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風言勉客觥籌宴
這篇採訪的是這樣的——
四年一度的世界經濟論壇大會將在烏由召開,烏由已經準備好張開懷抱迎接來自世界各地的客人,這裡也將成為舉世矚目的中心。近幾年來,世界經濟在保持了長期穩定增長之後流露出衰退跡象,而以志虛為代表的高速發展中經濟體也面臨著衝擊與動蕩。能源問題、通脹問題、金融危機以及貿易摩擦似乎離普通人很遙遠,但是世界的變化早已無聲無息的在影響著每個人的生活。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志虛國物價上漲速度特別是能源與食品的價格增幅一直居高不下,股市為代表的投資市場表現低迷,房地產市場一度在高位徘徊上下兩難。那麼此次在烏由召開的世界經濟論壇大會上,與會的各位業界與政界領袖會提出什麼樣的解決良方呢?在此,我們邀請到了知名財經投資評論人士風君子先生,對某些焦點問題進行了專題採訪。
主持人:風先生你好!我幾年前曾經讀過你的一系列評論,你曾預言志虛國將不可避免的經歷新一輪高速通貨膨脹,企業生產與居民生活將會受到一系列衝擊,現在看來預言似乎已經成為了現實,請問你是如何得出這一判斷的?那麼您現在的判斷又是什麼?情況已經發生改變了嗎?
風君子:你一口氣問了這麼多問題,都不是三言兩語能夠回答的,也超出了我的水平,也許這樣的採訪沒有辦法得出結論。
主持人:我們的報紙是給烏由市民看的,希望風先生不要說的過於專業,盡量通俗的解釋一些現象就可以,很不好意思的說,我讀過一些你的文章,有些地方很有趣,有些地方看不懂。
風君子:那我就盡量通俗一點吧,從最直接的現象開始,請問你最近看球了嗎?我指的是羅巴足球錦標賽。
主持人:我看了,前幾天一直在熬夜,沒想到風先生也是球迷,請問你支持哪個隊的?對不起,跑題了,請問這與我們談的問題有什麼關係?
風君子:我不是哪個隊的球迷,我就是個觀眾,我更關心的是球場外的一些花絮。因為這一次烏由提出了盛會經濟的概念,各方面的投入很大,所以我很關注不久之前的另一場盛會。不知道你注意沒有場外記者曾採訪的一個細節,東道主在主場地外準備了能夠容納兩萬多人的球迷樂園,每天進場消費的各地球迷僅僅百人,還有一個細節,球場邊的紀念品商店,銷售額甚至沒有達到預期的百分之十,這說明了什麼問題?
主持人:風先生的語言風格很有趣,你這是在採訪我嗎?我想是最近一段時間以來,西方主要發達國家正在經歷經濟衰退與消費緊縮,只是我沒想到風先生注意到的現象是這麼嚴重。
風君子:在這樣的事件中,普通人的生活方式受到的衝擊是最大的,類似的衰退在近代歷史中周期性出現,原因很複雜,其中之一是過度消費,如果你把現代某個發達國家每個人維持現有的生活方式平均消耗的物資做個認真的統計的話,會得出一個瞠目結舌的數字。對經濟資源的爭奪會產生周期性的衰退,同時也伴隨著周期性的衝突與危機。
主持人:您說的又有點遠了,能不能說一說眼前我們關心的問題,昨天去加油,發現汽油又漲了,今天早上去超市,豆油也漲了。
風君子:請問你下過棋嗎?假如有兩個人,一個人會下象棋,一個人會下圍棋,他們用下棋來決定一場遊戲的勝負,你說情況會怎麼樣呢?
主持人:下不到一起去呀,兩種棋不是一個規則,請問這又和我們的問題有什麼關係?
風君子:當然有關係,這是規則問題,遊戲規則的制定者當然佔據有利地位。近年來志虛人的勤勞智慧創造了巨大的成就,同時也陷入一場遊戲太深,卻不得不按照不利於自己的規則去做,一系列問題在很多年前就埋下了伏筆。
主持人:還是不太明白,風先生能不能舉個例子?
風君子:比如一個最明顯的規則,國際貿易結算使用山魔元,而志虛近十幾年的經濟發展並沒有很成功的啟動內需市場,對國際市場依存度過高,成為了一個世界大工廠,所積累的國民財富很大程度上體現為外匯儲備。這等於志虛的物資和勞動轉化為成為一種國際購買力的儲蓄,當交易對方消費與存儲了這些物資與勞動之後,不願意或者不能夠等價償還,就會儘可能推動山魔元貶值,最突出的體現在原油價格上。當然這個規則只是其中之一,其它還有很多,有些我們可以改變,有些暫時改變不了但可以盡量避免,但是前一段時間,很多問題都被有意無意的忽略了。
主持人:最近一些危機問題,很多分析者認為是發展中國家需求增漲而導致,風先生怎麼給出另外一個說法?
