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空城 第十六章 佛面
小道僮自然就是小易朱。
在戰場上焚天火,煉化千萬陰魂之後,感受不到易天行氣息的他,有些惘然地在天界里飄蕩著,天界正在大戰,論哪方,自然都會豬油昧了心,來找這位小祖宗的麻煩,遠遠地看見他便走,所以小易朱迷惘的行走,身邊幾千公里之內,都是一片安靜。
純粹是憑著本能和前世的些許記憶,如今已是火鳳境界的易朱惘惘然走到了南邊,到了原本他還是陵光神君時呆的府邸。
那日大戰之時,火德星君暗算易朱不成,丟下句話,說要回去給易朱翻修府邸,便拍屁股跑了。
他斷然想不到,易朱……不,陵光神君大人,真的回家來了!
好在火德星君拍鳥屁不遺餘力,溜鳥毛算無遺策,竟然真的搶先將易朱前世的府邸修的金碧輝煌,華貴無比。等易朱上門之後,火德星君又玩了招負冰請罪,痛哭流火,只盼神君大人能原諒自己。
易朱本身性子暴戾,卻不是小肚雞腸之輩,再說了,也不認為眼前這個玩火的算犯了什麼大罪,眼看著那處招待的不錯,一應吃食還挺合自己口胃,他便在星君府上住了下來。
他一直感應不到易天行的氣息,所以以為老爹死了,這個認知讓他傷心讓他惘然,也讓他不敢回家。小孩子家家的,一想到要回家親口告訴老媽:爸。他死翹翹了……就不由恨得直揪頭髮,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對人間地那些人,所以只好暫時停留在了天界。
就在星君府上住了些日子,後來易天行從黑石壇里化作一道煙溜出來。雖然易天行遮蔽了自己的五識。但易朱依然在第一時間裡,感應到了老爸的「復活」。
大喜之餘,便準備展開火雲之翅,前往西方凈土尋父,結果終於被火德星君求死求活的攔了下來,說看看再論。
「看看再論?」
這四個字說進了小易朱地心坎里,這次上天後遇見的事情太多,經歷的情感震蕩太大,狂喜過後,小易朱冷靜下來。以符合他這世年紀的冷靜開始思考問題,待後幾日。傳來觀音菩薩與阿彌陀佛決裂的消息后,易朱更是強抑著自己的衝動,決定站在局外,先觀看一段時間。
不是他不信任觀音菩薩,要知道自己的父親,前世也是觀音菩薩身邊的童子,按道理觀音菩薩不會害他。
但不知道為什麼。小傢伙的靈台深處隱隱對觀音菩薩有一絲抵觸,總覺得這個人妖菩薩像是好人,至少,不如葉相師傅那樣值得信賴。
所以,才有了先前法會上的那一幕。今天他化妝成了一個道僮,以他如今地境界,只有別的仙人不注意,倒真是發現不了。
「不論如何,菩薩開法會。玉帝派人來,紫薇大帝親自來,天庭交戰地雙方都給足了面子。」觀音菩薩的講經之聲還在山中回蕩著。火德星君一面思忖著,將來神君的父親接任佛位之後,自己抱大腿的美好前景,一面喜滋滋地用神識與易朱討論著,「三界之中,能像觀音菩薩這樣佛道通吃的大神通,倒真只找得出來這樣一位,我們今天也算是見證了天界歷史新的一頁。」
「佛道通吃?黑白通吃?你以為那尊菩薩是派出所長?」小易朱冷冷道。
「派出所長是什麼?」現在仙人極少下界,所以火德星君這個問題顯得有些蒼白,當然,首先要怪小易朱的笑話有些寒冷。
所以小易朱面色有些自在,轉而嘲笑道:「觀音菩薩是三界中面子最大地人物,那豈不是成了鮮族的大餅臉?只怕江湖傳言有假,她再美也有限。」
笑話依然很冷,所以火德星君識趣地閉嘴,易朱大人也無趣地住嘴。
……
……
不是所有人都像這兩個玩火的傢伙一樣無聊,其實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普陀山法會所代表的意義,而少數幾位大仙,更是清楚地知道,那瓶子里裝的是誰。
裝的正是觀音菩薩此時在講的那位。
阿彌陀佛一向對於彌勒的說法加闡述,不加宣揚,大家都知道這是為什麼。因為阿彌陀佛從來不相信未來佛的說法,他一直認為童子便是童子,只是一位有大佛緣地生靈,至於以後修行成什麼境界,那全靠己身造化,所以當初大勢至菩薩還曾經試圖讓童子與大鵬回到凈土修行。
但如果有人試圖將童子與彌勒聯繫起來,這便觸到了阿彌陀佛的根本,或者說,這是觸到了西方凈土的根本。
彌勒佛出?彌勒佛要在末法時代才出,此時冒出個彌勒佛來,豈不是說此時便是末法時代?豈不是說阿彌陀佛乃是偽佛?豈不是代表著西天凈土,再也沒有存在地必要?
