1)瑟:音sè,一種古樂器,與古琴相似。
(2)奚為於丘之門:奚,為什麼。為,彈。為什麼在我這裡彈呢?
(3)升堂入室:堂是正廳,室是內室,用以形容學習程度的深淺。
【譯文】
孔子說:「仲由彈瑟,為什麼在我這裡彈呢?」孔子的學生們因此都不尊敬子路。孔子便說:「仲由嘛,他在學習上已經達到升堂的程度了,只是還沒有入室罷了。」
【評析】
這一段文字記載了孔子對子路的評價。他先是用責備的口氣批評子路,當其它門人都不尊敬子路時,他便改口說子路已經登堂尚未入室。這是就演奏樂器而言的。孔子對學生的態度應該講是比較客觀的,有成績就表揚,有過錯就反對,讓學生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同時又樹立起信心,爭取更大的成績。
【原文】
11·16子貢問:「師與商(1)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曰:「然則師愈(2)與?」子曰:「過猶不及。」
【註釋】
(1)師與商:師,顓孫師,即子張。商,卜商,即子夏。
(2)愈:勝過,強些。
【譯文】
子貢問孔子:「子張和子夏二人誰更好一些呢?」孔子回答說:「子張過份,子夏不足。」子貢說:「那麼是子張好一些嗎?」孔子說:「過分和不足是一樣的。」
【評析】
「過猶不及」即中庸思想的具體說明。《中庸》說,過猶不及為中。「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為舜乎?」這是說,舜於兩端取其中,既非過,也非不及,以中道教化百姓,所以為大聖。這就是對本章孔子「過猶不及」的具體解釋。既然子張做得過份、子夏做得不足,那麼兩人都不好,所以孔子對此二人的評價就是:「過猶不及」。
【原文】
11·17季氏富於周公(1),而求也為之聚斂(2)而附益(3)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4)可也。」
【註釋】
(1)季氏富於周公:季氏比周朝的公侯還要富有。
(2)聚斂:積聚和收集錢財,即搜刮。
(3)益:增加。
【譯文】
季氏比周朝的公侯還要富有,而冉求還幫他搜刮來增加他的錢財。孔子說:「他不是我的學生了,你們可以大張旗鼓地去攻擊他吧!」
【評析】
魯國的三家曾於公元前562年將公室,即魯國國君直轄的土地和附屬於土地上的奴隸瓜分,季氏分得三分之一,並用封建的剝削方式取代了奴隸制的剝削方式。公元前537年,三家第二次瓜分公室,季氏分得四分之二。由於季氏推行了新的政治和經濟措施,所以很快富了起來。孔子的學生冉求幫助季氏積斂錢財,搜刮人民,所以孔子很生氣,表示不承認冉求是自己的學生,而且讓其他學生打著鼓去聲討冉求。
【原文】
11·18柴(1)也愚(2),參也魯(3),師也辟(4),由也喭(5)。
【註釋】
(1)柴:高柴,字子羔,孔子學生,比孔子小30歲,公元前521年出生。
(2)愚:舊注云:愚直之愚,指愚而耿直,不是傻的意思。
(3)魯:遲鈍。
(4)辟:音pì,偏,偏激,邪。
(5)喭:音yàn,魯莽,粗魯,剛猛。
【譯文】
高柴愚直,曾參遲鈍,顓孫師偏激,仲由魯莽。
【評析】
孔子認為,他的這些學生各有所偏,不合中行,對他們的品質和德行必須加以糾正。這一段同樣表達了孔子的中庸思想。中庸是一種折衷調和思想,調和與折衷是事物發展過程中的一種狀態,這種狀態是相對的、暫時的。孔子揭示了事物發展過程的這一狀態,並概括為「中庸」,這在中國古代認識史上是有貢獻的。
【原文】
11·19子曰:「回也其庶(1)乎,屢空(2)。賜不受命,而貨殖(3)焉,億(4)則屢中。」
【註釋】
(1)庶:庶幾,相近。這裡指顏淵的學問道德接近於完善。
(2)空:貧困、匱乏。
(3)貨殖:做買賣。
(4)億:同「臆」,猜測,估計。
【譯文】
孔子說:「顏回的學問道德接近於完善了吧,可是他常常貧困。端本賜不聽命運的安排,去做買賣,猜測行情,往往猜中了。」
【評析】
這一章,孔子對顏回學問道德接近於完善卻在生活上常常貧困深感遺憾。同時,他對子貢不聽命運的安排去經商致富反而感到不滿,這在孔子看來,是極其不公正的。
【原文】
11·20子張問善人(1)之道,子曰:「不踐跡(2),亦不入於室(3)。」
【註釋】
(1)善人:指本質善良但沒有經過學習的人。
(2)踐跡:跡,腳印。踩著前人的腳印走。
(3)入於室:比喻學問和修養達到了精深地步。
【譯文】
子張問做善人的方法。孔子說:「如果不沿著前人的腳印走,其學問和修養就不到家。
【原文】
11·21子曰:「論篤是與(1),君子者乎?色庄者乎?」
【註釋】
(1)論篤是與:論,言論。篤,誠懇。與,讚許。意思是對說話篤實誠懇的人表示讚許。
【譯文】
孔子說:「聽到人議論篤實誠懇就表示讚許,但還應看他是真君子呢?還是偽裝莊重的人呢?」
【評析】
