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劍三18

葉皓軒走後，帕西菲爾依舊待在劍冢中磨練招式，直到小半月後的某一天，這份平靜突然被打破。身上的能量不再是如過去一般幾不可查的慢慢恢復，而是開始大規模的湧入身體，原本枯竭的能量在幾日之內就被填補了三分之一，並且在持續增長當中。

然而，力量的突然恢復卻讓帕西菲爾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他試著調動了一下能量，發覺自己還是無法使用，只能使用這個世界的戰鬥方式，和普通人是一樣的，他若想戰鬥，除了精神力輔佐，根本沒法動用能量。

會有這樣的反應，外界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可是他一直身處藏劍山莊，對外界的事完全不知情，心中莫名的有些焦慮，坐立不安，根本無法靜下心來繼續閉關。

「念安，你可還記得曾經答應為師的話。」

隻身來到劍冢，葉英的神色有些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無奈。這一天還是來了，他雖已勘破虛幻，但心中仍然不可避免的動搖，可他明白這裡是無法改變的，要改變的是真實，並非是虛幻，他看得清，所以不會迷失。

但…念安根本沒察覺到這裡是幻境，出了這劍冢，便會直面最殘酷的事實，葉英亦是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所能做的，只有儘可能的把人點醒，不讓小弟子在悲憤中失去理智，徹底迷失在殺戮之中……

「弟子記得。」

或許是葉英周身第一次圍繞著如此凝重的氣息，帕西菲爾不由得正色起來，劍冢大門開啟的那一刻，他察覺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這對於他來說並不陌生。

「走吧。」

牽起小弟子的手往劍冢外走去，葉英面露不忍，這一戰，藏劍弟子損失慘重，整個藏劍山莊都籠罩在一層陰霾下，再沒有往昔的平靜。

被牽著一路走出劍冢回到庄內，帕西菲爾很快就察覺到了庄內不尋常的地方，沒有小輩弟子嬉鬧的聲音，沒有演武場兵器碰撞的脆響，只有隱隱約約傳來的聲音和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

那個聲音是……哭聲么……是誰在哭？

心中猛然一沉，帕西菲爾在看到剛剛抵達大門口的藏劍弟子時，下意識的握緊了葉英的手。

「大莊主……」

從戰場活著歸來的藏劍弟子們聲音哽咽的行了禮，他們身上無一例外都帶著傷，另有兩個大箱子被帶了回來，他們紅著眼眶什麼也不說，連空氣似乎都變得沉重起來，分外壓抑。

「…回來便好……」

這一場戰役是葉英心中過不去的坎，也是一條永遠不會痊癒的傷口，每次被觸及，都會鮮血淋漓，痛徹心扉，就算重來一次，也依舊改變不了那些藏劍弟子曾經逝去的事實。生命只有一次，正是因此才彌足珍貴，因為一旦逝去了，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庄內留守未出戰的弟子紛紛聚集在大門口接引傷員，眼睛也都紅著。

「師兄和師姐們呢？」

偷偷跑來的小一輩藏劍弟子拉著身邊同門的衣袖抬起頭，他們還小，不懂得什麼是生死，只是覺得沒看到熟悉的人回來。

「乖，你的師兄師姐們去很遠的地方做任務去了，你們要快點長大啊，等你們長大了，他們就會回來了。」

被拉住的藏劍弟子身形一頓，強忍住鼻尖湧上的酸澀，蹲下|身來拍了拍年紀不大的孩子們。

【等你們長大了，他們就會回來。】

是啊，等你們長大了，大概就不會記得現在的事情了吧......

「師兄師姐，我要師兄和師姐回來啊！」

有個別年紀稍大一點，已經漸漸懂得什麼是生死的弟子忍不住哭出聲來，他們或許並不知道戰爭的殘酷，但他們卻明白，曾經朝夕相處的眾多師兄師姐都不會再回來了，永遠...都見不到了。

哽咽的哭聲不知何時回蕩在整個藏劍山莊之內，悲痛無聲的淹沒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可惡的狼牙狗賊！咳咳……」

揮拳狠狠的砸在牆上，一位受傷頗重的藏劍弟子抹去眼角流下的淚水，胸前的繃帶很快便被傷口流出的血液染紅，周圍的藏劍弟子急忙把他送進去救治。

「回稟大莊主，軍需武器已全部送至前線。」

上前一步，葉靈芸的聲音也是哽咽的，戰場是最殘酷無情的地方，活著回來的藏劍弟子們從身到心都有了質的改變，在一夕之間變得更加成熟起來。經歷了最痛苦的生離死別，戰到渾身脫力不能再戰。

藏劍弟子們親眼目睹著身邊熟悉的同門一個個倒下，對初臨死亡的恐懼，對同門戰亡的悲痛，諸多情感交織在一起，最終都化作了對狼牙軍的憤怒與憎惡，寧可玉石俱焚，臨死也要拉上敵人陪葬才對得起被無辜殺害的百姓與戰死的同門。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當第一位身負重傷精疲力竭的藏劍弟子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以一命換一命的方式結束自己與敵人的性命時，所有人都殺紅了眼，面對如此之多的敵人，他們自知不敵，可卻不能退，因為身後還有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有年過半百的老人，有懵懂無知的稚子......

