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姨娘近日可好?」探春扯過袖子擦了擦臉,抿著唇看著賈環,都是一個肚子里出來的弟弟可是她卻沒有見過幾次,身邊的奶娘婆子們都告訴自己,不該跟他們聯繫,不過是奴才秧子出來的賤種,自己已經是記在太太名下,身份已經是不同了。
「她挺好的,能吃能睡,就是因著我不能去義學有些糟心罷了。」賈環伸手把滿是泥的香囊塞進了探春手裡,探春覺得有些臟下意識的想要收手可是看到賈環的眼神卻定住了。
「你也是賈府的子孫,自然不用……」探春想起了寶玉,又想起了日常老太太的言語便想著勸,可是一想到姨娘的脾氣就怕自己的弟弟跟著姨娘一個樣子。
「你平日學的都是他們教你的,我不該怪你,只是你且等等,我總是會讓你過順心的日子的。」賈環握著探春的手,兩個人的手心裡捏著一個香囊,裡頭稜角分明的便是銀錢。
「我如今過的也很順心。」探春喃喃道,她自小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又受著府中小姐一樣的教養,並不覺得不好。
賈環也不多說,只是從放開了探春的手,看著她轉身跑開便自己從池子里爬了出來,坐在水池邊洗了洗腳上的泥,之後用衣擺擦了擦腳穿上了鞋子回了屋子。
結果當天晚上便發起了高燒,等著第二日賈環醒來覺得不對,他已經頭重如鼎,摸著都有些燙手了。只是太久沒發燒他便忘記了發燒滋味了,等著掃花幫著賈環穿好衣服,她還在感嘆難得少爺居然讓人伺候著穿衣服,賈環洗漱過後覺得有些清醒也就沒有跟旁人講,只是早晨的那一碗白粥沒用多少就去了書房,抄了不到兩個字就覺得頭暈目眩起來,賈環支著額頭在桌子上撐了一會想起了帘子後頭的矮榻便起身走了過去。
還未睡多久便發現有人開了門進來,才聽到聲音賈環就瞬間睜開眼睛,嚇得剛湊近過來的小廝一大跳,對方帶著一絲討好的笑容:「環少爺,老爺吩咐了人喊你過去,說是給您請了一個先生。」
賈環點點頭坐起了身,低著頭閉著眼睛停了一會才站起身往外走,小廝忙跟了上去。
在賈府能記得賈環的除了趙姨娘一干人等,就只剩賈政了。對於一個念書念到迂腐的人來說,子孫不孝的話自然會帶累了他。自從他的大舅子王子騰升做了九省提督之後,他便開始下意識的給王夫人臉色看,雖說賈府跟王府的關係一向不錯,再不錯他到底是賈家的子孫,更何況四大家族之中原本就一直就賈府靠前的,如今除了那個除了太妃的甄家之外,每每被人提起時更多的是稱讚王子騰的為人。
「老爺如何需要掛心如此,王府再好沒有能幹的子孫終究是低了老爺一頭的。」清客趙某比起其他人顯然更加能說會道一些,「府上二公子聽說智慧過人,更是生來便有福氣的,單此一項便足以老爺少些心思了。」
賈政一聽便想起了去家學的二兒子,寶玉的一幹事情自然有老太太打理,若是老太太有些疏漏還有王夫人自然不用掛心,只是如今那兩位離了賈府之後,自己的庶子一直沒能去的了學里,雖說平日都在書房用功可是學的到底都是些舊書,新本什麼的還是需要人來教導的,正巧府上又來了一名新人,自稱姓沐,江西人士,來都中自然是為了考取功名,只是回去十分的繁瑣便來府上求一職,賈政便想起了賈環。
「我府中有一庶子雖說身份不高,可最是好學若是先生不棄可願教之?」賈政對文人一向敬重且客氣,請了對方上座不說還泡了上號的老君眉,又安排了府里的人收拾出了房間這才緩緩吐出自己的要求。
沐坤自然不會拒絕,他忙站起身雙手抱拳對著賈政便是行禮:「政公既然用的著學生,便是學生的福氣,不知府中公子多大了?」既然要做先生自然首先要明白自己的學生到底有多大,也好心裡有些底。
「犬子今年不過七歲,只是從四歲便在自家家學里跟著先生進學,不過認得幾個字。」賈政其實也並不清楚賈環到底讀到了什麼程度,只是既然勤奮,字估計都是能認得的吧。這樣想著便吩咐了去把賈環喊了過來。
賈環到了地方還未進門便聽到便宜老爹在裡頭呵斥一聲:「來的如此緩慢,整日不知干一些正經的事情,如今給你請了先生以後要多用些心思,還不快快的滾進來。」
原本就有些腦熱如此更覺得煩躁了,在肚子里想了一遍滾,又伸手理了理衣著方才緩步踏入。