孔子希望他的學生們不但要說話篤實誠懇,而且要言行一致。在第五篇第10章中曾有「聽其言而觀其行」的說法,表明孔子在觀察別人的時候,不僅要看他說話時誠懇的態度,而且要看他的行動。言行一致才是真君子。
【原文】
11·22子路問:「聞斯行諸(1)?」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公西華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赤也惑,敢問。」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2),故退之。」
【註釋】
(1)諸:「之乎」二字的合音。
(2)兼人:好勇過人。
【譯文】
子路問:「聽到了就行動起來嗎?」孔子說:「有父兄在,怎麼能聽到就行動起來呢?」冉有問:「聽到了就行動起來嗎?」孔子說:「聽到了就行動起來。」公西華說:「仲由問『聽到了就行動起來嗎?』你回答說『有父兄健在』,冉求問『聽到了就行動起來嗎?』你回答『聽到了就行動起來』。我被弄糊塗了,敢再問個明白。」孔子說:「冉求總是退縮,所以我鼓勵他;仲由好勇過人,所以我約束他。」
【評析】
這是孔子把中庸思想貫穿於教育實踐中的一個具體事例。在這裡,他要自己的學生不要退縮,也不要過頭冒進,要進退適中。所以,對於同一個問題,孔子針對子路與冉求的不同情況作了不同回答。同時也生動地反映了孔子教育方法的一個特點,即因材施教。
【原文】
11·23子畏於匡,顏淵后。子曰:「吾以女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譯文】
孔子在匡地受到當地人圍困,顏淵最後才逃出來。孔子說:「我以為你已經死了呢。」顏淵說:「夫子還活著,我怎麼敢死呢?」
【原文】
11·24季子然(1)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曾(2)由與求之間。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3)矣。」曰:「然則從之(4)者與?」子曰:「弒父與君,亦不從也。」
【註釋】
(1)季子然:魯國季氏的同族人。
(2)曾:乃。
(3)具臣:普通的臣子。
(4)之:代名詞,這裡指季氏。當時冉求和子路都是季氏的家臣。
【譯文】
季子然問:「仲由和冉求可以算是大臣嗎?孔子說:「我以為你是問別人,原來是問由和求呀。所謂大臣是能夠用周公之道的要求來事奉君主,如果這樣不行,他寧肯辭職不幹。現在由和求這兩個人,只能算是充數的臣子罷了。」季子然說:「那麼他們會一切都跟著季氏幹嗎?」孔子說:「殺父親、殺君主的事,他們也不會跟著乾的。」
【評析】
孔子這裡指出「以道事君」的原則,他告誡冉求和子路應當用周公之道去規勸季氏,不要犯上作亂,如果季氏不聽,就辭職不幹。由此可見,孔子對待君臣關係以道和禮為準繩的。這裡,他既要求臣,也要求君,雙方都應遵循道和禮。如果季氏干殺父殺君的事,冉求和子路就要加以反對。
【原文】
11·25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子曰:「賊(1)夫人之子(2)。」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3)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子曰:「是故惡(4)夫佞者。」
【註釋】
(1)賊:害。
(2)夫人之子:指子羔。孔子認為他沒有經過很好的學習就去從政,這會害了他自己的。
(3)社稷:社,土地神。稷,穀神。這裡「社稷」指祭祀土地神和穀神的地方,即社稷壇。古代國都及各地都設立社稷壇,分別由國君和地方長官主祭,故社稷成為國家政權的象徵。
【譯文】
子路讓子羔去作費地的長官。孔子說:「這簡直是害人子弟。」子路說:「那個地方有老百姓,有社稷,治理百姓和祭祀神靈都是學習,難道一定要讀書才算學習嗎?」孔子說:「所以我討厭那種花言巧語狡辯的人。」
【原文】
11·26子路、曾皙(1)、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2)。居(3)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4)?」子路率爾(5)而對曰:「千乘之國,攝(6)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7)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8)。」夫子哂(9)之。「求,爾何如?」對曰:「方六七十(10),如(11)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赤,爾何如?」