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荊襄辟易,勢如破竹(一)
稱帝,從來不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劉表是深有體會。那張代表著天下至尊的位子,並不是單單有資格,有實力,有機緣,便能一蹴而就的。
劉表其實已經有些後悔了。
當個有實權的漢室宗親,把控大漢三分之一疆域的土皇帝,現在想想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啊。最起碼天下大亂時,十三州中有八州混亂,可也不是沒有影響到荊襄不是,要不然也不會在近十年前鬧黃巾時,不少中原大族舉家搬遷至荊州之地了。而且現在就算是現在的荊州,北有宛城西涼餘孽,東有曹操,東南有呂布諸般這等豪雄環伺,但有大江之險,水道之利,以及同為漢室宗親的劉焉為後援,再加上足有十萬的水步兵將,劉表的位子,輕易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覬覦的。再者那天府之國的名頭雖然是益州的著稱,可實際上,劉表所控的荊州,並不輸讓分毫的。如此,按照當今幽州公孫瓚、中原曹操、青徐呂布、以及劉表劉焉兩人五分天下的局勢,倘若不生那登高之念的話,被劉表整合當地世家大族,捶打的如同鐵板一塊的荊州,若沒有天機變化的話,足已可以同曹操爭鋒天下第一諸侯了。介時以劉表漢室宗親的身份和實力,甫立新君,其實已經將自己推到天下諸侯對立面的曹操,畢竟因為劉協之死不明不白而名不正言不順,說不得在一些事情上,也還要看他劉表的臉色,在這一點上,劉表已經可謂立於不敗之地。
可偏偏也不知道當初劉表自己怎麼就這麼被迷了心竅,乍聽曹操新立不知道已經偏了多少代,甚至比那號稱仁義,時不時打著漢室宗親在河北「遊盪」的劉備血緣還要淡薄的漢室宗親,祖上數上八代,也不過是個侯爵的劉軼為帝后,就一發不可收拾的生出想要在試一試被他自己兩次擦身而過的天下至尊的位子。當時有這想法時,劉表其實還是召集了麾下謀士,好生謀算過一番的,確認了在已有示好之意,而且之前畢竟也是盟友的曹操坑了呂布一把,讓呂布困在北方戰事當中后,揚州極南之地必然空虛,足可以對覬覦已久的揚州有所作為,這才乍然興兵,不宣而戰的向江東動了刀子。
可直到仿若從天而降的徐州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了兵力因為劉表抽調而空虛之極的江陵之後,緊接著便亮明了旗幟趁著江東事糾結成一團,並不像是之前劉表那般想的順遂之際,一舉抄了他劉表南下攻略揚州的後路,將僅僅只帶著五千郡兵以防曹操的文聘所駐守的本州治所襄陽,變成了一座孤城。
而且不止如此。本來劉表接到的消息,是黃祖同丹陽郡陷入了苦戰當中,一天派回了十餘趟求援使者,催促劉錶速速發兵救援。劉表也的確曾派斥候探查過,黃祖軍中的確是混亂成一團,只是那斥候不知是糊塗還是畏死,只是遠遠的看到了黃祖所駐之地外,有上千丹陽兵聚在營外,竟沒有走進細細查探,就急急趕回去回報了劉表。而劉表也就沒有太過在意,畢竟黃祖本來所率領的三萬水軍,被劉表一分為二,撥出三分之二支援了小舅子之一才蔡中「突襲」豫章之事。兵力本就不足。被手中尚有一萬曾經也是名動天下的丹陽兵打成糾結戰,也並非沒有可能。見黃祖的「使者」催的甚急,而每日必報軍情形勢的蔡中書信也恰恰又來說已將豫章團團圍住,劉表也就沒了顧慮,黃祖還是要用的,敲打敲打也就是了,還指望著幫他老劉家平定天下呢,於是乎劉表也沒有細想為何那輪番前來催促援兵的「黃祖使者」們為何在大軍動身前一天,便不早不晚的皆是用軍情緊急的緣由早早離開,點足了僅剩的三萬主力,直接殺奔丹陽而去。
三萬大軍要行動,特別還是被底下諂媚之人呼作「御駕親征」的劉表親往,其實也不是件很輕鬆的事情,單單上百里的補給線就從襄陽直接拉到了同丹陽郡隔江相望的江邊。劉表戰前打得主意很是簡單,丹陽郡外畢竟是尚有黃祖一萬大軍外加十艘鬥艦,再加上急急抽調的在江陵的一萬新兵,以這等雄兵再加上主帥親征,對於不過一萬丹陽兵駐守的早就聽聞老破不堪的丹陽郡,還不是易如反掌?如此以優勢兵力在十餘日內破了丹陽,時間也很是寬裕,屆時再派江陵守軍回去,其實也誤不了什麼事情,也正好探看一下曹操的反應,以決定日後同曹操的關係如何相處,畢竟在徐州同江陵之間,還隔著一個被曹操當初趁著江東混亂之際,奪去的九江郡。
