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1】 鄧世昌活著

這也是為什麼龍灝選擇用單調的小方塊來觀看這場海戰，因為，他不想讓歷史失真，也不想在全息投影上見到北洋的失敗。

是的，在經過了六小時二十一分的慘烈戰鬥后，北洋水師在這個歷史岔道上還是失敗了！

結果雖然悲壯，但終究還是比歷史上要堅持得久一點，相應的，北洋一方取得的戰果也更加豐厚一點。

北洋損失了六艘軍艦，定遠和鎮遠大傷；

日方損失了三艘軍艦，包括吉野號在內的六艘戰艦受創。

因為龍灝的『通風報信』，因為龍灝的慷慨捐助炮彈，使得北洋多多少少擊沉了日方三艘軍艦，不至於像原本歷史上恥辱地吞了個零蛋。

另外，據微風告訴龍灝，鄧世昌的『致遠』號，在彈藥耗盡后，如願地撞上了吉野號，把這個速度超快的巡洋艦，差點撞沉了。

也算間接了了後世無數人的遺憾……

龍灝伸出手指，數了數操縱台上少了許多的小方塊，嘆了一聲：「走，上去，輪到我們救人了！」

此時，這場史詩般的海戰已然完結，中日雙方都向著本方的港口撤離。

其中，日方佔了大便宜，撤的尤其快一些，想要保存戰果、鞏固勝利。

「少爺，我們帶了這麼多赤龍鬚，不如把日本小鬼子的船都留下！」

微風眼圈紅紅的，他知道，上邊死了很多同胞，都是被日本人的艦炮打死的。

對少爺有能力卻不去救，微風心裡還是頗有微詞的。

「留下來？不，我們不是來幫北洋報仇的。他們的仇，要留給他們自己報！微風，你記住，我們，是來救人的，救下經過這次洗禮、頭腦變清醒的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讓我們華夏民族清楚認識到海軍該如何建立！」

龍灝轉過頭，冷冷地說道。

其實，他心中也不好受，自己明明有能力將日本聯合艦隊一舉殲滅，但卻得咬牙忍住：是啊，我能救，但救了這一次，難道今後每次都能救嗎？

北洋水師不經過這場海戰。是不會明白自己落後了多少的，就像當年英國用巨艦大炮轟開了閉關鎖國的『大清朝』，不那樣，國人還在妄自尊大，不曉得自己落後了世界多少！

上面死去的北洋人，就是在完成他們的宿命，他們的死，是為了要讓活下來的人把閉塞的頭腦敲開。認識到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

