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番外・玉釧兒
玉釧兒的結局
她看著宋嬤嬤將王夫人騙走,自己則攏了包裹回頭進了城,她的老子娘都自個帶著兒子跑了,如今城裡就只有一個號稱已經死了的金釧兒,嫁了一個老實的木匠,如今她都有一個一歲大的外甥了。
走了小半天才到了地方,她抱著自己的包裹在門口站了一會,舉起手卻又放下,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
也許我不該來,我來了會打擾大姐的生活,明明當初我也沒有幫她。這樣想著的玉釧兒轉身坐在門檻上,將手裡的包裹塞在自己懷裡,一手撐著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來的時候還是早晨,坐了不知道多久附近都飄出了炊煙,想來是各家各戶都到了做飯的時間了,玉釧兒頓時覺得肚子餓,總算鼓起勇氣起身,敲了敲門。
裡頭的人應了一聲,來啦,之後就聽著「咚咚咚——」地腳步聲,從遠到近。破舊的木門依「咯吱——」一聲打開了,開門的是金釧兒。
「你可算來了,不是說四天前府上便放了人出來了嗎,我看著他們都走了,就你遲遲不到,快進來吧,壯壯一天問我好幾回,小姨怎麼還不來呢。」金釧兒身上穿的不差,她嫁的木匠是個孤兒,自小吃著百家飯長大的,後來在一家傢具店做活,當初她搬來這裡的時候便是租用了他的房子,日久生情,託了人上了戶籍便拜堂成親了。
「這不是都忙著么,好歹伺候了一場,總要盡忠的,如今夫人去了金陵這才放了我出來。」玉釧兒不想跟她說起自己幹了什麼,只是想起翡翠那張冰冷的臉,她有些心虛,可是心虛又怎麼樣,當初她是眼睜睜看著金釧兒被這這一幫子人逼死的,要不是環少爺發了慈悲,如今又哪裡來的活路呢。
「這可好,留下來跟我一道住,這院子正巧還有一處空著呢,中間還有個門栓,從你那頭扣住,平日便走正門,旁人也不能說什麼。」金釧兒雙手一合,高興地看著玉釧兒,玉釧兒雖想著要遠走,不過好歹留下來讓金釧兒開心一陣,便應了。
住地離街市不遠,玉釧兒平日就帶著壯壯過日子,要說金釧兒跟玉釧兒雖是同胞姐妹卻長得並不相像,又因著金釧兒當初坐胎吃得有些胖,如今笑起來也圓潤一些。
日子好似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著,過的沒什麼心事。
一日,她抱著壯壯在逛街,壯壯是個好吃的娃,含著手指對著飄香的幾處攤子指指點點,可惜到底是奶娃娃,只能看著流口水,玉釧兒就當是看不懂,只是對著壯壯點的那些個東西一個一個的報著名,偏偏不給買。
眼看著就要掉金豆豆了,忽然有人喊了她,她回身便發現是帶著十幾個人的趙堂官,臉上掛著笑,流里流氣地湊到了玉釧兒面前:「哎呦,這十天不見,你就生了胖娃娃,這速度。」
趙堂官原本是想調戲調戲玉釧兒的,結果仔細一看發現這娃娃跟著玉釧兒真的有幾分母子相,頓時臉就黑了,自己看中的媳婦已經嫁人生子了!怎麼破!他拎著褲襠想著到底是幹掉那個男的呢,還是幹掉那個男的自己替上的時候,那壯壯忽而就對著趙堂官「啊啊啊——」了起來。
「怎麼了?壯壯?」玉釧兒順著看過去,那趙堂官被玉釧兒瞅的眼角一抽,頓時下定決心,不管有沒有生娃,都是自己媳婦,現在就搶了去!還能做個現成的爹!