「這是給你請的先生,日後若有怠慢小心你的皮子。」賈政怒目圓瞪,又罵了兩句這才換了臉色對著沐坤說道:「這便是小兒,名賈環。」
賈環扶著腦袋只得老老實實的給座上的人請了安,只恨如今身小出了乖覺便找不到第二個法子,有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於是便在肚子里多記了兩筆的仇。
沐坤忙喊了起,一邊扶起了賈環忙說使不得,一邊對著賈政說了一些吉祥話,賈政覺得自己已準備妥當便不再言語,喊了外頭的周瑞帶人去準備好的院子。
院子是西進的門,過了一個青石搭成的小橋之後往西首走去便是,小道兩旁種著梅,如今剛開一季有些敗落。小道上來來回回許多人,有些搬著桌椅,有些拿著打掃用具,有些拿著盆子潑水,很是熱鬧,只是幾個媳婦婆子的湊一塊似乎說著閑話,如今見著人來了這才一鬨而散晃入了人堆里忙碌起來。
沐坤進了屋子大堂處已經收拾妥當了,他便自己坐在了小榻上喊了賈環往近處湊:「你上前幾步,我仔細的看看你。」
這話說的有些奇怪,不過賈環今個是真的沒法多用腦子便聽話的往前走了兩步,對方還是讓他往前,賈環頓時皺眉了:「再往前就湊你眼皮子底下去了。」難得的小脾氣倒是讓一旁伺候的琴瑞嚇了一跳。
琴瑞是賈政吩咐來前來伺候先生的,他老子家都在賈政面前伺候,自然是知道賈環其人的,雖說是姨娘肚子里爬出來的卻有些能幹,生來雖說並不聰明卻勤奮,因為趙姨娘的臉面平日老爺也是管教的,只是聽說這位環少爺平日並不喜說話,今個見著倒是跟傳聞不相符了。他正想著,卻看到沐坤伸手讓他出去,於是他便出了屋子小心的掩上門。
「自然是讓你到了跟前好好看看才好。」沐坤也不惱只是伸手拉了賈環到了跟前。「幸得你還好,若是來個不孝的學生就該哭了,你家阿大讓我傳了話來,他一切都好,只是有些出了些變化,你且不惱,說是三年如今只怕需要更長。」
賈環第一次得了阿大的消息,雙眼盯著沐坤彷彿要把對方看透了:「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我若是想要知道便會自己聯繫。」他神情淡淡,只是沐坤知道這位是個心狠的,自從自家小主子出了這門便再也沒有聯繫過。
「我總覺得奇怪,莫非你小時候比現在可愛一些,如今看著真是人見人厭了。」沐坤不自覺的露出了一絲鬱悶皺了眉,覺得當初就不該這麼主動的搶了這個任務,還以為能掛在小主子心頭的是個寶貝,如今看來,是個冷清過頭的小孩。跟他以往對庶子的印象一模一樣,又是無能卻有著大氣性,明明沒什麼用卻怨天尤人覺得是上天不好。
「你若覺得不好便自己回去。」賈環自己尋了座位坐好,用手遮住了眼睛就剛剛那一走,此刻只覺得頭暈目眩的過分,眼前也看不出景緻來,只留下一片一片的漆黑。
沐坤托著腮想了一會打道回府的後果,晃了晃頭嘆了口氣:「既然接了這活,便要用心做好,便是小主不惱,池爺也要罵了。」他的視線往賈環身上看去,剛還牙尖嘴利的那位這會卻安靜了,他小心的湊上前。反正外頭也熱鬧,他在屋子裡做一些什麼倒是其他人都管不著。
才湊過去就發現不對,賈環整個人癱倒了下來砸到了沐坤懷裡,沐坤先是手忙腳亂的把小孩摟住,這才發現賈環只有那麼一丁,身高還不到自己胸口,接著就覺得這人抱在懷裡整個都是火燙的,就目前的天氣來說熱的有些過分。伸手往小孩腦門一摸,好么都能燙熟一個地瓜了。
「你怎麼發熱了也不說,身上這麼熱伺候你的下人呢,都死了么。」沐坤這才發現小孩前來是沒有人伺候的,那個帶著他來的估計也不是他房裡伺候的。「我說小主子怎麼這麼上心呢,原來是真的不好啊。不過這也太心軟了,誰家的庶子不是這麼過來的,做主母的沒有一碗葯葯死,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嘴上雖然這樣講著手上卻依然小心的把賈環放到了床上,又喊了門口伺候著的琴瑞進來。「你家少爺似乎有些高熱,你去回了政老爺是否能請個太醫,今日恐怕是不能教學了。」
琴瑞應了一聲,便一路小跑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