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從第二日開始,賈環便在沈燕雲底下念書,沈燕雲跟沐坤又有些不同,沐坤大多是劍走偏鋒,雖說他教的都很實用,可是這萬丈高樓不能平地起,底下的根基不穩還是上不去,沈燕雲教了兩日便知曉了,索性就搬出了那些壓箱底的書籍,連著四書五經慢慢的教著。
「你且放心,莫要以為這是耽誤功夫,你原本雖學了,可是並未吃透,若是一著急恐怕性子不穩會想不起來,你若是不嫌棄我便多講幾回,你多用心些,你還小,並不著急。」在沈燕雲看來賈環才八歲,哪怕快過年了也才九歲,若是一個人十五歲能考上秀才已經是頂頂聰明的了,這少年德才又有幾個天生聰慧的,這茫茫人間一甲子也不見得有過一位。
賈環點點頭,他如今穿著王府針線間做的衣服,軟軟嫩嫩的顏色,且出門在外一月居然長了不少,私心想著應當是自己以往想太多,將這身子需要的營養都用大腦上了,索性這次就聽著先生的,什麼都不想乖乖的跟著學。
池宸扒著窗口看著賈環在裡頭搖頭晃腦的念著書,覺得自己的心底有些痒痒的,至於到底是為什麼他也說不清楚,只是猥瑣的繼續扒著窗口看著,一旁的沐暮小心的湊到了自家主子身邊:「殿下,您看,出門的時間到了。」
池宸原本就是帶著事情來的,平日忙的腳不沾地,在一場一場的酒宴,生日宴中輾轉,他一向煩這些麻煩的事情,可是想象賈環便繼續心甘情願的探聽各方消息,他有心給甄家做臉,一時之間金陵官場皆向甄應嘉看齊,唯他馬首是瞻。
「阿坤那處有消息了么。」池宸又看了一會,這才無奈的往外走,一路便問起了出任務受傷的左右手。
「坤哥那處並無未傳來任何口信,想來事情是順利的,只需等著環少爺回去的時候順路帶上便可,只是不知殿下什麼時候回去?」沐暮跟在池宸身後。
池宸偏頭看著木橋下流動著的河道,看著那些落下的柳葉順著水流不停的翻轉:「我如何決定的了,等著京中傳來消息吧。」
沐暮低聲的又問了一句:「王妃那處有些小動作,不知殿下準備怎麼做?」
「不過是火來水擋,水來土淹罷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讓沐震每日抄了放我案頭便可。」說完,抬腳下了木橋,到了角門上了馬車,又是一場朱門酒肉臭罷了。
都中,賈府上下皆是一片的歡騰,宮中傳來消息,幾個受寵的幾個娘娘都能回家探親。賈府自然也在其中,於是兩府的人買下了一旁的閑地湊錢修了個大觀園。
四處景緻無不精緻,一石一木皆有位置,挪一方不可觀也。開園前賈政帶著一幫清客跟賈寶玉,前前後後演了一場才作罷,等著晚上回了房間,享受著自己大女兒給自己帶來的榮耀。
寶玉回了房間便見著了賈母,老太太將心肝寶貝摟在懷裡聽著底下僕人誇著寶玉的靈性,又重複著賈政誇寶玉的言辭,一時之間笑的合不攏嘴。
又過幾日便是娘娘省親,其實也不過是坐著嬌子到了地方,隔著帘子見了幾個女眷又喊了寶玉等人前去說話,沒過一會便走了,闔府忙了小半年的省親就在娘娘來的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內完成了任務,因著龍顏大悅,今上又往下賞了賈府一輪。
這些賈環都知道,有的是沐坤帶來的消息。休養的差不多的沐坤實在呆不住,索性就自個溜達的到了金陵,上了賈府找上了賈環。
「果然是有了名師教導,這性子看著就比以前溫文爾雅了,怎麼,確定要自己去考功名?世子可等著跟你一起戎馬天下呢。」沐坤的嘴從來不饒人,哪怕真的替賈環著想,可是出了嘴就變成損人的句子,怎麼聽都不得勁。
賈環也喜歡了對方說話的方式,自然知道他嫌棄自己選了一條最麻煩的路,對窮困的人來說,一朝金榜題名便是一輩子翻身了,可是放到賈環這處確實捨近求遠了。
「哪怕是讓你父親幫你捐個官呢,進了翰林院怎麼不是上進,偏偏你要跟著寒門子弟一起考過,實在浪費時間。」沐坤撇撇嘴,雖說他知道那個沈燕雲應當是不會錯的,可是在他眼裡,小門小戶出來的就是窮講究。
「沐先生如何知道這不是我選的?」賈環呵呵一笑,他自己也覺得脾氣比以往好了許多,不管旁人說什麼似乎都不經心。
「若是你自己選的,我就謝天謝地了,你果然念進去了一肚子的書,如今也知道人倫五常,天地正理了,可惜這些真理平常用不得。」沐坤斜眼看著賈環,又沉默想了一會,「你若真是想考,我便幫你掃了道路,好好考,莫要辜負了世子的信任。」
沐坤來了沒幾天,便聽沐暮說自家小主人喊賈環叫阿弟了,如何不心驚,只是這些廢話又不能在世子面前說到,他便走到了賈環面前,提醒對方,他自然是向著賈環的,難得收了個徒弟,可不能因著一些小事給糟蹋了。在他看來,世子自然是不介意的,賈環估計也沒上心,可是他們這樣不分上下的相處,若是有人抓住把柄便沒什麼好聽的話了。
「我知道,我如今身份低微,旁人覺得我跟阿大相處,自然是我要求著他什麼了,所以我才要自己去考,若是等著我自己考到御前,便是有小人嘀咕一句,也沒人敢當著今上的面打我的臉。」賈環跟池宸重聚這些天,他算是吃夠了池宸身份的苦,小時候稀疏平常的動作,如今他都不敢了。人果然是越活越膽小的,莫非讓沐坤所說,自己果然是念書念傻了不成?
