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真相
趙言修不是個能輕易感動的人,對於傅文昭的話,他心裡卻是有些難受。(www.)即使以前就想過他是被自己親生父母給拋棄的,但現在真的落實了這樣的猜測,他還是忍不住會失望會難受。
他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發出聲音來。
傅文昭也不指望趙言修能說什麼,這件事情從頭到尾最無辜的就是他了。她這個做母親的,為了其他捨棄了趙言修,在趙言修面前說什麼都顯得蒼白。可她還是忍不住說了,這下話埋在她心裡這麼多年了,都快把她逼瘋了。
「當年,我懷你八月即產,聶氏還不放過我,指派穩婆要我一屍兩命,好在我貼身丫鬟和貼身婆子得力,沒讓她得逞了去。只可惜我沒抓到證據,鬧了一場,梁培棟出面勸服我先忍了下來。可聶氏做賊心虛,卻先下手為強,把你傳成了不詳人,說是衝剋長輩。我恨的要死,去找梁培棟讓他去處理。可卻沒有半點效果,甚至,聶氏還做戲的裝病起來。這是打算逼死我們母子三個啊,真坐實了你不詳人的名聲,那生了你的母親我,自然就是德行不修,做了孽了。聶氏不僅想毀了你,更是半點不顧你已經在書院得了夫子青眼的大哥。梁培棟只是一味的順從聶氏,半點不顧我們母子三人死活,我這才心寒了。可是,我產後體弱,娘家也無助力,處境極為的不利。」傅文昭回憶起當年,心中仍然翻滾不已。
她的良人,她所依託的丈夫,明知道若真依從了聶氏,她只有死路一條。可梁培棟還是縱容了聶氏,對著她們的處境危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一味的裝傻充愣,孝順聶氏。
她恨自己有眼無珠,恨自己當初的一時心軟,若是當初她不是顧及梁培棟的官職聲望,在他納了蔣氏的時候腦子清醒了,出手反擊,還能贏得主動。可現在,她卻失了先機。
傅文昭壓下心中的翻騰,接著說道:「聶氏聽了蔣氏的話,要把我和你帶著入寺廟中去,就把我們母子留在寺廟,說是洗清身上的罪孽。化解你身上的煞氣,其實就是變相軟禁了。甚至,她選的那座寺廟雖然是座尼姑庵,可裡面的主持卻極為的貪財,給她銀子她就能整治那些待著她那兒的修行的女子。我從心腹那兒得知,聶氏打算把我們母子分開,讓你留和尚廟,我留在尼姑庵,若是我們命大,呆著廟裡一輩子也礙不著她什麼事情。若是你沒了,讓我傷心一場,最好一命嗚呼那更好了。聶氏為此不惜用絕食來逼迫梁培棟和我這個兒媳婦,以孝道相壓。」
「我得知她們的打算,立馬派心腹帶著大夫去給聶氏看病,還打算請最有名的大師為了算上一卦來破了這個局。聶氏心虛把大夫拒之門外,死活不讓看,梁培棟也不贊同,出面趕走了那個大夫。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梁培棟是知道聶氏裝病的,心裡更恨,可卻無能為力。他是五品官員,我是一個內宅婦人,他站在聶氏那邊,連大夫也不敢站出來說什麼。而有名望的大師要請十分的不容易,又有聶氏和粱培棟的阻礙,事情也不順利。聶氏步步緊逼,我心中發恨,就想了個一石二鳥之計。」傅文昭談低下頭來,不再看趙言修的眼睛。
趙言修手指動了動,一石二鳥,就是以他為餌,做個幌子,好名正言順的拿捏住梁家,反擊聶氏。可惜,他這個餌出了錯,才沒讓她圓滿吧。
傅文昭深呼吸,開口說道:「我就想著把你給她們帶上山,之後讓你身邊的奶嬤嬤把你抱走,帶到你舅舅那兒藏一段日子。再把這事鬧的人盡皆知,讓眾人都知道聶氏謀害親嫡孫,寵愛妾氏打壓正經兒媳婦。而梁培棟內帷不修,想保住老娘和官職只有滿足我的要求。因此,臨行前一日,我故意淋了冷水,第二日發了熱。梁培棟來抱你的時候,我反悔了,你還那麼小,什麼也不知道,被那兩個心懷惡意的人抱走,會不會出意外,會不會受傷?我不敢確定,我想就以我病重無法前往的理由把你留下,再徐徐圖之。可不管我怎麼哀求,梁培棟卻毫不動容,把你從我手上搶了過去。我心冷了,恨死了梁培棟,也生了報復之心。我就要讓他嘗嘗,親手弄丟自己骨肉的滋味。」