看看，十多年前連海軍都沒有的小日本。現在就能將北洋主力打個半殘，這樣刻骨銘心的痛，如果還不能打醒北洋，那麼龍灝也無話可說了。

要不是捨不得這一批中國第一代海軍的好苗子，龍灝才懶得為他們遞送情報、補充彈藥、又在海底趴了快十二個小時，為的。不就是想保住中國海軍的一點火種嗎？

有了龍灝的幫助，讓北洋比原本歷史上敗的要好看一些，只是可惜，觀念不變、上層的意識形態不改，北洋終究還會一敗再敗。直到敗得無路可退。

龍灝就是希望通過此戰，能讓倖存的人，認識到這一點！

北洋之敗，敗在國體，敗在滿清！

龍灝不稀罕北洋人的專業技能，論海洋制霸，他有煉金線的一套，他要拯救的，是這代海洋人骨子裡不屈不饒的精神！

不是有人說嘛，北洋之後，中國再無海軍之魂！

龍灝要去拯救的，就是這股快被打散的『軍魂』！

救人龍灝不專業，不過他手下自然有專業的隊伍去做這等事。

七艘赤龍鬚和四百名等候多時的煉金國水兵，就是龍灝救人的倚仗。

當然了，如果龍灝不吝嗇金源能量數，這等救人的事，也可以由青玉龍艇來完成。

海戰過後的黃海海面，殘骸和屍體到處都是，火焰在水面燃燒，濃煙在天空翻滾……總之，用煉獄一詞來形容就對了。

北洋和日本聯合艦隊都撤的很快，他們要挽救各自重創的軍艦，而已經沉沒的嘛……就只能由其自生自滅了。

龍灝的『救人隊伍』，就是瞄準了這些沉沒的軍艦，以及還在水裡掙扎的水兵。

七艘赤龍鬚分七個方向散開，七個紅色的亮點，在這方戰場上分外搶眼……

當晚，定遠鎮遠號回到旅順港，丁汝昌站在船頭，身上的大將袍已如乞丐服一般，而他本人的面色也極為難看，全是黑灰，那盤旋腦後的辮子也似乎被火炙烤過，斷了一截，冒著淡淡的焦味。

敗了，敗給倭寇了啊！

丁汝昌看著眼前千瘡百孔的軍艦群，還有士氣低迷的將士，金星一陣亂閃，有種拔劍自刎的衝動。

「我罪該萬死啊！」

丁汝昌瞄了一眼靠得最近的屬下，自忖對方應該來得及救自己，於是就作勢欲跳下定遠號，以死明志。

「大人，不可啊！不可尋此短見！」

「有何不可？此乃北洋前所未有之敗，我不跳，對不起各位死難的袍澤！」

「勝敗乃兵家常事，大人能帶領我們回到旅順，已是極不容易了！」

「是啊，倭寇的軍艦太過狡猾，速度又遠超我們，我們能擊沉他們三艘軍艦，已可向中堂大人交差了！」

屬下真忠心，也給力，拉住了丁汝昌后，紛紛勸道。

「可惜了正卿，也可惜了致遠……」

丁汝昌抹了一把眼淚。

「鄧管帶是好樣的，致遠號與吉野號同歸於盡，也已盡到職責了，大人不必傷神！」

在眾人的勸說下，丁汝昌總算是平復了心情，走下船，一邊看人指揮受創軍艦和負傷水兵的搶救，一邊思忖如何向李鴻章交待……

正當丁汝昌在斟酌措詞向李鴻章彙報『黃海大海戰』戰果時，日本人顯示出了他們較北洋精細的一面。

不管這個島國有多禽獸。但至少，在某些細節的把控上足以令大清兵將們汗顏十遍！

夜幕高掛，日本的幾艘軍艦開回到了海戰地點。

他們來，不是為了搭救落水將士，因為就算想救在時間上也趕不及。

他們來，是為了捕撈一些北洋戰船的殘骸。回去宣揚大勝，還有，也想對白天的海戰進行一些復盤，為今後的再次決戰做準備。

是的，這次黃海大海戰中北洋並沒有輸的徹底，這也讓日本人不敢懈怠，畢竟，北洋的背後還有那麼一個強大……嗯，至少是領土和人口那麼龐大的一個帝國。

不過。這些回來『清點』戰場的日本人卻註定是失望加驚愕。

因為，這塊曾經的戰場，居然被輕掃一空，整個海面上平靜無波，萬頃坦蕩，不僅屍體看不到，就連戰艦的殘骸也是蹤跡全無。

這令得日本人簡直以為是找錯了地方，不過當他們再三確認。認定這塊區域就是白天海戰的戰場后，不禁都拍著自己的腦門。大呼活見鬼！

由於龍灝的干涉，加上發生在不久前的東海海戰，英國勢力被驅逐出了亞洲。所以，今天的『黃海大海戰』，並沒有列強的觀察船，所以。以當代『落後』的通訊，這場大海戰的消息要想傳出去，至少還得等上幾天。

因此，日本人的疑惑無人解答，他們在心裡嚎了幾聲：『天照大神顯靈』后。就非常無奈地返航了。

日本人在心裡叫見鬼，幾乎是同一時刻，鄧世昌卻逐漸恢復了意識。

他雖然眼睛還不能完全睜開，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鬼門關里走了一圈。

旁邊是不算嘈雜的背景聲音，辨不出地點，另外，身邊不時有忙碌的腳步走來走去，而自己的身體上也傳來陣陣清涼之感。當然了，隨著鄧世昌的神經系統恢復功能，那些傷口的麻癢感便不可抑制地輸送到他的腦神經，令得這位勇於與敵人同歸於盡的北洋管帶，如在地獄，生不如死。

