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1 章
趙長卿從未想到,夏文竟真的做了。
更讓人諷刺的是,趙長卿不是從夏家人那裡得到消息,而是從越氏的嘴裡才知曉此事。
李念琴的兩頰紫脹紅腫,讓她看起來有狼狽而慘淡,什麼樣的國色天香到這個地步也國色天香不起來了。
越氏兩眼紅腫,跪下來給趙長卿磕了個頭,含淚道,「我這一生,沒有養出一個好女兒,我對不住**奶。」她察覺女兒不對時方問出實情,但仍是太遲了,越氏眼淚似是流之不盡,「我本是與李家和離之人,因母女之情難捨,蹉跎十餘載不過是個笑話。今天,當著**奶的面,我與李念琴一刀兩斷。」
李念琴撲過去抱住母親哭道,「娘!娘!我替**奶生兒子,全當報答**奶對咱們的恩情啊!」
越氏大怒,「我從沒見過上趕著勾引人家丈夫還說是報答人家的!你自以為聰明絕頂,只當別人都視做傻子!痴兒,便是別人家納個妾也要正經過了妾室文書,你算什麼?你不過是個外室罷了。你自以為給夏家生了兒子以後便有了一輩子的著落,**奶在他家貧賤之時嫁到夏家如今不過這樣結果,你一個倒貼的外室,能有什麼下場!」
「你真是枉作了聰明!」越氏抹開眼中的淚,握住李念琴的雙肩,泣道,「自越家家敗人亡,十餘年來,那些姻親故舊,哪個來幫過咱們母女一把?你為著富貴,背棄了**奶的恩情。念琴!念琴!自此之後,你好自為之!」
「若早知你是這種貪慕富貴情願做小的心性,這些年,我何必受李家那些勒索。」越氏推開李念琴,再一個頭叩在地上,佝僂著腰踉踉蹌蹌的離開了夏家。
趙長卿自始至終一言未發。
但,越氏一走,李念琴抱著肚子便不好了,夏老太太夏太太連聲道,「趕緊扶姨奶奶到房裡去,請大夫。」
趙長卿冷冷道,「送李姑娘出去!」
夏太太剛要說什麼,對上趙長卿冰冷的眼睛,她竟喉間一噎,啥也沒說出來。夏老太太心下唾棄兒媳婦沒用,望向趙長卿道,「念琴有了身子,肚子里懷的是你的兒子,抬她去你們院里,請個大夫來,好生給她調養調養,以後安安分分過日子。」再不知安分,她多給孫子納幾個妾,趙氏才能學個乖呢。
「老太太,這宅子的契書上寫的是我的名字!」趙長卿沉聲吩咐,「送李姑娘出去!」宅內丫環都是趙長卿一手安排的,見趙長卿惱怒,再不敢拖延,連抬帶拖的拉扯了李念琴出去。李念琴被攆,夏太太實在不放心李念琴的肚子,跟著追了去。
趙長卿怒喝,「去翰林!請大爺回來寫和離書!」
明明自己不生養,竟還有這般天大的臉!見趙長卿兇悍不馴,夏老太太氣的渾身發抖,當下眼睛往上一插,一口氣沒上來,昏死過去。
趙長卿倒沒有放著夏老太太死活不管,只是夏姑媽尖叫的太厲害,趙長卿一指點在夏姑媽的啞穴上,夏姑媽的尖叫嘎然而止。將人推開,兩簪子扎在夏老太太人中上,夏老太太被悠悠扎醒,夏姑媽以為自己給趙長卿點成了啞巴,嚇得面色慘白抖若篩糠,想要尖叫,張開嘴半句聲音都發不出,那種恐懼,簡直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看夏老太太暫時死不了,趙長卿便離開了。
夏文回來都傻了,母親在祖母的院里,母親眼睛是紅腫的,祖母躺在床間,神色萎靡,兩人一見夏文,那眼淚,刷便下來了。夏太太如同見了救星,掩面泣道,「你可是回來了。」
夏文先給夏老太太把過脈,夏老太太老淚縱橫,「先去看看你姑媽,你姑媽……給那毒婦治啞巴了……」老太太是真心擔憂長女。
夏文畢竟是男人,見多識廣,看過夏姑媽后道,「只是點了啞穴,明天就能好了。」
母子多年,夏太太非常了解長子,不待夏文問,她便說了,「這不是念琴有了身孕么。越太太知道后就帶她家來了,你媳婦知道了,是再不能容念琴的,把人攆了出去。你祖母這個年紀,尋常在家裡哪個會忤逆她,一生氣就過去了,險沒把我嚇死。」
夏文咬牙問,「母親!那天你明明說給李氏喝了避孕的葯!」
夏太太拍著心口哭道,「阿文,你也為我想一想,我盼什麼,我就盼你有個后!我就盼能有個孫子叫我一聲祖母!這過分嗎!是她不能生!誰家的媳婦自己不能生還要攔著丈夫納妾的?她是要絕我們老夏家的后啊!」
「母親,如果讓我在長卿和孩子之間做選擇,我永遠都會選長卿。」夏文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當初母親不該夥同外人設計我,母親陷我於不忠不義之地。」
