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十二章·試驗

()由於樂甄的突然離開，弄衣暫時逃過一劫。一手牽著瑤華，與風箬君並肩而行，訴說著各自的境況以及對這次三壁之爭的看法。當兩人寒暄過後，安靜地走了一段路，瑤華晃晃弄衣的手，小聲問道：「師父，為什麼剛才壁尊一聽到蘇莊主師娘的名字就那樣，他們有過節嗎？」

風箬君聞言，抿嘴輕輕地笑。

「這個么——」弄衣往四周張望了一下，看周圍近處沒什麼人，方才壓低聲音說道：「那是因為，壁尊以前年輕的時候曾經瘋狂地追求蘇近雪那傢伙的母親，也就是朱顏的前任首席長老鳳霜姿。但是人家不甩他，所以壁尊一直覺得很沒面子。師父還聽說，蘇近雪小的時候，曾經有一次壁尊又跑到人家家裡去糾纏不清，被蘇近雪設計打了，所以——」說著，弄衣又警惕地四周觀望著，生怕什麼時候，樂甄壁尊又暴跳如雷地跳出來，揮著鞭子對他一陣狂抽。

「是這樣。」瑤華沉吟了一會，也學著弄衣四下轉頭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這樣說的話，壁尊好像有些過份呢！」

弄衣一聽，立馬心有戚戚焉。「壁尊做得過份的事情，難道還少了么？」

瑤華正要說些什麼，眼角的餘光忽然掃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連忙回頭望去，卻看到那個身影往這邊張望了一眼，隨即飛速地往旁邊的牆后躲去。但在那道身影消失之前。瑤華看到了被風吹得飄浮出來地煉妖師法袍的一角，心中不由一頓：「泰澤師叔？——他為什麼要躲起來呢？」

瑤華探頭往那邊瞅去，弄衣察覺，轉回頭來問道：「怎麼了？」瑤華一驚，連忙擺手說道：「沒、沒什麼。」

一行三人徐徐而行，進入了一片有山水環繞的樓群中，聽弄衣說。這裡是紫苔蒼壁招待外來客人留宿的地方。雖然弄衣與風箬君都是紫苔的弟子，但是散仙一般晉陞之後就會下山另外尋覓靈地再行修鍊。不會再留在壁上，因此偶爾回紫苔的話，也是住客舍。煉妖師也是一樣，只有長老才在壁上仍然有屬於自己的居所。

再進入樓群后，風箬君便向弄衣和瑤華告辭，往左轉，沿著迴廊過去。遠遠地望見迴廊地那一頭下去。有一片小小的飛瀑還有依山而建地石亭，此時亭中正有幾道飄渺的身影在飄浮，時而傳來清脆悅耳的嬉戲聲。

弄衣發現瑤華的視線停留在那邊，便說道：「應該都是些回壁的散仙在那裡戲水，瑤華想過去一起玩嗎？」

瑤華搖搖頭，說道：「瑤華不是來玩的呢！」隨即她又抬頭，一臉憂慮地問道。「師父，壁尊會不會不理睬瑤華？」

弄衣摸摸她的頭。「不會地！剛才壁尊是被師父氣瘋了。所以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我寶貝徒弟將來可是紫苔第二位的女煉妖師，等他醒過神來，求寶貝徒弟理他都來不及呢！」

「真的嗎？」瑤華似乎不大相信。

「是啊。」弄衣牽著她的手往右邊走去，一邊說道。「你泰澤師叔晉陞的那個時候，紫苔蒼壁還沒有煉妖師。當時，全壁的降妖使只有蕭泰澤一個人到達煉妖師的功力。但那時箬君師妹成了散仙，蕭泰澤本也想跟著去成仙，但壁尊死拉活拽地不肯讓他去。整天整夜地糾纏著他，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說什麼只要他成為煉妖師，則法不束行，刑不上身，後來還開出了加送火鳳作為守護精靈這種破壞三壁規矩的條件——」

「法不束行，刑不上身？」瑤華想了想。「也就是說，泰澤師叔無論做了什麼事情。壁上都不會責罰他是嗎？」

弄衣愁眉苦臉道：「是啊。所以，你師父我就慘了。偷了斬妖冊，又從冰火之極逃了出來，壁尊不會責罰蕭泰澤，就只罰你師父我一個人了！」

瑤華聞言看著他驚異地張了張雙目，隨即斂回眼眸黯然說道：「是瑤華連累師父了。」

弄衣連忙笑著摸摸她地頭說道：「不會啦，等壁尊來求你的時候，寶貝徒弟就不要客氣，狠狠地開條件。現在紫苔只有兩位煉妖師，比倚天還少上一個，一心要超過倚天的壁尊，一定會無論什麼條件都會答應的！」

