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九章 大事已定
騙取城門失敗,李二領著屬下不得不與守門將士殺成一團。
甬道一頭城門緊閉,另一頭被驚動的守城將士如潮水般湧來,很快與李二等人殺成一團,慘叫聲交織一片,李二的百餘屬下分成兩部分,十人拚死抵抗甬道盡頭的將士,其餘的人發瘋般朝城門殺去。
守門的百戶被錦衣衛的困獸之鬥殺得節節敗退,幾個呼吸間便被李二等人逼到門邊,李二殺得性起,眼中凶光閃爍不停,正待一鼓作氣殺了百戶奪取城門時,另一頭拚死抵抗的屬下幾聲慘叫,已死在守城將士的刀下。
李二大急,不得不再次分兵抵擋,城門內的將士壓力頓松,反抗愈發激烈起來,奪取城門的攻守之勢立轉,李二和屬下兩頭被堵,形勢愈發危急,而城門外,兩萬遼東大軍已開始攻城,事先約定好的城門並未打開,遼東邊軍不得不架起雲梯往城牆攀爬,與守城的騰驤四衛將士殺得激烈難分,各自死傷慘重。
甬道內,李二殺得兩眼通紅,神情愈發焦急,今晚事關重要,而他是公爺計劃中最至關重要的一環,若不能奪取西直門,所有的一切都將功敗垂成。
百名屬下一個一個慘叫著死在四衛營將士的刀下,李二紅著眼,狠狠一咬牙,索性轉過身,將整個後背朝著甬道,拼了命朝城門殺去,然而此時腹背受敵,縱然拼了性命,終究勢單力薄,拼不過京師城中最精銳的四衛營將士,剛轉過身不過片刻,李二背上便挨了幾刀,縱橫交錯的刀口如嬰兒的小嘴咧得大大的。鮮血一股股往外噴涌。
「弟兄們,死何懼哉!舍了這身剮,為公爺和葉總督打開城門,咱們就算死了。公爺也不會虧待咱們的兒孫後嗣。定能賜他們一個萬代公侯!」李二嘴角流著血,瞋目大喝道。
剩下只有二三十名錦衣衛屬下彷彿瞬間被激起了血勇之氣。紛紛暴應一聲,每個人臉上帶著決絕的神情,手中的鋼刀舞得虎虎生威,潮水般的四衛營將士如同遇到了一道攔河大壩。凌厲的攻勢竟被硬生生擋在甬道口子上。
就在李二屬下百人如小浪花般即將被守城將士淹沒時,被四衛營將士重重包圍的甬道外圍忽然傳來一陣急促機括聲,四衛營的將士紛紛慘叫倒地,一支支錦衣衛獨配的弩箭漫天花雨般朝將士們激射而去。
突如其來的襲擊令外圍的將士攻勢一滯,敵我態勢瞬間立轉,現在如同肉夾饃似的一層夾著一層,雙方竟都處在腹背受敵的形勢下。
攻勢一緩。弩箭愈發激烈,毫不留情地朝四衛營將士身上傾泄而去,片刻間便放倒了百十人,被堵得嚴嚴實實的城門甬道很快被殺開一條血路。
正打算戰死城門的李二和眾屬下一楞。眯著眼朝甬道盡頭望去,卻見穿著一身明光輕鎧的牟斌領著近千名錦衣衛屬下趕來。
李二呆怔片刻,頓時大喜:「牟大人……」
牟斌領著千人從甬道一路殺到李二跟前,臉上身上濺滿了鮮血,看起來非常猙獰可怖。
「殺掉守門那一隊百戶,速速打開城門,混帳東西,公爺的布置差點被你毀了!」牟斌大喝道。
有了新的生力軍,裡面還有數百名配備錦衣衛機弩的射手,幾百架機弩守住城門甬道,其餘的人奮力朝背貼城門的數十名將士撲殺而去,戰況頓時呈一面倒之勢。
此時李二的壓力已減輕了許多,甚至有暇轉過頭說話。
「牟大人你怎麼來了?」
牟斌年近五十,身手卻絲毫不弱,手中鋼刀如水銀泄地,拖出一道長長的雪白匹練,一名百戶的胸膛被刀劈出一道長長的血口,慘叫倒地,牟斌頭也不回地道:「小皇帝太過分了,我等錦衣衛南北兩衙的都官們奉詔老老實實待在北鎮撫司不敢擅動,誰知我家老僕冒死送信進來,言稱有禁軍沖入我府上,要鎖拿我妻妾子女入內獄,幸虧老夫聽了秦公爺的忠告,昨日已將妻兒送到城外農莊避禍,否則老夫滿門盡被屠戮矣!小皇帝行事如此趕盡殺絕,老夫也顧不得許多了,隨公爺殺出一條血路便是!」