你看，稚子在害怕的哭泣，母親顫抖著死死摟緊自己的孩子，戰火之中，生命如草薺一般不值錢。各大門派的弟子不分你我慢慢靠攏在一起，他們都已傷痕纍纍，僅憑毅力支撐著自己不要倒下。

狼牙大軍步步緊逼，紅袍銀甲的天策將士策馬沖在最前方，一桿長|槍血戰八方，千軍莫攔。

秀坊弟子退去霞裳羽衣執起雙劍，一曲動人心魄的殺人劍舞終成絕響。

白衣染血，純陽弟子以手中之劍揮舞出最絢爛的劍花，鎮守君心，意若山河。

青絲如瀑，展翅的羽墨雕衝天而起，萬花弟子離經易道只為天下蒼生。

蠱惑眾生，毒盡天下，五毒弟子翩然吹響蟲笛，無所畏懼，一曲笛音鎮四方。

弩|箭用盡，唐門弟子拿出身上僅剩的暗器，一言不發的揭下面具，凡見我真顏者，殺無赦。

丐幫弟子啐了口血水，眯起眼睛喝乾酒葫蘆里最後的酒，隨手扔在一邊，笑醉狂沖入敵軍。

眉頭緊皺，少林弟子雙手合十，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今日吾大開殺戒，然佛，自在心中。

手中彎刀合二為一，明教弟子掩藏在兜帽下的雙眸彷彿燃燒著火焰，像極了光明聖火，以此殘軀，渡厄世人。

握緊重劍，藏劍弟子相視一笑，抹去嘴邊血液，勾起唇角鶴歸砸向敵軍...就算死，也要夠本才行，風-來-吳-山！

......

在那一場戰鬥中，只有極少數人活著回來，更多的人永遠埋骨在戰場，用自己年輕的生命阻攔了狼牙大軍的前進。

然而，最可怕的從來都不是戰死，而是不能戰死，活下去的人是死去之人存在過的證明，他們的身上背負的更多。所以就算痛苦，也要活著，帶著逝去之人的份活下去，除盡狼牙狗賊，報仇雪恨！

「無需多言，回來便好……」

伸手扶起了葉靈芸，葉英說了第二次『回來便好』。這裡太真實了，真實到簡直和現實並無差別，熟悉的場景，熟悉的話語，熟悉的弟子，連他都有瞬間被迷惑，心中不免有些在意，一個幻境，真的可以這麼逼真到以假亂真的程度么……

【看來也不是所有人都會被迷惑啊。】

【此人能察覺到八咫鏡的秘境，必有不凡之處，想必你心中自有答案。】

【若是葉英，倒也並不奇怪。】

虛空之中，有輕聲低語漸漸消失。

「等等，大師兄呢？」

呆愣愣的站在旁邊，帕西菲爾的目光掃視了所有的人，卻唯獨沒有看到那個背著重劍的熟悉身影，算算時間，葉皓軒也離開了很久，可是為何沒有見到葉皓軒人呢？

心中突然有些發慌，他迫切的希望有人能來回答一下，然而周圍一片沉默，視線掃過的每個人都默默的偏過了頭，不敢與他對視，這是帕西菲爾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沉默會帶來這麼大的恐懼感。

他的心在恐懼著，害怕著猜想成為現實。

「大師兄他......」

「夠了，不用說了！」

沉默了半響，終於有弟子開了口，然而沒等他的話說完，帕西菲爾就打斷了他，徑自轉身往內院的房間走去，他要去打掃一下房間，不論外面發生了什麼，葉皓軒一定還活著，只要他不聽，不承認，葉皓軒就一定會回來的！

「念安......」

處理好庄內事物回來，葉英就看到小弟子端著水盆有些笨拙，卻很認真的打掃著房間，那房間並非是他自己的，而是葉皓軒的房間。

「師父，您怎麼來了？」

眼角的餘光看到了門口那一襲明黃的身影，帕西菲爾端著水盆有些沒反應過來，腦子裡很亂，所以迫切的需要做些事情來讓自己平靜下來不去想。

「念安，你在逃避么。」

走進屋內，葉英睜開緊閉的眼眸，現在發生的一切他都是經歷過的，因此能明白小弟子心中所想。然而，逃避能解決什麼？不能，什麼都解決不了，你能逃得了的一時，又能否逃避一輩子，這樣自欺欺人的活著么？

「師兄會回來的，這麼久沒回來，房間里都落灰了，等我打掃乾淨......」

自顧自的說著話，帕西菲爾的聲音越說越小，端著水盆的手都在顫抖，他說服不了自己，但卻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只要還像平常一樣，葉皓軒就會踏進房間，壞笑著揉亂他的頭髮，然後拿出糖葫蘆塞給他......

「念安，葉皓軒已戰死在兩軍交鋒的最前線。」

「哐噹！」

水盆掉在地上，裡面的水飛濺而出，帕西菲爾終於還是慢慢紅了眼眶，顫抖的手攥成拳頭，他終於沒有辦法再這樣逃避下去了，因為告訴他的人是葉英，而葉英，不會騙人。

葉皓軒，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人的生命就是這麼脆弱，會生病，會受傷，很輕易就會死掉，帕西菲爾知道的，因此才會默默將視線停留在重要之人的身上，珍惜著，保護著......但是，葉皓軒的死訊無疑是觸動了帕西菲爾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很疼，疼的他想要發狂，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你看，你所珍重之人的性命被奪走了呦。】

【住口！】

【本因殺戮而生的你居然有了那可笑的情感，到最後什麼都得不到的。】

【不...不是的......】

【憤怒嗎？憎惡嗎？怨恨嗎？殺死他的人是人類呦，你還在等什麼，來吧，回歸我們，殺了他們，然後吞噬乾淨......】

奪走了他珍重之人的性命！是誰！是誰做的！人類？絕不...原諒，殺！殺！殺！

漆黑的眼眸徹底轉換成了毫無機制的猩紅豎瞳，帕西菲爾披散著長發，看不到表情，但周身卻散發出了驚人的殺氣與凶煞之氣，一層一層的將他包裹起來，暗紅的氣息已經實體化，仿若粘稠的血液，散發著陣陣血腥的味道。

那是傑諾瓦，曾經毀滅過星球吞噬了生命的恐怖存在，而今，它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