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訓練（1）
武王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五。
在西昌王朝可沒有屈原，也沒有端午節。但是人們依舊認為五月初五是個好日子，是這天地間陽氣正氣最濃烈的日子。
而這個日子和武王殿下，出奇的匹配。
如今才剛剛到四月下旬，距離大婚還有半個月的時間，當然對於宋宛真來說在武王府的日子簡直度日如年，可是在武王府眾人看來，半個月的時間很短暫，而在這有限的時間裡他們還有很多事需要去籌備。
就這樣，武王府里出現了很奇怪的景象——
從王府總管到看門的小廝，王府眾人全都忙得不可開交，而身為大婚主角的葉劍行和宋宛真，這兩人就像是沒事人似的，葉劍行依舊按部就班的執行著從小到大每日必做的功課，當然現在他多了一個項目，就是每日要教導小羽兒。
至於宋宛真？
除了按時吃飯睡覺，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武王府里發獃。除了無聊的發獃，宋宛真真不知道該做什麼？
彈彈琴，跳跳舞？
不好意思，這種安逸享樂在武王府里是被禁止的。
寫寫字，做作畫？
不好意思，王府中唯一的書房已經被王爺分配給了小世子，去其他地方？不好意思，沒地方了！
宋宛真覺得自己在這樣無聊下去，會發瘋的。
「荷香！」這一日，天氣出奇的晴朗，而宋宛真依舊無精打採的靠在窗口：「要不咱們去看看羽兒練武好了。」
唯有看著自己的寶貝兒子，宋宛真才會覺得自己活得有動力。
「主子！」
一旁的荷香聽到宋宛真的話，立刻用力的搖了搖頭：「王爺交代了，習武期間不得有任何人打攪。
「是嗎？」宋宛真又嘆了一口氣。這幾天她與小羽兒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了，本以為每天這麼嚴苛的學習訓練，那孩子會受不了，但是出乎宋宛真的意料，小羽兒每天晚上都休息的很好，第二天也都是很精神的出門。
這和宋宛真記憶里那個愛玩愛鬧，愛搗亂的兒子，簡直是判若兩人了。
難道，這也是父子天性？
自從進了武王府，宋宛真的心思也在逐漸轉變，她現在已經預料不出未來會怎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是，終究她還是做娘的，雖然小羽兒不說，葉劍行也不讓她去看，但是宋宛真能想象得到，那麼大點的一個小孩子每天被那麼嚴格的訓練功夫，騎射，詩詞歌賦甚至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禮儀，一般的孩子都會受不了的……
吃過了午飯，宋宛真還在心裡擔心著兒子，雖然人已經躺在榻上，準備來個午睡，可是無論怎麼她都睡不著。
「主子！主子！」
這個時候原本應該離開的荷香卻是腳步匆匆的跑了進來，荷香的臉上還帶著掩飾不住的焦急：「主子，羽兒出事了！」
「什麼？」
宋宛真猛地從床榻上坐起身來，慌亂間也顧不得穿鞋子，她快步的上前死死的抓住了荷香的雙手：「羽兒怎麼了？他在哪？馬上帶我去！」
「是，是！」
荷香拚命點頭，任憑宋宛真拽著自己，兩個人快步的離開了夏園。
此刻，武王府醫館之外——
午後的太陽熾烈而刺眼，一身黑色禁裝的葉劍行筆直的站在門外不遠處的大樹下，從枝葉間投下的陽光，斑駁的灑在他的臉上，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哐。」
醫館的院門被人用力推開。
葉劍行轉頭看向門口一眼就看到宋宛真頗顯狼狽的身影。
「羽兒呢？羽兒怎麼樣了？」
見葉劍行站在院子里，而不遠處的房門都緊閉著，宋宛真立刻迫不及待的走到了葉劍行的身前。
葉劍行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宋宛真的雙腳之上，雪白的布襪上已經滿是污漬。
「你怎麼不穿繡鞋？」
葉劍行再次抬起頭來，卻沒有回答小羽兒的事情，而是略帶責怪的看著宋宛真：「這般失禮，不符合你現在的身份。」
「葉劍行！」
宋宛真一陣氣結：「我問你兒子怎麼樣了？算了！」
沒等葉劍行在說話，宋宛真卻是自語著轉身向著醫館的正房走去。
見宋宛真匆匆的推門而入，葉劍行依然站在原地，並沒有想要隨著她過去的意思。
此時，房間里瀰漫著一股子又澀又苦的草藥味。
「羽兒？」