「真的嗎？」瑤華期待地問，但心裡還是不免憂慮。

「放心好啦！」

弄衣牽著瑤華停在一棟依著小湖建的小樓前，將掛在門前地彩燈取下，對著它念起了咒語。站在旁邊的瑤華這才發覺燈面上寫有類似與咒符一樣的文字，在弄衣的念咒聲中，那些文字閃了閃，一個字挨著一個字地在燈面上消失，隨即白光一閃，跟前便出現了一名姿態窈窕的緋衣少女。

瑤華驚異地伸手去拉弄衣的衣袖，弄衣會意地笑笑，說道：「這是守護這棟小樓的妖精，三壁上稱之為樓主，或是樓宿。不解開燈上的咒語，可是進不了這樓的。」

那少女朝著瑤華二人盈盈一拜，恭敬地說道：「我叫依蓮，有事情請儘管吩咐。」說罷，她伸手推開了小樓的門，引領了二人進入。

小樓分為上下兩層，進門是為一層，擺著桌椅，看樣子像是客廳。兩側有窄窄地樓梯上樓，二樓一排並列排開三個房間。弄衣與瑤華挑了靠右邊地兩個房間住，依蓮會意地退了出去，說是去給他們拿茶點過來。

兩人坐下身，剛緩過一口氣，就聽到樓外傳來一陣喧鬧聲，緊接著是「噔噔噔」地一陣上樓聲。瑤華抬起頭往門外看了看，弄衣蹙了蹙眉。起身欲去查看情況，剛走到門口，迎面便有一道人影旋風似地卷了進來，衣袂飄飛間帶起的強勁地風力，震得弄衣不禁閉起眼睛來抵擋。感知到披散的頭髮在臉側一陣狂舞，緊跟著就聽到有個高亢的聲音大聲吼道：「花弄衣，花弄衣！」

弄衣一聽這個聲音就知道是誰來了。連忙回過身，笑嘻嘻地說道：「壁尊壁尊。弟子在您後面！」

樂甄壁尊停下來的身子在四周張望了一陣之後，回頭衝到弄衣身前，伸手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怒氣沖沖地說道：「花弄衣！你剛才說你徒弟有煉妖師的功力是不是，是不是？！」

見抓著自己的那隻手開始前後用力地搖晃，弄衣連聲回答。「是，是！比蕭泰澤還厲害！我騙誰也不敢騙我們英明神武地壁尊訥！」

「少來。你騙我的次數還少么！」樂甄用力地一把推開他，弄衣一個踉蹌方才站住。「你。」樂甄回過身來望向瑤華，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等瑤華回答，大步上前一把拉起她，側頭對緊跟上來地弄衣惡狠狠地說道：「告訴你，花弄衣，你這次最好沒有撒謊！要是你所謂的寶貝徒弟沒有煉妖師的功力。你們兩個就準備去冰火之極呆上一輩子吧！」

摞下一句，不由分說，便拖著瑤華又一陣風也似地往外衝去。

「呆上一輩子——」弄衣無端地為這句話怔了一下，忽而醒過來神，大叫一聲。「壁尊！你帶我寶貝徒弟要去哪裡啊！壁尊！」

瑤華的手被樂甄拉著，一路疾奔著。心想他不會這就拉她去打大妖怪，證實她是否真的有煉妖師的功力吧。抬眼看看略微在前半步的樂甄地側臉，雖然樣貌看上去還是極其年輕，但兩道眉總是隱隱蹙著，似乎無時不在憂慮著什麼。

「壁尊——」瑤華猶豫著叫了一句。

「閉嘴！」樂甄頭也不回地厲喝出一聲，喝得瑤華縮了縮脖子，趕緊閉上嘴巴，不敢再吭一聲。

穿越過一排排的樓閣屋舍，在約摸半刻鐘之後，樂甄終於在一面高聳入雲的山岩下停下了腳步。岩面平滑而寬闊。像是一堵往上無限延伸的牆。岩前有一棵粗壯的古樹。樹榦約有十來人合抱之粗，枝葉繁盛。四散開去，猶如一頂遮風擋雨的巨傘。樹下幾個天然而成的半人來高的石柱，此時正或坐或倚了五名男女，大多是陌生地面孔，僅有一人瑤華卻是認得。那時她被倚天長老申鼎關入葫蘆裡帶到蘇門城時，在葫蘆里看到蕭泰澤送巫月到訓州時，迎接巫月的就是他，紫苔的長老政蘭。