「你也是他的兒子啊,為何他能如何狠心,我把你給了他。之後,我的心腹買通了聶氏的婆子,把你偷走交給了奶大我的嬤嬤和兩個護衛,一道送去給你舅舅。但被你舅舅的情人誤會,你是你舅舅的私生子,拒絕收下你,還要大鬧。這事不好聲張,你舅舅當時又不在,嬤嬤就帶著你準備回來找我。可惜,我之後再也沒見過她,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傅文昭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傅文睿當時和林家的林黔西在一塊,林黔西因為是男子,和傅文睿註定沒有孩子。瞧見了和傅文睿十分相像的趙言修,就認定是傅文睿的私生子,他哪裡忍得住這個,當時事出緊急,傅文昭只能給嬤嬤一封信,讓她帶給傅文睿,可偏偏這些事情卻不好對外人講。林黔西那兒,她派去的嬤嬤怎麼會把這麼私密,甚至能淪為自己把柄的事情告訴林黔西。
傅文睿不在,林黔西認定趙言修是傅文睿的私生子,一氣之下,就要大鬧。嬤嬤一看,立馬帶著孩子走了,怕是準備找個地方避避,等過些日子再把孩子送回給她。可這一別,就是十多年,當初傅文睿沒接到孩子,傅文昭就知道糟了,之後再無孩子的消息,她更是後悔不已。
趙言修平平靜靜的聽完了傅文昭的話,靜靜的看著窗子,半響,才開道:「那你為何又沒離開梁家,我只是好奇,難不成這兒還有什麼你留戀的。你當初既然付出了代價,那為何卻沒做你想做的事情。」
都把他丟了,為何還過成這樣?這是要讓他同情她嗎?他不會同情也不會憐憫,當初的事情他不去怨怪,但現在卻不會再去期待,也不會再和她們扯上牽絆。
傅文昭沒想到趙言修會問這樣的話題,她以為趙言修會問她為何會這麼心狠,能把自己孩子做籌碼去換取自己的幸福和自由。她選擇捨棄小兒子換取大兒子和她的未來,她以為趙言修聽完再也不想看她一樣,可卻沒想到,趙言修卻問她為什麼沒離開梁家。
為什麼啊?是啊,自己把小兒子都賠上了,為什麼還沒離開?是為了自己的弟弟嗎,不讓自己弟弟被人陷害,庇佑傅文睿做生意嗎?十年前,她還敢這麼說,現在卻沒了理由。傅文睿已經不再需要她的看顧了。那是為了什麼,為了大兒子吧,她已經失去了小兒子,再也不能失去大兒子,即使大兒子跟著她,在朝廷上沒有家族的支持,也會艱難很多。她已經失去了那麼多,再如何,不能再賠上大兒子的未來。
是啊,她說了那麼多,其實,追根到底,她其實只是為了自己為了大兒子。當年,她真的想的是和離嗎?若是和離,她有其他手段能達到目的,可她不甘心,不甘心這麼多年的努力為她人做嫁衣。不甘心明明前程大好的大兒子被自己拖累,她的孩子本就該享受梁家的一切榮耀和資源。
所以,她當初是想借著小兒子的事情把聶氏送回老家,把蔣氏關進寺廟,然後,和梁培棟相敬如賓,冷冷淡淡的過下半輩子吧。她要梁家的權勢地位給大兒子鋪路,要梁家的一切都是她孩子。
她求的太多,所以,老天罰她貪心,讓她真的失去小兒子。弄巧成拙,不過如此。那後來她為什麼又沒走呢,在得知小兒子不見了,傅文昭恨自己的同時,也恨梁培棟,她所做的一切,一大部分都是梁培棟造成了,現在卻要她一人承受嗎?不,她要在地獄,那就都來陪葬她吧。
做了那麼多年的夫妻,傅文昭自是了解梁培棟的,她每時每刻在提醒自己犯下的錯,何嘗不是再告訴梁培棟,他到底自己親手幹了什麼。他到底對她和小兒子做了什麼,她要他永遠的愧疚難安,她要他時時刻刻的嘗盡骨肉分離之痛。
所以,她還是自私的,以前是為了前程地位子嗣,後來是為了報復懺悔,她為梁家付出了太多,早也分離不出來了。但這些話,這些不堪,傅文昭是不會對趙言修說的。
即使剛剛說了當年的真相,她或許在趙言修心裡已經面目不堪了。可她還是想努力的給趙言修留下最後一點點好印象。希望趙言修以後記起她的時候,能覺得他自己的母親不是個壞人。