宋宛真的聲音有些顫抖，在距離門口不遠的病榻上，小羽兒正乖乖的躺在那裡，原本雪白的小臉此刻看起來卻顯得蒼白無力。
「娘。」
聽到宋宛真的聲音，床榻上的小羽兒掙扎了一下似乎想要坐起身來，可是宋宛真卻猛地上前按住了小羽兒的身體：「別動！別動！」
鼻子里酸酸的，宋宛真小心翼翼的坐到了床畔，她緩緩抬手，纖細晶瑩的手指輕輕的滿是溫柔疼惜的落在小羽兒的額頭。
在他的額頭上包裹著幾層紗布，此刻，那純白的紗布上還隱約的能看到一絲血跡。
「還疼嗎？」
宋宛真的聲音里已經帶了哭腔，這世上她最愛的人就是小羽兒，她怎麼捨得，怎麼忍心看著自己的心肝寶貝受一點點的傷害？
「不疼。」
小羽兒看著宋宛真，晶瑩的目光里卻滿是堅定：「娘，別哭，真的不疼了。」
這個小不點，竟然也會安慰人了。
宋宛真一時間心裡覺得很溫暖很安慰，同時，心底里對葉劍行卻是更加不滿。
不用問，小羽兒的傷，一定是他的傑作！
而這位罪魁禍首，此刻卻能如此淡然對一切不聞不問，這讓宋宛真覺得很氣憤。
「羽兒，你父王……」
宋宛真輕輕的握住了宋弘羽的手，正想要說什麼，一旁的小羽兒卻突然間把目光轉到門口有些驚喜的喊了一聲：「父王。」
葉劍行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口，幾乎遮擋了房門外全部的光線。
宋宛真聞聲也看向門口，只是看到了葉劍行波瀾不驚的目光。
「能起來了嗎？」
葉劍行看向自己的兒子，冷冷的問了一句，語氣里聽不出半點的關心。
「嗯。」
聽到他的問話，宋弘羽倒是認真的回答，並且用力的支撐身體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很好。」
葉劍行點了點頭：「隨我接著訓練吧。」
「什麼？」
一旁的宋宛真立刻站起身來，緊張的護在兒子身前：「你沒看到羽兒受傷了嗎？」
「看到了。」
葉劍行點了點頭，反倒是有些莫名的看著宋宛真：「他額頭的傷沒什麼大礙，而且，接下來要學習射箭，這與他的傷沒什麼關係。」
「你冷血的嗎！他是你兒子！他才幾歲？你難道要把他訓練成第二個武王嗎？還是要訓練出一個殺人機器來？」
宋宛真清楚皇家的殘酷，但是，她真心接受不了，自己的兒子要受這樣的罪。
這樣活著，這樣一輩子，即使將來有再多的榮華富貴又如何？真的會快樂嗎？
「正因為他是我的兒子，我才要這樣對他，當然，如果你喜歡，你也可以每天跟著我訓練。」
葉劍行緩緩低下頭，看了宋宛真一眼，他的話語完全出乎了宋宛真的預料。
什麼？
宋宛真有了片刻的愣神。
「一個三四歲的孩子都可以完全的訓練，宋宛真，你也可以的，不是嗎？」
葉劍行上前一步，目光緊緊逼視著宋宛真的臉。
「我，我為什麼不行？可是……」
宋宛真一臉的黑線：「我學習武功和騎射幹什麼？你指望我和你一起上戰場打仗嗎？」
就算他是王爺，是統帥，可是戰場之上依舊不准許帶家眷，這一點，宋宛真還是很清楚的。
「你不需要上戰場，因為……」
葉劍行的聲音低了低——
「武王府，就是你的戰場！」
戰場！
一個沒有硝煙，殺人不見血的戰場！
果然，這個男人所圖非小？
「一定，一定要這樣嗎？」
宋宛真正視著葉劍行的目光：「生在皇家，就一定要爭鬥一生嗎？我不希望這樣過一輩子，我更不希望我的兒子要在權利和富貴的角逐中過一輩子，那樣，他不會幸福，更不會快樂的。」
爭鬥？
葉劍行瞥到了宋宛真目光里的掙扎和恐慌。
其實，曾幾何時，他不是這樣呢？
無論怎樣掙扎，無論怎樣恐慌。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
你可以嚴於律己，但是你永遠管不到別人的思想和行動……
武王府，是一個另類的戰場。
而在這裡進行的戰役，不為名利，不為富貴，只是為了單純的守護而已。
「羽兒，咱們走吧。」
葉劍行最終還是移開了自己的目光，轉身，似乎完全忽視了宋宛真的問題。
「父王。」
此刻，宋弘羽已經從床榻上下來，訓練有素的穿好了自己的鞋子，快步的來到了葉劍行的身後。這父子倆一個高大威猛，一個非常嬌小瘦弱，但是看著他們兩個人的背影，卻又是出奇的和諧。
「葉劍行！」
看著葉劍行要帶著小羽兒離開，宋宛真沉吟著，最後還是忍不住大聲叫住了他：「明天我和你們一起訓練！」
葉劍行沒回頭，帶著小羽兒兩個人一前一後的離開了醫館。
而宋宛真則一個人有些心事重重的坐到了床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