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第01章 東京沈家
(是2、3年前寫的,文風上會與正文大相徑庭,特此說明。)古樸的瓦片一側,一枝枯敗的老柳隱隱冒出了幾點新綠。三尺青鋒流轉,映出了一輪新日。劍勢一刻不停,緩緩鋪開。模糊的劍影重重疊疊,隨著劍身而行,直到凝為一體,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嚎叫。
持劍的男子衣著華麗,一條鑲金腰帶熠熠生輝,面容凝如山嶽,一縷青須隨風微擺。顧盼之間不怒自威。此時劍招演罷,男子轉頭問道:「玉兒,記住了么?」
只見一個面似冠玉的稚童卓然而立,此時嘻嘻一笑:「爹爹,您演的太快,孩兒實在是力不從心。」語態老成無比,完全不似這個年紀。
男子輕哼一聲道:「你也忒笨了,就算是教那大黃,也該學會了。」稚童面色一苦道:「如此說來,孩兒倒是連狗都不如了!」
男子一愣,忽的勃然大怒:「好你個兔崽子,拐著彎罵你老子!你連狗都不如,老子是什麼!」說罷便要上前動手。
稚童拔腿就跑,竟讓男子撲了個空,男子氣得連連大叫:「別跑!看老子怎麼修理你!」稚童哪敢不跑,利用庭院里的假山盆景不斷躲閃,還不時掉過頭來,表情諂媚:「爹爹,孩兒知錯啦!」
稚童終究年幼,男子一個猛撲便將他倒提了起來,脫掉褲子yu要痛揍一頓,稚童嚇得哇哇大叫。
就在此時,一個丫鬟興沖沖地跑進了庭院,施禮道:「老爺,李大人來了。」男子一聽,剛剛抬起的大手只得緩緩放下,沉聲道:「現在在哪兒?」
丫鬟回道:「夫人已在前廳接待……」抬頭一看,卻見稚童雖被倒置,卻還衝著自己擠眉弄眼,似在答謝救命之恩,不由掩嘴而笑。
不想竟被男子看到,剛剛平息的怒火再次爆發,只聽「啪」的一聲巨響,場中為之一靜,隨後便是撕心裂肺地哀嚎……
男子穿亭過榭,很快到了前廳。尚未進門便爽朗大笑:「哈哈,伯紀兄!可想死老弟了!」
只見大廳之中,一個容貌絕俗的少婦坐在上位,俏臉紅潤有光,精緻的五官似是隱隱含笑,坐在另一側的卻是個中年男子,看似瘦骨嶙峋,一雙精目卻是炯炯有神,花白的鬍鬚如鋼針一般,根根豎立。旁邊站著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容貌清秀,甚是乖巧。
那中年男子猛地站起身來,亦是哈哈大笑,只是聲音沙啞,不似前者那般爽朗:「賢弟!想死為兄了才是!」
男子快步上前,一把便將小女孩抱了起來,舉過了頭頂,笑道:「幾年不見,嫣兒都成大姑娘了!」
小女孩臉皮甚薄,轉眼便耳根通紅。少婦看到,忙將女孩接下,嗔怪道:「都說嫣兒是大姑娘了,怎還這般胡鬧!」
男子哈哈一笑,復將中年男子一個熊抱,沉聲道:「老哥……這些年可還安好?」
中年男子眼中隱有淚光閃過,顫聲道:「還好還好……」
少婦亦是鼻子發酸,當下牽過小女孩,輕聲道:「嬸娘帶你去見玉哥哥,好么?」小女孩乖巧地點了點頭。少婦溫柔一笑,對男子道:「岳亭,你們哥倆先好好敘敘舊,我叫下人準備飯菜。」
男子笑道:「去吧,記得多準備些好酒,為夫要和伯紀兄不醉不歸!」
少婦嘻嘻一笑,應了聲是,便牽著小女孩施施然下去了。