風君子:需求增漲客觀存在,但人為的陽謀推動也是客觀存在。通俗的說吧,我的物資和勞動消耗的成果被你佔用,我沒有享受到這個成果,而是把它存儲起來變成你給我的欠條,現在這張欠條在貶值,原來能換回十個雞蛋,現在只能換回五個,而我恰好到了需要雞蛋的時候。所以我們看到了志虛國貨幣對外似乎在升值,但每個人手裡的錢都在急劇的貶值。
主持人:你還是通俗點說吧,至少我現在聽懂了,這是一場過度消費危機的轉嫁,那為什麼要轉嫁給志虛國呢?
風君子:也不能說志虛國就是特定的掠奪對象,類似的危機轉嫁發生過不止一次,我本人親眼看見的就有兩次,一次在二十多年前的av群島,另一次是在十幾年前的志虛周邊,但願這不是第三次。志虛成為危機轉嫁的對象也有自己的原因,同時也因為這三十多年來的經濟發展有了足夠多的積累,可以下手了。如果打交道的對手是一群狼,那麼一頭豬把自己養的越虛肥就越有危險,所以強盛的含義不是片面的,對有些事情要看透,還好,志虛國越來越強大,我們每個人都希望它是一頭清醒精壯的獅子。
主持人:這個話題暫時打住,那麼請問從風先生您的角度,有什麼建議呢?
風君子:有些問題你看見它容易,說起來也輕鬆,但是讓人想辦法去解決卻很難,我的水平也有限也,只談兩個觀點:以志虛國的情況,不可能複製西方發達國家歷史上的那種掠奪式經濟積累增長的道路,也不可能完全複製現實中西方的生活消費方式,必須找到另一條發展出路。第二個觀點是,如果現有的規則還改變不了,參與的時候應該盡量迴避,至少避免人為勾結的利益輸送,這一點是官方應該考慮的問題。
主持人:人為勾結的利益輸送?風先生能不能舉一個具體的例子。
風君子:這個問題比較敏感,因為涉及到具體的人和事。讓我想想,那就舉個例子吧,最近在報紙和電視上經常看見對尚雲飛先生的宣傳報道,他也是參加這次世界經濟論壇大會的客人,成了一個令人尊敬和崇拜的人。從有些報道上,我能看見很多人對他的到來充滿希望,也許是想著從尚先生的兜里掏出金子來,可是你知道他兜里的金子是從哪裡掏出來的嗎?
主持人:我並不太清楚,風先生了解嗎?
風君子:我簡單的說幾件事吧,十幾年前那一場金融危機中,尚先生與山魔國的遊資在香江聯交所做逼空,一度控制了整個市場權重的三分之一,然後反手砸盤,利用期指槓桿獲利撤離,整個市場大幅動蕩一片狼藉,從那時起他成為了一代金融巨子。就在這幾年,尚先生間接收購了多家上市公司又都成功的轉讓,這些公司股價大幅上揚之後又在幾年內回到破產邊緣,其中就包括烏由的南都科技。
主持人:南都科技的事情我也知道,它的破產退市不是因為投資失誤以及市場惡化造成的嗎?
風君子:那要看是怎麼惡化的,衡量這些現象要看本質,如果真的是市場惡化的原因,為什麼尚雲飛能從中獲利,卻沒有遭受所謂市場惡化的損失?這些操作不過是利用規則的漏洞席捲財富之後撤離,我為我說的話負責,以上表述都是事實,你可以去問尚先生,他有沒有從南都科技的投資上賺了一大筆錢?你也可以去問問所有人,現在的南都科技是不是退市了?尚雲飛的投資經歷遠不止如此,他最近在南蠻國的外匯交易市場也是斬獲頗多,可是他留下的記憶從來都不美好,他的財富積累過程也沒有給任何人帶來真正的利益。
主持人:可是尚先生是一位著名的愛國僑胞,在山魔國打拚多年的成功人士,也是一位慷慨的慈善家。這些都是公認的!
風君子:對此我不評價,也不批評,任何人的善舉都值得人歡迎,但這與我們談的問題是兩回事。我剛才說了一種掠奪式的危機轉嫁,那是一種宏觀的模式,在微觀上需要一些人的具體操作來完成,比如尚雲飛的所作所為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也許他沒有違反任何一條法律或規則,因為這些規則就是與他合謀的那些人制定的,我們不加鑒別的引用了。舉一個不恰當的例子,有人掏了所有人的錢包,然後跑到某個地方去行善,博得了萬家生佛的美名,我們該怎麼評價他?
主持人:風先生似乎對尚雲飛先生有成見?