夏太太哭道,「我讓你有了后,這叫不忠不義!好!念琴就住在貓耳衚衕,你這就去,給她一碗墮胎藥,你就忠義兩全了!」
夏文皺眉,想著與母親說不清,心裡又記掛著趙長卿,抽身要走,轉身見父親正站在門前,沉臉看著他,問,「你要去哪兒?」
夏文道,「我去瞧瞧長卿。」
夏老爺沉聲道,「你祖母都病成這樣,你還滿心想著她!納妾文書,早在你與碰了李氏的時候便在衙門辦好的,你這就去把李氏接進門來,我不能看著自己的孫子生在外頭!」夏老爺是做過小官吏的人,李念琴是要給夏家生養子嗣的,何況兒子是官身,他是不會叫兒子擔個通姦的名聲的。這些官面事,早悄悄的皆料理好了。
夏文道,「父親,我得去給長卿個交待。」
夏老爺冷冷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經地義,她要什麼交待?何況你納妾並非愛其顏色,乃是為子嗣香火之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父親這些大道理當頭壓下來,夏文一股鬱氣結在心口,眼眶有一些紅,道,「父親,長卿為家裡做了多少事,咱們都心知肚明。哪怕是個外人,曾這樣待咱們家,咱們也不能忘恩負義。咱們不能一面要她為這個家任勞任怨,一面讓她做小伏低。你覺著她不柔順不讓我納妾,她當初為什麼會嫁給我,不是因為我有多麼出眾,是因為咱們家正在難處,是看咱們夏家人品尚可。她從沒想過要跟我過什麼大富大貴的日子,她就想平平淡淡的過些太平人生。父親,她在咱家落難時下嫁,是她在西平關立功才赦免父親的罪名,我考功名做官,長卿補貼了多少。就是如今這個宅子,也是她買的。父親,她對我有恩,她對夏家有恩。就因為她不能生養,這些恩情便不存在嗎?一個女人肯這樣對我,肯這樣對我的家人,我寧可一輩子斷子絕孫也不能對不起她。」
夏老爺有些不自在,道,「你祖母你母親,哪個不是為這個家操勞一輩子?難道就因為她能幹,就非要站在別人頭頂上,就能忤逆不孝?」
「什麼是忤逆不孝?是我們對不住她在先。」夏文眼中淚光隱現,「父親,我失去她,一輩子再也不會有這樣的女人了。」
在踏進薔薇院的時候,夏文竟有微微的瑟縮,他俳佪良久,還是進去了。
院中鴉雀無聞,廊前的薔薇花已被鏟了個乾淨,夏文心下一痛,推開門,趙長卿就坐在榻上,臉似雪一樣白。
夫妻兩個,一時間,竟是無言。
還是夏文先道,「長卿……」
趙長卿打斷他的話,「我就想知道,你與李念琴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說到這事,夏文亦覺恥辱,「伯娘生辰那日,我喝醉了。」
趙長卿道,「你是大夫,向來有千杯不醉的法子,我不信你會喝醉。」
「酒里有葯,我沒提防……」
趙長卿輕嘆,「這幾年,夾在我與你父母之間,你肯定也累了。以後,你不會因此為難了。」
「長卿。」夏文眼中酸澀,不覺淚水滾落,「我並非有心。」
「我只是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讓你家滿意,我真不明白,我對別人好都能有回報,怎麼我對你家付出這麼多,到頭來你們闔族這樣算計我。」趙長卿拭去他眼中的淚水,「夏文,我就是想跟你,兩個人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夏文,多謝你家現在跟我翻臉,不然,若等你高官厚祿,我恐怕連今日結局都不能有。」
夏文緊緊的握住趙長卿的手,「長卿,我們六年的情分!」
趙長卿道,「你家裡已為你做出選擇。」
「那是他們,不是我。」
「他們能做你的主,你做不了他們的主。」趙長卿道,「這宅子是我買的,我一直覺著,最該住在這裡的人是我。我去先生那裡,你寫好和離書著人給我送去。」
掙開夏文的手,趙長卿起身向外走,夏文似是低語,「長卿,你有喜歡過我嗎?哪怕一點點。」
趙長卿腳步一頓,繼而離去。
車馬早已備好,坐在車內,趙長卿的眼淚一滴滴落在手背上。
命運何其作弄,這輩子兜兜轉轉二十幾年,不過是重複前世的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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