男子便是沈岳亭,東京沈家的家主,少婦自是沈岳亭之妻——楚茗,而中年男子,則是號稱梁溪先生的李綱李伯紀。楚茗一走,二人相鄰而坐,早有丫鬟送來上等香茶、精緻點心。
李綱望著楚茗離去的背影,忽的感嘆道:「遙想當年,弟妹尚是天真少女,賢弟亦是勃發少年,一轉眼,也是為人父母了!」
沈岳亭嘴角帶笑,打趣道:「倒是老哥你,還如當年一般,風流倜儻,英武非常。」
李綱哈哈笑道:「還有賢弟的這張嘴,也是十年如一日,不曾變過。」
二人相互調笑了一陣,沈岳亭忽的問道:「老哥此次進京,所為何事……不管如何,都要多住上一陣,也好讓老弟我儘儘地主之誼。」
李綱眼中閃過一抹笑意,示意沈岳亭靠近一些。沈岳亭以為有什麼隱秘之事,急忙附耳上去。沒想李綱輕輕說道:「這次來,不走啦!」
沈岳亭一愣,騰的站起身來,叫道:「此話當真!」
李綱悠悠站起,微笑道:「皇上讓為兄來做國子牧,為兄就是想走,怕是也走不了啦!」
沈岳亭甚是激動,「好!好!好!」連道了三聲好,又道:「蒼天有眼,老哥總算可以一展抱負!」
李綱也心情激蕩,不由應道:「人生在世,就當心懷天下,忠君報國,才能不妄活一場!」
沈岳亭一拍桌子道:「說的好!好個不妄活一場!」
其時jiān佞當道,朝政日非,當下二人大談天下國事,渾然忘時。直到一個丫鬟前來告知:酒席已經備好。二人方才醒悟,不知不覺已到了正午。
酒席設在沈府的後花園,即是之前沈岳亭練劍的地方。
席上炰鳳烹龍、水陸俱備、甚是豐盛,沈岳亭、李綱並肩而至,園中已有幾人靜候,除了楚茗以外,尚有兩名男子。其中一人國字方臉,面色和善,乃是沈岳亭的兄長沈穆,另一人面白清瘦,眉眼細長,卻是沈岳亭的弟弟沈笑顏。
沈穆瞧見二人到來,沖著沈岳亭笑道:「二弟,想必這位就是你經常提起的梁溪先生了吧!」沈岳亭微微點頭,沈穆笑著向著李綱望去,慌忙作了個揖道:「久仰大名!」
李綱微微一笑,還了一禮,笑道:「幸會幸會!閣下該是岳亭的兄長吧!」沈穆哈哈一笑,算是默認了。
李綱又向沈笑顏看去,卻見沈笑顏怔怔出神,目光似有似無地朝著楚茗飄去,眉頭不由一皺,故意抬高了聲調:「那麼,這位當是沈家的三爺了吧!」
沈笑顏嘴角帶笑,渾然不知,沈岳亭心中不悅,怒道:「笑顏!」沈笑顏聞聲一震,匆忙別過頭來,隨意抱了一拳,態度倨傲。李綱不露聲色,同樣回了一禮。
幾人介紹完畢,紛紛落座。
李綱環顧四周,忽的問道:「怎麼沒見玉兒?」
沈岳亭冷哼一聲,說道:「提他作甚!這個不肖子,文不成武不就,竟會耍嘴皮子!」
李綱一窒,卻聽楚茗眉毛一揚,嗔道:「會耍嘴皮子怎麼了,還不是學的某人么!」此話一出,眾人皆笑。
沈岳亭輕聲道:「小茗,這麼多人,就不能給為夫點面子么!」楚茗嘻嘻一笑,回道:「就准你說我兒子,不准我說你么!」沈岳亭面色一變,怒道:「你……」卻終究嘆了口氣,將眼前的一杯酒灌入肚裡,算是出氣了。