沐坤覺得自己提醒完了,便懶散的躺回了床上,他剛到的時候讓沐震扣著裡外都檢查了一遍,好不容易等對方放手,賈環又上門了,他忙著應付賈環自然把自己身上的事情給忘記了,這刀口怎麼可能半個月就好的!沒疼的叫出來已經是忍耐了!沐坤恨恨的暗地磨牙,想著等沐震晚上回來,怎麼折磨對方一下。
賈環見沐坤的臉色有些白,就跟對方告辭走出了門,才出門就看到拎著酒壺進門的沐震:「先生傷口未好,不能飲酒來著。」
沐震點點頭,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自然是因為他不能喝才買來的,這是我自己喝的,我還買了只鹹水鴨也是他不能吃的,一會坐他床頭慢慢吃著,也好讓他長長記性。」不停吩咐居然自己前來,果然是嫌棄自己命太長。
賈環回頭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覺得裡頭的沐先生有些可憐,聳聳肩,算了,這些不過都是小事,這樣想著就腳下生風,明日的課業還未看過,他先去背兩遍再說。
金彩坐在自己家中收到了都中的來信,前前後後看了兩遍不自覺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原本以為不過是庶子的,已經是違了天和的,如今居然讓自己找南王世子下手,雖說也不是王妃肚子里出來的,可南王就這麼一個兒子了,果斷是嫌棄自己命太長么!
金文翔從父親手裡拿過了信紙一看:「這如何使得,若是暴露咱們一家都填不住這個坑洞,哪怕不暴露,但凡這南王世子在這地界出了什麼事情,咱們家也完蛋,父親,這可使不得啊。」
一邊是死,另一邊還是死,金彩默默的想了一會,從兒子手裡將信紙拿過來,仔細的疊好,連著信封遞給兒子:「你去見王爺,求了王爺饒你一命,想來咱們從未下手,如今又算是棄暗投明,你去吧,保的一時是一時。」
金文翔點點頭,講信紙揣在懷裡就出了門,出門之後還小心的繞著鬧市區跑了一陣,穿過了一個小酒館覺得自己身後確實沒人,這才從老宅的狗洞處鑽進了府里,誰又知道老宅里的那些粗使丫鬟誰又是都中那伙人的眼線。
好不容易跑到了世子那院子,只見裡頭沒有一個人,他暗自一跺腳就跑到了賈環的房間,賈環正在練字,金文翔在看門的沐暮還沒回神之前就沖了進去,一頭跪在賈環面前。
「小人,小人有事稟報。」他顫著身子,想著父親的選擇是不是對的。
「有事?」賈環瞄了金文翔一眼,繼續練字,視線定在紙上,順著黑色的筆跡行走。
「小,小,人……」金文翔有些遲疑,他想了一會覺得哪怕自己不幹呢,為什麼要告訴被陷害的去,自己什麼都不幹也好過神蠢的來自投羅網啊。這樣想著他掛上訕笑正想說沒事,只是請個安,忽然父親的話就在耳邊過了一遍。
「小人有一封信件要給世子,不知環少爺是否知道世子爺去哪了?」金文翔吞吞吐吐的說了出來,最終決定聽老父的。畢竟父親還從未錯過,自己吃的米恐怕連老父吃的鹽還少些。
「他出去了,你若是能等便在這裡跪著,若是不行就去外頭等著。」賈環也不理他,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說完又埋頭練字。
金文翔的臉頓時就扭曲了,他已經不習慣像一個奴才一樣的跪著,,可是若是出去,還不如在這裡跪著呢,於是便挪到一邊祈禱著南王世子早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