「政蘭長老，這麼說——」瑤華打量了其餘四人一番，心想。「都是紫苔的長老。」

「我說壁尊大人。」倚著古樹，看上去年紀最輕的那人率先開口說道。「記得沒錯的話，素瀾長老傳地話應該是請壁尊到長老院——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先下手為強么？」

「你給我閉嘴！什麼都不要問，站在那裡看著就好，你們都一樣！用得著你的時候，本尊自會問你。」樂甄冷冷地喝止他，那年輕人無奈地聳聳肩表示接受強權。

樂甄朝著他重重哼了一聲，方才回過頭來，指著面前的山岩對瑤華說道：「這就是三壁之上的往生壁。」

「往生壁？」瑤華只知道三壁各有一面往生壁，是守護精靈出生的地方。

樂甄道：「三壁收徒、礪練、晉陞，幾千年來秩序井然。弟子入門之初，並無稱號，待修行到可以御風飛行到往生壁之顛，取下一粒吸取天地精華的鵝卵石，並以指力將其植入壁中，是為第一次晉陞，晉陞后稱子使或是女使。待植下的鵝卵石孵化出守護精靈，是為第二次晉陞，升為斬妖使，獲得斬妖冊，自此可以下山斬妖除魔，提升自身力量，積累功績。所收服的妖怪，則投入煉妖塔之中淬鍊。」說著，他的手指往旁邊一指，瑤華這才注意往生壁之側，雲層縈繞之間，隱約有一座浮於半空中地八角寶塔。看著那似乎存在於幻境，而看不真切地塔身，瑤華心中不由一震，暗自喃喃自語道：「那就是煉妖塔。」

「所謂修行，就是法力不斷提升的過程。一般而言，斬妖使只能出入於煉妖塔地一層，而你的師父說你擁有著煉妖師的功力——」

樂甄說到這裡時，在場的眾位長老的神情不由都凜了一凜，連那個倚著樹的年輕人也斂了斂臉上弔兒郎當的神情，側過臉來盯著瑤華一番仔細地打量。

樂甄的手指向遙遠的天空，說道：「我在塔頂放置了一枚夜明珠，你上去，幫我取回來。不許用守護精靈。」

瑤華會意地點點頭，問道：「如果弟子真的把明珠取回來了，壁尊可以不追究以前師父的過錯嗎？」

樂甄道：「當然，只要拿到明珠，一切好說！」

瑤華重重地點點頭，不加猶豫，小小的身子往前一個沖躍，輕盈地飛上政蘭長老身側的石柱，一個起落，振臂飛向煉妖塔。

目送著瑤華過去后，政蘭長老第一個發問道：「壁尊，那個小姑娘真的擁有煉妖師的法力么？」

「你自己不會看嗎？我知道的話，還用得著這樣嗎？」看著瑤華的身影漸漸地往煉妖塔高處飛去，樂甄心中無端煩瑣，聽得這麼一問，當即毫不客氣地丟過一句去。

盤腿坐在石柱上的一名素衣清雅的青年男子忽然輕舒寬袖，從石柱上下來，抬起眼角看著樂甄。「真的只是在試驗那個小姑娘的功力么？我怎麼發現，塔上所有攻擊防禦結界都被開啟了，守護獸也放出了——壁尊，那個小姑娘一定是倚天的姦細是不是？我猜得不錯吧！」男子看著樂甄微微露齒一笑，語氣舒緩平和。

「你給我閉嘴，素瀾！」樂甄臉色大變，還不曾來得及暴跳，身後已經傳來另一聲凄烈的慘呼聲：「啊，我的寶貝徒弟！寶貝徒弟啊，師父來救你！」弄衣不知從哪個角落竄了出來，大叫著便要往煉妖塔衝去。

「花弄衣！回來！」樂甄揮舞著雙手大叫。「快攔住他！」

倚樹而立的少年聞言，以手往後一推樹榦，借力一躍而出，瞬間攔到了弄衣的身前，冷聲說道：「我說，花弄衣，自己教的徒弟，自己還信不過么？」

弄衣一愣。「玄明？」

那少年似笑非笑道：「連闖過煉妖塔的自信都沒有，你也敢向壁尊舉薦？你還是這麼人浮於世么，花弄衣？」

弄衣看著他，忽而笑笑道：「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只是擔心我寶貝徒弟一不小心一口氣直接衝到了天界，被天將當作誤闖者抓起來，那就麻煩了。」

少年會意地笑笑，倒退了幾步轉回到樹下懶洋洋地靠著，雙手枕在腦後，仰面凝望著半空。弄衣站在原地，抬眼看著高聳入雲的煉妖塔，雙眸被映射過來的夕照照得微微收斂，心中暗自喃喃：「瑤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