趙言修覺得自己失態了,也是被傅文昭的話說的楞住了。和他與宋添財預想的差不多,他沒有多失望更談不上多傷心,只是覺得累。不知是為了傅文昭累,還是為了自己累。
再也不想呆在這兒了,趙言修開口道:「梁夫人,事已至此,就不要去追究了。若我真是您的孩子,我只能說我們的母子緣分太淺了。前半生,我有爹有娘,他們待我如珠如寶,沒讓我受半點委屈。現在,我有愛人相伴,日子也過得十分滿意。我不期待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不希望有人來破壞我現在的日子。所以,還望梁夫人明白。」
傅文昭心裡閃過失落,眼角的淚水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可她還是強撐扯出笑問道:「我明白,我明白。只要你過的好,我就心滿意足了。我只想問問,我平時能去看看你們。我不會打擾你的生活,只是看看你,和你說說話。」
趙言修搖搖頭,傅文昭神情黯然,趙言修轉過頭來道:「我不希望宋家人被打擾,但若是空閑,我也會來拜訪夫人一二的。」
這個時候,傅文昭笑了起來道:「好好好,我一個老婆子隨時都是空著的,你哪天來我這兒都無妨。」
趙言修點點頭,就起身告辭道:「梁夫人,天色不早了,我先告辭了。」
再捨不得,傅文昭知道也不好再留趙言修,親自送他出了院子門口。本來要送到大門口的,被趙言修攔下了。
剛剛被小廝帶著去正廳尋宋添財,路過花園,就瞧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爬在樹上,一群小廝丫鬟在下面接著。不用猜,這該就是梁佑榮的長子梁齊重。
這孩子聽說是梁家的寶貝疙瘩,和宋小寶在宋家的地位有一拼。不過,看樣子比宋小寶還要淘氣啊。宋小寶好歹是折騰旁人,這梁齊重卻是連自己都折騰上了。爬樹爬的那麼高,也真是膽子大。
趙言修也不是那樣多管閑事的人,並不打算去幫忙。可梁齊重卻是個眼睛尖的,早早的就聽他娘囑咐了,家裡的小叔叔回來了,讓他聽話些,不要去打擾小叔叔。
可小孩子就是這樣,越不讓他去,他越要去。小手一松,踩了幾下樹枝輕輕鬆鬆的就下來了。那身功夫,與趙言修小時候也差不了多少。然後,這孩子就幾步路的跑到了趙言修身邊。
睜著好奇的大眼睛,對著趙言修問道:「你是我小叔叔嗎?你怎麼才回家啊?奶奶都等你很久很久了,還給你做了很多衣裳,你以後就不走了嗎?」
趙言修看著梁齊重想清澈的眼神,露出個笑來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你小叔叔,但叔叔我也有自己的家。我的親人也等著叔叔回家,叔叔也要回去陪他們的。」
梁齊重把趙言修的話在腦子裡想了想道:「嗯,那你就回去陪你的親人吧。不然,你家裡人該擔心你了。」說完,還很小大人的點點頭,頗為自己充大人充得像而自得。
趙言修笑了笑,覺得梁齊重比較有趣,想到宋小寶像他這麼大的時候也不知道會不會像他這樣裝大人模樣。心中一軟,笑著說道:「你也可以去叔叔家玩,叔叔家有個小弟弟,你們應該能玩得來。」
梁齊重眼睛一亮,趕緊來口道:「那小弟弟會不會喊我哥哥?我就是做哥哥的了?」他已經眼饞自己同窗家弟弟妹妹很久了。
趙言修點點頭,引得梁齊重心花怒放,恨不得立馬跟著趙言修家去。
梁培棟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瞧著趙言修和粱齊重說話,眼睛濕潤了。想出去和趙言修說兩句,可卻不知道該怎麼說?難不成,告訴他「我就是那個把你親手弄丟的爹,我就是坐視你背負不詳人而不管不問的爹?」
他沒法開得了這個口,也沒臉去見這個小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