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12),如會同(13),端章甫(14),願為小相(15)焉。」「點,爾何如?」鼓瑟希(16),鏗爾,舍瑟而作(17),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18)春者,春服既成,冠者(19)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20),風乎舞雩(21),詠而歸。」夫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唯(22)求則非邦也與?」「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則非邦也與?」「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註釋】
(1)曾皙:名點,字子皙,曾參的父親,也是孔子的學生。
(2)以吾一日長乎爾,毋以也:雖然我比你們的年齡稍長一些,而不敢說話。
(3)居:平日。
(4)則何以哉:何以,即何以為用。
(5)率爾:輕率、急切。
(6)攝:迫於、夾於。
(7)比及:比,音bì。等到。
(8)方:方向。
(9)哂:音shěn,譏諷地微笑。
(10)方六七十:縱橫各六七十里。
(11)如:或者。
(12)宗廟之事:指祭祀之事。
(13)會同:諸侯會見。
(14)瑞章甫:端,古代禮服的名稱。章甫,古代禮帽的名稱。
(15)相:贊禮人,司儀。
(16)希:同「稀」,指彈瑟的速度放慢,節奏逐漸稀疏。
(17)作:站起來。
(18)莫:同「暮」。
(19)冠者:成年人。古代子弟到20歲時行冠禮,表示已經成年。
(20)浴乎沂:沂,水名,發源於山東南部,流經江蘇北部入海。在水邊洗頭面手足。
(21)舞雩:雩,音yú。地名,原是祭天求雨的地方,在今山東曲阜。
(22)唯:語首詞,沒有什麼意義。
【譯文】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四個人陪孔子坐著。孔子說:「我年齡比你們大一些,不要因為我年長而不敢說。你們平時總說:『沒有人了解我呀!』假如有人了解你們,那你們要怎樣去做呢?」子路趕忙回答:「一個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國家,夾在大國中間,常常受到別的國家侵犯,加上國內又鬧飢荒,讓我去治理,只要三年,就可以使人們勇敢善戰,而且懂得禮儀。」孔子聽了,微微一笑。孔子又問:「冉求,你怎麼樣呢?」冉求答道:國土有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見方的國家,讓我去治理,三年以後,就可以使百姓飽暖。至於這個國家的禮樂教化,就要等君子來施行了。」孔子又問:「公西赤,你怎麼樣?」公西赤答道:「我不敢說能做到,而是願意學習。在宗廟祭祀的活動中,或者在同別國的盟會中,我願意穿著禮服,戴著禮帽,做一個小小的贊禮人。」孔子又問:「曾點,你怎麼樣呢?」這時曾點彈瑟的聲音逐漸放慢,接著「鏗」的一聲,離開瑟站起來,回答說:「我想的和他們三位說的不一樣。」孔子說:「那有什麼關係呢?也就是各人講自己的志向而已。」曾皙說:「暮春三月,已經穿上了春天的衣服,我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個少年,去沂河裡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風,一路唱著歌走回來。」孔子長嘆一聲說:「我是贊成曾皙的想法的。」子路、冉有、公西華三個人的都出去了,曾皙後走。他問孔子說:「他們三人的話怎麼樣?」孔子說:「也就是各自談談自己的志向罷了。」曾皙說:「夫子為什麼要笑仲由呢?」孔子說:「治理國家要講禮讓,可是他說話一點也不謙讓,所以我笑他。」曾皙又問:「那麼是不是冉求講的不是治理國家呢?」孔子說:「哪裡見得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見方的地方就不是國家呢?」曾皙又問:」公西赤講的不是治理國家嗎?」孔子說:「宗廟祭祀和諸侯會盟,這不是諸侯的事又是什麼?像赤這樣的人如果只能做一個小相,那誰又能做大相呢?」
【評析】
孔子認為,前三個人的治國方法,都沒有談到根本上。他之所以只讚賞曾點的主張,就似因為曾點用形象的方法描繪了禮樂之治下的景象,體現了「仁」和「禮」的治國原則,這就談到了根本點上。這一章,孔子和他的學生們自述其政治上的抱負,從中可以看出孔子的政治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