在西方凈土眾的眼中,今時今日的童子,已經成為了觀音菩薩手中的一個武器。
一個用來推翻阿彌陀佛正統地位的武器。
或許,阿彌陀佛內心深處,也不會認為這件武器本身有何惡業,但如果這件武器是掌握在像觀音菩薩這樣的人物手中,阿彌陀佛一定會想辦法將這件武器徹底毀滅。
佛或許沒有執著,沒有利益考慮,但佛,總也有些放不下的東西,只是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麼。
佛祖放開了,所以離開了。阿彌陀佛若到了那個境界,只怕也沒有這個故事裡講的這多事情了。
觀音菩薩不出面,東華帝,黃大仙他們自然知道其中原由。而落在小易朱地眼中,卻成了人妖菩薩玩神秘主義,其心必歪的一大罪證,此時他穿著一身道袍,面紅齒白,倒真是頗為清俊,偏那眸子里卻流露著股蠻橫勁兒,看上去有些不協調:「我看觀音這次的算盤全要落空,易天行這彌勒佛也當不安穩,我得把他搶回去。」
雖然一直不明白陵光神君大人為何向來直呼其父之名。但火德星君只是疑惑別的,問道:「為何這樣說。」
這本是佛宗內部之事。而你看今天來地這些仙人是誰?都是天庭那邊的道仙。這要落在諸佛子眼中,只怕觀音菩薩的印象分要減不少,而今天佛土的大人物一個沒來,將來易天行如果真正繼承佛祖之位的話,那種根正苗紅的感覺也要弱許多。」小易朱說的雖然俗,但意思俗,「易天行上一世是觀音菩薩身邊的童子。雖然佛祖讓葉相領著他去五十三參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但如果貿貿然說易天行是彌勒降世,別的佛子難免會想一下,觀音菩薩是是有什麼私心。」。
這話確實,觀音身邊地童子是未來佛,免不得會有些流言傳出。
「葉相是誰?五十三參的故事我聽過。」火德星君小心翼翼問道。
「管你事。」易朱冷哼哼道。
火德星君聽大人這般一說,忽然發覺易天行繼承佛位似乎挺懸乎,那自己抱大腿地美好前景不免有些灰暗,不由惱火問道:「那怎樣才能讓佛土承認令尊老大人的身份?」
這傢伙一著急。連令尊老大人這樣的稱呼都說出來了。
易朱嘿嘿笑道:「這玩意兒全靠拳頭說話,如果佛土中的那些大人物今天肯來,那就說明他們承認彌勒降世……不過你看今天。除了那個脫了佛籍的摩利支天來了,一個佛土的厲害角色都沒有。」
小傢伙很高興:「看樣子易天行想當佛爺是沒可能了,這個事情很好,很好。」他只想著接了老爸回家,誰管誰去當那些破佛,想當年,他連佛祖也不大看得起,更何況一個彌勒佛。
……
……
火德星君忽然嘿嘿笑道:「神君大人,看來您的願望要落空了。」
易朱一怔,扭頭望去。
蓮台之上地凈瓶一直安靜著,瓶里的那物事只是偶爾撞一下楊柳枝,枝頭滴下甘露,落在蓮上,將粉嫩蓮花瓣滋養的更加嫵媚。
楊柳枝頭忽然動了一下,微微下垂,似乎是在點頭,又像是在對誰表示禮敬。
從西邊飄來一朵祥雲,雲上人物氣息斂的嚴密,看不出來境界高低。
易朱卻是皺了眉頭,感覺到了來人的厲害。
祥雲緩緩地降落在普陀山清凈玉坊之前,觀音菩薩的講經聲也在前一刻已經停了下來,顯然是對來的這位表示了足夠的敬意。