鄧世昌很奇怪，自己明明是去撞擊吉野號了，照理來說，致遠號和吉野號都應該沉沒海底……那麼，自己是被誰搭救了上來？

鄧世昌在努力地恢復，因為他現在還開不了口，他多麼希望能夠張開眼，看一看，周圍不斷出現的腳步聲的主人，到底是誰？

因為，鄧世昌心中有一點可以確定，搭救他的人絕對不是北洋水師！

時間度秒如年，等到鄧世昌覺得彷彿過了好幾百個世紀之後，他終於被人抬了起來，送出了這個彷彿船艙的地方。

當陽光再次照射在他的眼皮上時，鄧世昌的眼眶流出淚水：到底是被刺激的？還是劫後餘生的喜悅？又或者是對北洋戰敗的感傷？除了鄧世昌自己，我們無從得知。

出了船艙，周圍的人聲就多了起來，喧鬧難辨，鄧世昌努力地去睜開眼，頓時，辛辣的陽光鑽了進來，他忍著疼，一幅幅模糊的圖像映入眼瞳。

好像是軍營，周圍的人影，穿著似乎都是軍服，而且那腦後或纏或放的長辮子，也讓鄧世昌放心。

不管怎麼樣，都是同胞！那就很好！

曉得自己不會是俘虜后，這位管帶大人長鬆了一口氣。

「快，給鄧大人蒙上白布，他還見不得光！」

正眯著眼的鄧世昌忽然聽到這句話，剛直得眼睛里揉不得半點沙子的他頓時薄怒：會不會說話呢，什麼叫做我見不得光？我是敗了，也葬送了致遠，但我問心無愧……

鄧世昌還沒有想完，雙眼就被布條蒙住，然後身子一抖，似乎被抬到了什麼東西之上，然後，整個人就一陣顛簸，顛簸得他幾乎要吐出酸水來。

好像有兩天多沒有進食了，鄧世昌腦中晃過這個念頭后，就不省人事了。

等到鄧世昌再次恢復意識，他臉上的布條已經去掉，身子也清爽如新，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環繞淡淡香氣的屋子，低下頭。身上蓋的是江南上好的錦緞做的被子，再望遠一些，八角桌、四方凳、鏤空雕花窗戶……一切都在顯示，他住進了一戶富裕人家。

非官即賈！

「有，有人嗎？」

鄧世昌張開嘴，欣喜地發現自己居然能說話了。

不過。那沙啞的聲音還是令他自己都驚訝：瞧這架勢，怕不是在沙漠里斷水斷了幾天的人的嗓子呢！

我會不會啞掉？

「大人醒了，大人醒了，快點去通知大人！」

鄧世昌剛喊完，外邊就響起了鶯鶯燕燕、沒有邏輯的聲音。

再然後，幾團青綠色的靚影就沖了進來，那是幾名水靈的侍女，她們有端水的，有拿葯的。還有過來攙扶鄧世昌不讓他大幅度活動的……

這服侍的周道程度，鄧世昌在自己家裡都沒有享受過。

「這是哪裡？」

「這是總督府啊！」

鄧世昌還沒來得及問是哪位總督大人，門口就傳來了洪亮的大笑：「鄧大人，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