結果玉釧兒喊了一聲姐夫,惹的趙堂官也回頭,就見著一個傻笑著的男子拎著個小布包過來:「掌柜的正巧有事,我便早早的回來了,麻煩你看著壯壯了,他挺沉的,還是我自己抱吧。」
木匠對著壯壯伸手,壯壯便撲了過來,那趙堂官眉毛一挑,頓時心滿意足。「這是?」他笑眯眯地上前,打量了一下木匠。
木匠是個老實人,抱著壯壯對著趙堂官問好,又看了看玉釧兒:「可是府上的主子?」他熏黑的臉上是難得的沉靜,那雙原本看著木訥的眼睛,乾淨過頭。
玉釧兒搖搖頭:「這是當初來我們府上抄家的趙大人。」
木匠頓時覺得稀罕了,對著趙堂官上下打量了一下,趙堂官也是個牛逼的人,你看我,我便讓你看吧,對著木匠笑了笑道:「手上還有些活計,先走,回見,回見。」說著便領著一隊的人晃過大街。
晚上金釧兒聽到了消息,便從被窩裡飛奔而出,到了玉釧兒屋中,完全不管欲哭無淚的木匠兄,輾轉反側,垂淚到天明。
那金釧兒敲開了玉釧兒的房間,玉釧兒開門便見著金釧兒只裹著外袍就跑來了,忙讓她上床,她自己則關上門,回身點了一盞油燈放在桌旁。
「這麼晚過來幹什麼?」玉釧兒疑惑地看著金釧兒,又從一邊的桌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我也要,來來,正渴呢。」金釧兒從玉釧兒手裡接過了茶杯,一口喝下,玉釧兒沒辦法只好自己又倒了一杯,坐在床榻旁,看著金釧兒:「你說吧,這都要睡覺了,我侄子呢?」
「跟著他爹睡著呢,聽說今個你遇到了個熟人?是誰?哪裡人?什麼來頭?」金釧兒看著玉釧兒,雙眼發光,在她看來若是玉釧兒真的在都中尋了夫家,自己就能時常見著了。
玉釧兒頓時覺得那木匠雖看著老實,可也八卦呀,便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要說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賈家抄家的時候,不過第二次他卻看著自己陷害王仁而不動聲色,當初翡翠雖死,可是身上沒有任何的遺留物,且她的賣身契其實還在宋嬤嬤手中,只是那宋嬤嬤當時不敢去救,就算報了衙門也不過是死個丫頭,沒有任何的價值,偏偏自己要為著姐姐報仇,凡是王家的人,都想要斬草除根。
那趙堂官明明看到了自己,卻笑眯眯地讓自己幹完了,還幫著自己把翡翠的衣服給扯開了,將自己放在一邊的玉佩塞到了翡翠的懷裡。一應事務幹得非常熟練,他原本便是聖上手裡的好刀,晚上來監視便是要看看王家到底有些什麼。只是沒想到會看都早晨那個忠心耿耿的小丫鬟顫著手來做著這種事情。
玉釧兒跟著金釧兒說完,便有些後悔,有些是不能說的她也說了。正想著金釧兒會有個什麼態度,她卻轉移了話題,兩姐妹說了半宿的話,到了三更才睡去,第二天更是睡到日上三竿都不起來。
起來灶間已經有煮好的粥,掀開蓋子還是熱的,金釧兒感嘆了一下孩子他爹的賢良淑德就盛了兩碗,放在桌上之後便回房間換了衣服,出來便見著小床上的壯壯已經醒了,只是抱著自己腳丫啃著,不哭不鬧的,摸了摸底下,乾的,似乎是木匠出門前把好了屎尿才出的門。
玉釧兒煮好了熱水準備洗頭髮,金釧兒聽說了,忙搬著自家的長凳子出來,又將壯壯塞進木頭的搖籃里隨他自個蹦躂。
「一會用我的,還是當初在府里的時候攢起來的呢。」金釧兒已經能毫無芥蒂地說起賈府的往事,兩姐妹互相幫著洗頭髮,就像她們還在賈府的時候一樣,濕漉漉的長發披在背上,浸透了夏日的薄衫。壯壯「啊啊——」叫著要金釧兒的頭髮玩,玉釧兒抓了一把逗著他,來回地晃。
「快躺下,我幫你梳,反正天還早,今天就先放一天吧?」金釧兒覺得現在的生活才是剛剛好,木匠每月賺的銀兩足夠她們過著比普通人好一些的日子,雖不能富貴,到底衣食無憂。
「我前個兒聽說那番邦的玫瑰露對著頭髮很好,可惜被這寶二爺都送了人了,都沒落我手裡一瓶。」玉釧兒有心無心地說起了寶玉,那金釧兒好笑地瞟了她一眼。
「當初府里的人,何嘗知道金銀呢,旁的不說,便是進了嘴裡的東西,都不知道砸過多少。」金釧兒哼笑了一聲,當初她們倆是王夫人身邊的人,府里是沒有一個敢來得罪的,這耳朵旁傳消息的人也數不勝數,闔府的動靜,沒有什麼能逃的過她們的耳朵的。
「也就生來富貴的人,才會不知人間的疾苦。」玉釧兒應當是想起了寶玉,不自覺地哼了一聲,又覺得不好意思,好歹當初金釧兒是喜歡過寶玉的。
那金釧兒自然也是知道的,便說,「你可別在你姐夫那裡說,他看著老實,卻最怕聽到這些了。」
金釧兒拿著木梳,手裡撫摸著玉釧兒的青絲,慢條斯理地梳著,偶爾有些打結的就細心地解開。
那玉釧兒忽然哼起了西廂記里的詞:「落紅成陣,風飄萬點正愁人。池塘夢曉,闌檻辭春。蝶粉輕沾飛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塵。系春心情短柳絲長,隔花陰人遠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減了)三楚精神。」她學得像,咿咿呀呀的就跟當初的芳官一樣的音調,金釧兒掛著笑給妹妹梳著發尾,玉釧兒比著蘭花指,敘敘地唱著這一世的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