二人說著話,背貼著城門的百戶在狂風暴雨般的砍殺中終於盡數被殺,十餘名錦衣衛一涌而上,將門閘一道道打開,再用重鎚擊斷高懸於城門邊的弔橋,弔橋在無數道或懼或喜的目光注視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最後搖晃幾下,如同力竭的巨人般轟然倒下,橫架在護城河的河面上。
城外正全力攻打城門的遼東將士呆了片刻,接著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營盤中軍陣內,騎在馬上的遼東總督葉近泉兩眼放光,仰天豪笑數聲,抽出腰間寶劍,大喝道:「西直門破矣,京師已在秦公爺掌握之中,擂鼓助威,令眾將士衝進城去,奪取九門,包圍皇宮!」
「得令!」帳下諸將領興奮抱拳應道。
…………
…………
京師城外,十二團營駐地已亂成一團。
土木之變,明軍大敗,傷亡五十萬人,大明京師一度被瓦剌大軍兵臨城下,被當時的兵部尚書于謙率軍擊潰后,鑒於拱衛京師的三大營死傷慘重,遂將三大營改編為十營,天順三年再增二營,合稱為十二團營。
為防軍隊作亂,憲宗皇帝將十二團營駐於城外,分別由四武,四勇,四威組成,每四營為一駐地,每營皆由一位開國侯統領,對於開國侯的忠心,皇帝自是放心的。
然而今晚,十二團營卻出現了變故。
十二團營的三大營盤外不足五里處,莫名其妙多了一支數量龐大的兵馬,而且都是騎兵,離營盤老遠便擺開了錐型的進攻陣式,騎兵倒也罷了,團營人數遠在這支騎兵之上。防禦起來並不算難,然而最糟糕的是,此時應該坐在各自帥帳里發號施令的各營開國侯卻一個也不見,十二位開國侯彷彿徹底消失了似的。城裡城外都沒了音訊。十二團營一撥接一撥派出人馬尋找也沒找到。
此刻遼東大軍壓境,城門外也隱隱傳來喊殺聲。顯然大軍在攻城,十二團營終於慌了。
久怠之兵,從軍士到將領經歷戰陣的越來越少,危急關頭大家都慌了神。一片惶然忙亂中,大家終於推出了十二位總兵為統領,總兵們聚于帥帳,焦頭爛額地商議如何應對之時,卻聽營盤外忽然吹響了號角,低沉悠長的號角聲如泣如訴地嗚咽,在夜空中回蕩。團營帥帳內的總兵們一楞,面色蒼白地互視一眼,瘋了似的跑出帳外,力竭聲嘶地集結團營大軍。待到眾將士匆忙在營盤外結好參差不齊的陣式時,對面忽然擂起巨鼓,急促的鼓聲節奏里,萬人鐵騎動作劃一揚起了長刀。
「攻!」
將領一聲令下,萬馬齊嘶,鐵甲黑潮如同怒海中的巨浪,惡狠狠地朝團營卷集而去。
「結陣!穩住!」團營防線內,遙遙看著那道黑色的潮水如驚濤拍岸般撲殺而來,總兵們嚇得心神俱裂,那道黑潮彷彿無堅不摧,能攻破世上一切敢擋在他們面前的障礙,被稱為大明皇都最後一道屏障的十二團營也不例外。
天空刺啦一聲霹靂,閃電瞬間照亮了夜空,傾盆如注的暴雨中,黑色巨浪在廣袤的平原上像一支鋒利無匹的巨箭,狠狠地扎入團營匆忙結成的陣式中。
轟!
百戰浴血的遼東邊軍與久怠散漫的團營,終於第一次撞在一起,互相稱量各自的斤兩,分曉王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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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城外,分兵出來的兩萬遼東大軍已攻進了城門,一發不可收拾。
隨著西直門失守,遼東鐵騎如潮水般湧進城門,進城之後,各營分流,迅速撲向其餘的八個城門,騰驤四衛將士失了先機,終不敵精銳的遼東邊軍,不到一個時辰,京師八門全部失守!