直到事情發生,包括劉表以及蒯家兄弟在內的所有人,絞盡腦汁也是沒有想到那近兩萬的徐州兵,是怎麼神出鬼沒的穿過曹操的地盤,一舉攻破江陵,又截殺了趕去報信的信使。直到襄陽被圍第二日,本來每日都得襄陽謹慎防禦曹操情報的消息沒來,才引起了劉表的懷疑。著人探查之後才恍然大悟。而也正是此時,劉表也發現了所謂黃祖大軍在大江對岸的「營地」是個怎麼情況。
這哪裡是什麼營地啊,說是集中.營還差不多。也難怪之前派出來的斥候說丹陽兵兵臨黃祖營寨,可不正是「兵臨」么,這分明就是監視么!數千人被人家千餘人困在營地當中,群「龍」無首,甘為俘虜。
這兩廂情報一對比,劉表登時就覺一股子涼氣自尾椎直衝天靈蓋。直到這時,劉表才有些明白當初曹操的心情,也明白了傳言中某人的名字至今還被曹操綉在袍底,絲毫不敢輕視之語,絕不僅僅是空穴來風。惶惶然有些慌了手腳的劉表趕緊召集了麾下文武商議,可良久也拿不出個好辦法。若是繼續南下,且不說那秦某人是不是還有什麼后招等著,單單一個本州治所被圍困,就是劉表絕對不能容忍的。劉表是個對軍權很是在意的人,這點從蔡中的日常行動中就可見一斑。也正因此,劉表給文聘留下的兵士,也絕對不會是精銳,其實也只是郡兵而已。這五千郡兵,也就是仗著襄陽城城高牆厚,否則,對上近兩萬的徐州精兵,能抵擋住一個衝擊,文聘就可以稱之為世之名將了。
可若是就這麼退去,那明顯是被丹陽兵用來作為「誘餌」的數千黃祖麾下水軍必然有失不說,單單這不戰而退,被人耍的首尾兩難顧的名聲,就絕不是劉表可以承受的了的。特別還是在劉表已然傳檄天下,抓住呂布當初被曹操所「坑」,接受了新帝劉軼所頒的爵位以及對所佔「地盤」的承認為理由,矯「奉先帝遺詔」,貿貿然不宣而戰的情況下,還被人堵了老窩的屈辱,幾乎就是給劉表原本通往帝位的「坦途」,增添了一道天塹一般。
也就是劉表雖然被那位置沖昏了頭腦,可畢竟已經有了兩次擦肩而過的經歷,而且已過知天命之年,至少心理素質上還是沒的說的。在確認了被人耍了之後,在蒯氏兄弟和一眾隨軍謀士的力勸之下,下定了決心硬硬吞了這啞巴虧,保住本州治所,和最後的那份臉面才是最為重要的事情。因而劉表本軍其實已經到了黃祖軍營之外數里,眼看著就能解救這些盼劉表大軍來如大旱之望雲霓的黃祖麾下兵士,可為了大局,還是趁著黃祖兵士尚未察覺自己已經被自家主公拋棄這事實之前,果決的掉頭回兵。渾然不覺之後黃祖兵營中的荊襄水軍兵士,頗有些躁動弄出的聲響。
被切斷了後路糧道的大軍,已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當初為了加速行軍,以配合蔡中的豫章攻勢。劉表所部三萬大軍每人只帶了五日的軍糧而已,而從江陵臨時調撥來的一萬兵士,更是僅僅只帶了三日口糧,本來有不過百餘裡外的襄陽源源不斷的運來的糧食,再加上江陵調撥的軍糧,對於休養生息近十年的劉表軍來說,養活這四萬大軍的日需所用,完全可以自豪的吹噓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可這「突發」狀況一出,劉表軍可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原本劉表也不是沒有想過是不是先行派遣幾支精銳趕回襄陽支援,哪怕是先奪回江陵也好。至少可以保證大軍糧秣所需。可當一連派回去的數支千人左右的兵士一去不返,連個迴音都沒有,不用蒯家兄弟及一眾謀士提醒,劉表也知道這些人怕是凶多吉少了。劉表世家出身,也是熟讀兵書的,「添油戰術」這「專業名詞」劉表或許不懂,但換位思考之下,圍城打援的策略和案例,劉表閉著眼睛也能給人道出數個來。只是未向這回他老劉自己入了局中而已。
四萬沒了軍糧的劉表軍兵士,前有就等著打援的徐州兵等著,後面還有虎視眈眈的丹陽兵盯著,軍心生動的劉表軍兵士,想走快也不可能了。這不原本只有三日的路程,這都五日了才走了一半,而走的越慢,士氣越低,軍糧也馬上要告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