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劍三29

燃燒的羽箭落進庭院中發出「噼」「啪」的聲響，滾滾黑色的濃煙伴隨焦糊的氣味升上天空。藏劍山莊本就不是為了戰爭而建設的，幾乎沒有太多的保護設施，只有一道不算太高的外牆而已。

翻進來的狼牙兵越來越多，這令藏劍弟子身上的負擔越來越重。庭院中翻進來的狼牙兵已數量過百，七十餘名藏劍弟子盡全力將入侵的狼牙兵攔在門口不讓他們前進一步。

這些藏劍弟子是藏劍山莊最後的防線，身後還有眾多年幼的藏劍弟子需要保護，若是被狼牙兵越過防線，等待那些平日里朝夕相處的年幼孩子的結果就只有被屠殺殆盡而已。無論如何，這是所有已成年藏劍弟子們心中最不願看到的。

孩子們是藏劍山莊的未來與希望，不能就此斷送在這裡，哪怕是他們拼了這條命也都不能讓狼牙兵攻打進來。何況，大莊主還在他們的身後，無需畏懼，其他幾位莊主皆已帶領著隊伍前往第一線戰鬥，決不能丟了藏劍山莊的風骨。

「嘭」「嘭」「嘭」......

一聲又一聲撞擊大門的悶響傳出，所有人都在戰鬥的途中留意著大門的動靜，那一聲又一聲的撞擊聲彷彿是敲在心底，使人的心弦都緊繃了起來。

「大莊主......」

零零碎碎的腳步聲從身後的大殿漸漸靠近，帕西菲爾聽到腳步聲回過頭，卻驚訝的發現身後是原本已經被安排在後山上保護起來的眾多年幼藏劍弟子，他們的手中都各自拿著自己擅長的輕劍或重劍，身旁是幾名當時守在他們身邊保護的成年藏劍弟子。

「回後山去。」

微微皺緊了眉頭，即便不睜開眼眸，葉英也能知曉眼前的情況，不由得偏頭轉向那幾名負責保護的成年藏劍弟子。

門外是數千狼牙大軍，這個時候帶著年幼的孩子過來簡直胡鬧！太危險了！

「大莊主，弟子等人攔不住小師弟小師妹們......」

無奈的搖了搖頭，領頭的藏劍弟子也是非常頭痛，這群小蘿蔔頭似乎是打定了什麼主意，全都從後山過來了，他們幾人完全攔不住，就只能護在邊上過來了。

睜開眼眸，葉英沒有再問，而是將視線投注在年幼的藏劍弟子們身上一一掃過，心中隱隱有了答案。

「為何來此？」

「可知其中兇險？」

「可知生死轉瞬？」

「可知何為廝殺？」

這些年幼的孩子自小生活在藏劍山莊，即便習武卻也未曾殺過一人。

或許在將來他們總有接觸的這一天，但終究還是太過年幼了，葉英不希望他們現在就手染鮮血，今天的這個局面，若是決意拿起武器，便唯有以殺止殺，一旦心中有片刻的猶豫，失去的就會是自己的性命。

葉英希望他們都能平安喜樂，臉上的純真笑容不要被戰爭所影響，若是加入戰局，他們的未來都將改寫，變得不一樣......

「大莊主，弟子們雖然年幼，卻也不願自己的命是由師兄師姐們的命換來的！」

「藏劍山莊是我們的家，同門師兄師姐待我們極好，我們不願被保護起來苟且偷生！」

「誓與大莊主，與同門師兄弟，與藏劍山莊......共存亡！」

戰爭開始后，藏劍最年幼的一批弟子在不斷經歷失去師兄師姐的痛苦后，終於明白了何為分別，何為死亡。他們開始努力了解外面的戰況，學習所有自己能學的東西，不願拖後腿。以最快的速度成熟起來，越來越懂事......

最可怕的從來都不是戰死，而是不能戰死。

「......」

目視著那一張張尤帶稚嫩的臉龐，葉英竟一時語塞，被那樣一雙雙堅定的明亮眼眸注視著，他的心中已是泛起了一片漣漪。

無可反駁，也沒有理由拒絕。

這是藏劍最年幼的孩子，或許是藏劍最後的一批弟子，但是不可否認的，他打心底里認同著他們。

【這是我藏劍山莊未來的希望。】、

「師父......大門怕是要被撞開了。」

時刻注視著門口的動靜，帕西菲爾的鼻翼間已經清晰的聞到空中越來越濃厚的血腥味，藏劍山莊的大門承受撞擊到現在已是到了極限，肉眼可見的裂痕密密麻麻的向四周擴散，岌岌可危。