騰驤四衛不得不節節敗退,與邊軍們展開了巷戰,直到這時,真正的殘酷和慘烈才開始。
雙方各以什伍為單位,手執兵器在城內大街小巷裡奮力廝殺,邊軍和四衛營雙方皆無巷戰的經驗,只能憑戰場上的直覺和身手來互搏生死。
一聲聲金鐵相交伴隨著臨死前痛苦的慘叫,在這個雷雨交加的夜裡如萬千鬼魂的嗚咽厲吼,官員和百姓們躲在家中抱頭摟在一起,瑟縮在屋子的角落裡驚恐地聆聽著外面街巷上的動靜。
…………
…………
東城秦家外宅。
外宅內的僕人丫鬟早已遣散一空,此刻整個宅院內外將士林立,披著鐵葉鎧盔的邊軍,穿著大紅飛魚服的錦衣衛,戴著圓帽穿著褐衫的東廠番子,里裡外外圍了一層又一層,以整座外宅的前堂為核心,團團圍在四周,前堂屋頂的碧瓦上,靜靜地匍匐著兩排手執機弩的錦衣校尉,從上至下,從里至外,將宅院圍得密不透風。
秦堪仍穿著一身暗黃蟒袍坐在前堂正中,手中端著一盞香茗,神情沉靜地直視空蕩蕩的堂外前院,彷彿等待著什麼,又彷彿在思索著什麼。
堂內除了他以外空無一人,身邊所有人都派出去了,忠實地執行著他下的每一道諭令,黑或白,忠或奸,此刻無人再顧及,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也好,為了保命也好,都在外面奮力廝殺。
堂前不總是安靜的,一個個報信的校尉在不停的匆匆稟報軍情,秦堪如同久經陣仗的大將軍,面沉如水地聽著各方百江匯海般的消息。
「報——邊軍奪取西直門,兩萬大軍已入外城,葉總督親臨西直門統領指揮。」
「報——九門已得,騰驤四衛堅守街巷,我軍與四衛營巷道廝殺,傷亡慘烈。」
「報——城外三萬邊軍鐵騎已率先向十二團營發起進攻,保國公與十二位開國侯不知所蹤,十二團營群龍無首,遼陽衛參將宋傑一馬當先斬斷團營帥旗,團營士氣大亂,節節敗退,漸不能敵,全線潰敗即在眼前。」
聽到這個消息,秦堪一直緊繃的臉色終於稍稍緩和。
遼東鐵騎果然沒讓他失望,事實證明人數眾寡並不是決定戰爭勝負的絕對因素,策略和將士的戰場經驗才是最重要的,三萬鐵騎主動進攻二十萬團營,除了事先謀划的綁架保國公和十二國侯外,遼東鐵騎這幾年能將蒙古韃子打得轉攻為守,不得不說,葉近泉這位遼東總督沒有白當,這十年裡邊軍數百次大小戰役,終於熬煉出了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看似偶然僥倖的勝利,其實有著冥冥中的必然。
終日陰沉的臉上終於閃過一絲喜色,團營若敗退,意味著今晚的起事成功了一大半,大事可定矣!
「報——北直隸錦衣衛八百里急報!拱衛京師的燕山衛,密雲衛傾巢而出,急奔京師勤王而來,兩衛離京師最近,兩軍合為一軍,總數共計三萬餘兵馬,其中騎兵萬餘,步卒二萬,離京師北城門尚有三個時辰路程,葉總督請公爺定奪。」
秦堪仰頭嘆了口氣:「果然來了,看來凡事留個後手總是沒錯的,該用的時候果真用上了……」
「朵顏部如今在哪裡?」
「朵顏部一萬精騎離京師城外五十里紮營,公爺曾囑咐過,不管京師發生任何情況,朵顏部不得妄動,一切行止只聽公爺號令,現在城內城外廝殺慘烈,朵顏部仍按公爺的吩咐未動一兵一卒。」
秦堪闔眼沉思半晌,然後緩緩睜開眼,道:「馬上派人告訴朵顏部花當首領和塔娜,朵顏部全部出發,一個時辰后趕至湯河鎮外,狙截燕山,密雲兩衛,務必將這三萬人攔在湯河鎮外……」
嘴角勾出一抹微笑,秦堪接著道:「告訴花當,若朵顏部這次沒讓我失望,事成后遼東都司出兵兩萬,助他蕩平海西女真部,醜話說在前面,打下的牧場我准他部落放牧,但我大明必須在女真部駐城十座,朵顏部每年必須選稚齡幼童五百人入城,由我漢人儒師教授學問,將來我和塔娜生下的兒子長大后,將由他繼承這十座城池……」
報信的校尉呆了一下,他不明白如此緊急關頭,公爺為何跟朵顏部的花當說起這些與眼下戰事毫不相干的事,抬頭看了秦堪一眼后,校尉抱拳單膝行禮而去。
前堂外,又一道匆匆的身影急速奔來。
「報——葉總督報捷,御馬監掌印太監苗逵亂軍之中被邊軍冷箭射殺,當場命斃,騰驤四衛軍心大亂,京師東南西北四城,遼東邊軍已佔其三,四衛營節節敗退,大軍已將其壓制到南城不得動彈,五城兵馬司及京師上十二衛各屬一觸即潰,散不成軍,紛紛逃往城外,此時唯南城和內城皇宮仍在朝廷手中。」
校尉抬頭興奮地注視著秦堪,道:「公爺,事成矣!」
秦堪卻不見絲毫興奮之色,眼角抽搐了一下,黯然嘆息道:「大明痛失一員驍將,苗公公,世間的忠奸善惡一定要用死來證明嗎?在你心裡,何謂大忠,何謂小忠?」
茶盞輕輕朝桌案上一擱,秦堪的手自始至終仍是那麼的沉穩。
「走,去皇宮,告訴葉近泉,攻破宮門后嚴厲約束將士,宮內宦官宮女將其集中一處,各殿各庫封存,不得濫殺,不得搶掠,違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