眾仙不知來者是誰,免有些疑惑。
祥雲散開,內里是一片紅雲,雲中端然站著位面相慈美的菩薩,這菩薩身上肌膚宛如紅玉之色,左手捏著佛言手印,輕懸身前,右手卻舉著枚紅蓮,蓮花如同地獄業火。只是今日這紅蓮有些奇怪,蓮花片片緊裹著,沒有露出裡面地花蕊來。
眾仙齊齊上前見禮:「見過日光大菩薩。」
來人正是在須彌山上與易天行一場驚天大戰的日光菩薩,當日易天行用誅仙劍穿日輪而出,最後炸開,卻也是損了日輪根本,所以如今的日光菩薩右手赤蓮緊閉,日輪在蓮中不停修復著。
日光菩薩微微頜首,便是與諸位大仙家見過,輕抬玉步,來到了蓮台之前。
日光菩薩乃是藥師佛座下脅侍大弟子,他今日地到來,究竟意味著什麼?難道說,東方琉璃凈土,在這場佛宗之爭中,準備站在觀音菩薩這邊?
眾仙心底暗自猜測著,無數雙眼睛,都盯著日光菩薩。
日光菩薩,此時正默然站在素色的蓮花台前,看著台上的那個瓶兒,忽然他輕聲說道:「童子,若日後遇見為難處,當謹慎一些。」
他說話的聲音極輕,又有神通相護,所以場中這多大神通,居然沒有一個人能聽清楚他講了些什麼。
素色蓮花台上,靜瓶中的楊柳枝微微顫動了一下。
……
……
觀音菩薩的聲音在普陀山幽美的山谷里響了起來:「師兄請坐。」
眾仙的心情都緊張了起來,日光菩薩究竟是來鬧場的,還是來表明態度的,就看日光菩薩怎麼回答這句話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日光菩薩微微一笑,面的紅玉之光不停流淌,莊嚴莫名,合什禮敬道:「不坐了,今日只是來還童子一件事物。」說完這句話,他一直捏著佛言手印的左手緩緩散開,無數道光點從他的紅玉手掌里飛起,落在青蓮台之前。
那些繁複如螢蟲般飛舞的光點,漸漸凝聚成形,如同從地上長出一般,輕輕開始搖擺,發出嗡嗡的響聲,神器的光芒再次出現在這個世間。
誅仙劍!
誅仙劍已碎,料不到日光菩薩居然用紅蓮業火將它修好,又重新送回易天行的身前,這個舉動蘊含著的深意,讓知道其中秘辛的大仙們好一陣猜忖。
日光菩薩又看了一眼那微微顫抖的楊柳枝,微微一笑,合什一禮,這便離開。
水波輕盪,易天行像截濕爛的木頭一樣飄浮在水中,他看著頭頂那個小小的瓶口,看著瓶口那處一方青天,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全身上下泡在甘露之中,模樣似乎十分舒服,但他的眼中卻是寒意大盛。
他在阿彌陀佛座前蔽去了自己五識后,若無契機,便不再醒來,但當易朱化裝成道僮來到普陀山後,他便醒了。
醒的很自然。
這後面發生的事情,他全部無一差漏地聽入耳中。
「看來東方凈土是要保持中立了。」童子的眸子里無一絲情緒,幽幽想著:「日光菩薩將誅仙修好,再送了回來,自然不是給易天行面子,是給未來的彌勒佛面子……哼哼,好大的面子啊。」
不知道他這句話說的是觀音菩薩,還是自己。
「不想了,大爺再睡一覺先。」
幽深安靜的凈瓶之中,響起了一個大大的呵欠聲。
……
……
(佛面:佛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