風君子:話不能這麼說,是你要我舉例的,我恰好對他比較熟悉,倒不是故意針對他,希望尚雲飛先生看了這段訪問,不要生我的氣。
主持人:風先生的言論,似乎有最近比較流行的仇富傾向?
風君子:不不不,絕非如此,我與烏由已故的實業家洛水寒是朋友,我也很尊重他,並不因為他是烏由首富而有成見,但是對於尚雲飛這種情況,我只是實話實說,總不能因為他有錢又願意到烏由做客,在我眼中他的行為就會變得更高尚?這一次世界經濟論壇大會,該客氣的時候客氣,該小心的地方還得小心,這就是我對某些人想說的話。
主持人:難道風先生就看不到這些人身上值得學習的地方嗎?我們在很多方面還很落後,有許多東西需要學習。
風君子:我沒有看不見,這句話是你說的,我何曾說過不需要學習?我們也一直在學習學習與創造,但是我們是在學不是在求,有些東西是求不來的。我再舉一個不太恰當的例子,一個強盜的槍法好,我要學他的槍法同時學會制服他,而不是去學他做強盜,強盜也不會把自己的槍給你,這一點一定要搞清楚。還有一點我剛才已經說過,有些社會文明發展的模式其歷史是不可能也不應該完全複製的,其現實也面臨困境。世上沒有哪一伙人就是上帝,不論是來自此地還是遠方,我們需要清醒的考慮未來長遠的道路。
這篇採訪有四千字,整整佔了烏由日報第六版大半個版面,白少流看完之後是直皺眉。風君子說的話,尤其是對尚雲飛的評價,別人不清楚可是小白感觸很深。他曾經在去南都科技總部調查的途中差點送了命,而庄茹也因此毀容,幸虧清塵救了他們。南都科技的事件與尚雲飛有關,雖然從法律上來講沒有給尚雲飛定罪的任何證據,但是小白對尚雲飛沒有好印像。
白少流在看報紙的同時,尚雲飛也在看,他面無表情一個字一個字的讀完這篇訪問,沉默良久不言。這時助手進屋拿著一份報紙問道:「尚先生,您看今天的烏由日報了嗎?這對您的影響非常不好,我們該怎麼處理?是不是要對這個風君子提出警告,或者讓他向您公開道歉?」
尚雲飛不驚不怒的搖了搖頭:「做為一個公眾人物,就要有被人指指點點的覺悟,其中也包括那些無聊的人,不必去理會。但是烏由日報這樣的媒體代表了地方輿論的導向性,你去問一下官方宣傳部門,他們到底是什麼傾向?這個版面的責任編輯叫林真真,你可以點名問問這個人是怎麼回事?」
助手答應一聲出動辦事了,尚雲飛手中的報紙無聲無息的化為了無數碎片,看著這些碎片飛舞,尚雲飛的臉上並沒有怒意,但是瞳孔卻在不由自主的收縮。
這天下午,烏由市政府某機關一間辦公室里,秘書長正在拍桌子,衝下屬吼道:「世界經濟年會召開在即,竟然有人在烏由日報批判參加會議的嘉賓,這會給人留下什麼印象?這是個輿論導向問題!剛才尚雲飛的助手已經來電話問過了,這一期版面的責任編輯林真真是怎麼回事,打電話告訴烏由日報社,我建議立刻停職檢查!」
下屬小心翼翼的答道:「秘書長,我剛才已經問過了,這個林真真是烏由警察局常武局長的愛人,常局長在烏由警方經營多年樹大根深,不好輕易得罪吧,是不是打聲招呼更穩妥一點?」
秘書長愣了愣:「這樣啊,那麼內部批評提出警告,同時也告訴常局長一聲,要他提醒老婆工作上注意一點,不要再發生這樣的事。……去查查風君子是什麼人,有必要的話可以施加壓力,讓這個人自己來消除輿論影響。」
下屬答應一聲出門了,這時又有人敲門送進來一個小小的包裹,說是剛剛送來的快遞。秘書長打開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氣,裡面是一個碎了的水晶煙灰缸,還有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寫著:「如果有人因為烏由日報那篇報道,去故意找什麼人的麻煩,碎的就不再是煙灰缸。」他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起來,竟然在這一瞬間出汗了,因為這個煙灰缸他認識,就是放在他與新勾搭的小情人秘密幽會的那個「家」中卧室床頭柜上的煙灰缸。
秘書長愣了半天,就像突然從夢中驚醒,點著打火機燒了紙條,抓起電話道:「小王啊,你還沒去找那位作者吧?不用去了,媒體監督就應該允許各種討論與合理質疑的存在,這也不能代表烏由官方的觀點,他個人的觀點只要不違反規定我們不應該干涉。……對,我的意思是不要處理了,如果有領導問起我會解釋的,你給尚雲飛先生去個電話,和他好好解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