大門，要被破開了。

「罷了......藏劍弟子聽令！」

轉過身，葉英手中長劍出鞘，劍身「嗡」「嗡」作響，恍若龍吟。

「弟子在！」

握緊手中之劍，年幼的藏劍弟子們緊緊跟隨著同門師兄師姐上前一步，即便握劍的手在微微顫抖，卻無一人退縮。

「藏劍山莊能有如此門下弟子，葉英焉感榮幸，引以為豪！」

「今日，狼牙舉兵來犯，承蒙各位生死不棄，葉英自當生死與共！」

密密麻麻的裂痕遍布大門，支撐了許久的大門終於到了臨界點，「嘭」的一聲被化作碎片被撞得四散分裂，狼牙兵蜂擁而至，大門已破。

肅殺的劍意籠罩在院落之中，使衝進來的狼牙兵腳步一滯，裸|露在外的皮膚竟已被虛無的劍氣劃出道道傷口，深可見骨。

葉英持劍站的筆直，宛如蒼松，金色的劍氣圍繞在他周身旋轉，化作一柄柄有如實質的金色長劍懸浮在空中，劍尖遙遙鎖定了狼牙兵對準，蓄勢待發。

耀眼的金色驟然爆起，刺痛的人睜不開雙眼，彷彿金烏衝天而起。

龐大的劍意籠罩之下，絢爛的劍氣隨心而動，由虛無化作萬千利劍飛射而出。

明亮而耀眼的光芒絲毫不遜色於空中的曜日，劍光所到之處千軍莫攔，泯滅了一切。

連天地都為之失色，與日月同輝。

劍有鋒而形不露，以心為劍，是為藏劍。

心境通明，心之所向，亦為劍鋒所指，一劍破虛空。

此為葉英畢生所悟之——無上心劍。

「生死與共！」

道道金色的身影與劍光同行，有如實質的金色劍光圍繞在周身旋轉，似是無聲的守護，溫暖而包容，年幼弟子握劍的手終於不再顫抖。

所謂生死與共莫過於如此了吧......

揮劍斬殺著敵軍，帕西菲爾看著周身圍繞的劍光，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台階之上的人。葉英籠罩在強烈的金色劍光之下，整個人都被光芒映襯的朦朧起來，隱約只見幾縷被劍氣帶起的銀髮。

他的師父......原來是這樣強大。

強大的人，脆弱的人，這些......都是人吧......

葉英說，以藏劍弟子們為榮，但有這樣的師父，才是他的幸事吧......

戰場之中，鮮血紛飛，成年藏劍弟子傷痕纍纍，卻硬撐著一口氣揮動著長劍，直到再也揮不動的那一刻。年幼的弟子眼眶微紅，但沒有一滴淚水流出。傷口很疼，但已經沒有心思去想別的了，再疼也要忍著，因為是自己做出的決定。

無上心劍固然強大，可消耗內力的劇烈程度也非常人所能承受，葉英也持劍同藏劍弟子與狼牙軍混戰起來。

內力只剩下原來的一兩成，帕西菲爾打的並不算輕鬆，內力耗盡后更是有些力不從心，還好以前的戰鬥技術都在，才不至於太吃力，但是想像以前那樣在戰鬥的途中回護同門卻是再也做不到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同門拼殺到死。

一劍震開周圍的狼牙軍，帕西菲爾接住軟到在自己懷中的人。

「師兄......疼......」

孩童帶著點委屈的糯糯聲音虛弱響起，聲音小的要低下頭在她耳邊才能勉強聽到。

年幼的孩子嘴角留著血，胸口被長|槍|刺|穿，血洞流著血，怎麼止都止不住，可她沒有哭。

曾經不知生死為何物的孩子終於明白了什麼是死亡，伴隨著徹骨的疼痛，漸漸的變得不再痛了。

「師兄......我想......吃糖葫蘆......了......」

明亮的眼眸漸漸暗淡了下去，帕西菲爾身形一頓，抬手覆住那雙暗淡的雙眼合上，擦去稚嫩臉頰上沾染的塵土與血液，將她輕輕放在地上。

一個生命，在自己的懷中無可挽回的逝去了。

「好......師兄買給你......買很多......記得醒來吃......」

年幼的孩子安靜的躺在地上，再也聽不到他說什麼了。

那還是個孩子啊！只是一個孩子！

「我要殺了你們！！！」

完全不顧尖銳的刀槍，帕西菲爾提劍不閃不避，他已經沒有多少力氣與精力躲避了，拼著以傷換傷式的自殺攻擊在周圍殺出了一片真空地帶。

一身藏劍弟子服已被鮮血浸染的發黑看不出原色，有他自己的，也有敵人的。長發零散的披散在肩頭，發尖滴答著血，束髮的頭冠早已在戰鬥中被打落，不知掉在了哪裡。

有利刃劃破肌膚的鈍痛傳來，帕西菲爾已無心再去管自己的傷口，他只知道殺，殺到再也無力揮動輕劍，拄著劍跪倒在同門屍體旁，靜默的看著周圍的狼牙軍慢慢靠近。

尖銳的武器刺來，可他已經沒有力氣去躲了......

「鏘」......

耳邊傳來一聲利刃相擊的脆響，有清風拂過面頰，帕西菲爾抬頭，瞳孔一陣緊縮，有一襲明黃的身影穩穩的擋在他身前。

「師父......」

微微額首，葉英與漸漸匯攏到一起的藏劍弟子背靠背繼續與狼牙軍廝殺起來。

有人受傷，就會有人擋在他身前。

有人倒下，就會有人頂替他的位置繼續殺敵。

【今日一戰，我們生死與共！】

支撐著輕劍緩緩站起身，帕西菲爾的嘴邊不可抑制的流露出細碎的笑聲。保護與被保護著么，生死相隨，生死與共，他還不能這麼早就倒下啊......

目光一一掃過同門的身影，最終停留在一點。

狼牙軍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一群人，眼中終於染上了恐懼，就像曾經交戰的天策府一樣。

藏劍弟子殊死一戰，一批人倒下就有另一批人踩著同門的屍體繼續拼殺，面無表情的死守在山莊門口，一直持續下去。

「咚鏘」「咚鏘」......

普天之下下，恍若有一隻手，將一柄柄「寶劍」去其糟柏，磨練成型，細細敲打。

山莊古老的大樹下，有嫩芽破土重生。

天地奏悲歌，殯葬了英魂。

這天下最好的一柄柄「寶劍」，終於在戰火中利劍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