鄧世昌識得這聲音，驀然一驚，連忙起身道：「原、原來是劉總督，您……救了卑職？」

來人就是兩江總督。哦不，現在是兩江和湖廣總督劉坤一。鄧世昌雖然在後世有名，但現在的他與劉坤一的地位差距，還是遠的不可計量！

「鄧大人不必多禮，你有傷在身，繁文縟節就免了！」

劉坤一呵呵笑，一揮手。那幫侍女們連忙扶好鄧世昌，沒讓他摔下床來。

「劉大人，我北洋……」

鄧世昌靠著硬枕坐好后，一想起那場海戰，不禁悲從中來。而見到劉坤一，更是有種受委屈的小孩回家見到大人一樣，虎目濕潤，那淚水是忍都忍不住！

儘管劉坤一執掌的南洋和北洋一向不對付，但值此國難當頭，區區點芥蒂又算得了什麼？

「哎，我都知道了！」

劉坤一找了張凳子坐下，等鄧世昌喝完葯湯，才嘆氣道：「想不到日本的狼子野心暴露得如此張揚，而且他們的海軍實力也出乎我們的預料呀！鄧大人，你是經歷過那場海戰的，你覺得，北洋和日本這一戰，輸的可冤？」

「……雖然不甘心，但，日本人真的很強！」

鄧世昌抹去英雄淚，唏噓著，與劉坤一談了一會。

談過後才知道，現在距離黃海海戰已過去了四天，而他，正在上海劉坤一的一處府邸里。

「明白了，日本人這場海戰勝的沒有僥倖啊！想不到北洋成軍十數年，唯一對外一戰，卻……」

劉坤一搞清楚后，端起花茶，呡了一口，感嘆良多。

「要是有新船……」

鄧世昌漲的滿臉通紅，被老對手如此說，臊得人直想鑽地縫，不過事實擺在這，卻又讓他沒法反駁。

而且，就算你說北洋沒錢換新船，但北洋畢竟佔據了大清全部的海軍軍費，打成這個鳥樣，是男兒都得羞愧死！

「呵呵，這個先不說了，希望李中堂在北邊能頂住日本人的後續進攻！」

劉坤一又是一笑，把話題扯開：「鄧大人，等你可以下床走動了，不妨到旁邊看一看，這次獲救的可不止是你，我清點了一下，一共有三百四十九人被救了起來，其中應該有不少你的部下！」

「什麼？！」

鄧世昌一驚，幾乎就要掀開被子跳下來。

還有這麼多人活著？

鄧世昌心裡驚喜交加，腦袋一陣暈眩，都要被這條天大的好消息給沖爆了！

……

「三狗子，海蠣子，小順兒……你們都活著？！」

鄧世昌看著床上躺著的一個個熟悉的面孔，身子激動得連連顫動，讓旁邊的小丫鬟們費盡了力氣，才能將他扶穩。

鄧世昌是急性子，聽聞還有袍澤活著，便硬要去看，劉坤一笑了笑，也就隨他。

這不，在一間間廂房裡，那些鄧世昌以為都已經殉國的屬下，都好生生地躺在床板上。

條件雖然簡陋，但衛生條件絕對不差，而且看得出來，躺在這裡的人，都已沒有了生命危險。

這實在令鄧世昌歡喜得胸膛發漲，恨不得找個菩薩就地燒香還願！

「是誰救了你……我們？」

「大人，我們也不知道呢！」

「嘿，我還以為是必死！對了，大人您看見錢水浮了嗎？我記得他的一條手臂在沉船前就被炸斷了，可是昨日我看到他，他的手臂卻長出來了，連他自己都以為是在做夢呢！」

「對呀對呀，還有陸北北那貨，大家都曉得他是凈過身的，可這次他醒來，卻發現那玩意兒居然發了芽，這幾天，他都在念叨滿天星宿神仙的名字，老神奇了呢！」

……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叨，鄧世昌聽了也是驚奇無限。

雖說嘮了半天，仍舊沒整出『救命恩人』的身份，但隱約間，各種神奇的事實證明……對方難道是無所不能的神仙？

非如此，自己這些現在本該去投胎的人，為何還活著？

那些斷了肢體的人，為何能枯木逢春？

這些都讓鄧世昌百思不得其解！

為了解決心中疑問，鄧世昌決定再去找劉坤一。

只有這位如今權傾江南的總督，才能解答他的疑惑。

「呵呵，正卿啊，我還以為你會憋著不問呢！」

聽語氣，劉坤一對這個神秘的『恩人』並沒有隱瞞的意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