李綱看到,哈哈笑道:「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賢伉儷還是和當年一樣,分毫不讓啊!」沈岳亭和楚茗一聽,心中均是一暖,腦中不由想起了十年以前,三人泛舟湖上的情景。楚茗心道:他終究是待我極好的,這輩子算是沒有嫁錯人。原來沈岳亭少時闖蕩江湖,和同樣年少的楚茗相識,后又結識了尚在求學的李綱。三人文武齊備,瀟洒同行,結下了八拜之交。後來李綱專心學問,沈岳亭卻是和楚茗走到了一起。時間一晃而過,眼下已是物是人非,可幸感情不變,猶勝當年。
正在這時,卻聽一個稚嫩的童聲從園中傳來:「玉哥哥,還給我!」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稚童從草叢中竄出,活蹦亂跳,似是猢猻一般。一個女孩緊隨其後,滿臉淚痕,邊跑邊哭:「玉哥哥,還給嫣兒嘛!」
沈岳亭拍案而起,大喝一聲:「沈琢玉!」
稚童便是沈琢玉,沈岳亭的獨子,聞聲立馬僵在當場,轉頭看去,竟是整整一桌人望著自己,心中不由惴惴:完了完了,老爹只有在非常生氣的時候,才會叫我沈琢玉……忽又看到楚茗也在席上,心中又是一松:幸好幸好,娘親也在……
女孩便是李嫣,李綱的幼女,此時她也看到了眾人,語調忽的降了下去,偷偷地扯了扯沈琢玉的袖子,呢喃道:「玉哥哥……」
沈琢玉立馬來氣,轉頭瞪了她一眼道:「這下你開心了,我要倒大霉了!」卻見李嫣一癟嘴,眼淚已經涌了出來。沈琢玉怒氣更盛,喝道:「不準哭!」李嫣一聽,連忙咬緊牙關,眼睛連眨,似在努力將那眼淚收回去。
沈岳亭又喝道:「逆子,給我過來!」沈琢玉無奈地嘆了口氣,乖乖地走到他的跟前,李嫣依然緊緊跟著,拽著沈琢玉的袖子,沈琢玉本就生氣,當下將袖子狠狠地一甩,倒讓李嫣險些摔了一跤。
沈岳亭一見,憤怒難當,啪的一聲,沈琢玉的左臉已經高高腫起。
眾人沒想沈岳亭當場動手,均是一驚,楚茗急忙跑到沈琢玉旁邊,卻見沈琢玉早已嚇傻,不由心中劇痛,不停地撫摸著沈琢玉的左臉,甩頭怒道:「沈岳亭!幹嘛打我兒子!」
沈岳亭一怒出手,一時沒控制好力道,當時已然後悔,此時看到楚茗眼中隱有淚光,不由語塞,只得重重地嘆了口氣。
李綱倒是看出些端倪,沖著李嫣道:「嫣兒,到底怎麼回事啊?」李嫣吱唔不清,憋了半響:「沒……沒什麼事啊,玉哥哥陪我玩呢……」
沈琢玉此時已經緩過神來,聽罷不由怒道:「誰要你裝好人!」說罷左手一擲,將一白色物事砸到了地上。
眾人望去,卻是個瓷質的玩物,只是此時已經粉碎,看不出是什麼了。李嫣嘴巴使勁下癟,終究沒有忍住,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落下。
楚茗聰慧無比,已然猜到了前因後果,當下抱起了李嫣,輕聲安慰道:「沒事啊,一會兒嬸娘給你買新的。」李嫣卻是混若未聞,自言自語道:「娘親……娘親……」
楚茗聽的奇怪,轉頭朝著李綱看去,李綱苦苦一笑:「這是上京之前,嫣兒的娘親送她的,嫣兒珍惜無比,一直帶在身邊。」
李綱話未說完,卻見沈琢玉一聲不吭,轉身便走了。楚茗見到,不由叫道:「玉兒!」卻聽沈岳亭喝道:「由他去!」
楚茗知道沈琢玉理虧,當著李綱的面更是不便為他開解,只得抱著李嫣回到席上,竭力安慰。一場酒席被此事鬧得不甚歡喜,眾人草草吃過,便各自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