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暗生痕隙,三州誰屬(十二)
冷兵器時代的戰爭,拼的往往除了實力之外,還有情報的獲得和傳輸。正如同歷史上曹操若是不及早自許攸處知道了袁紹屯糧烏巢的情報,彼時的官渡戰事將是如何,將孰難預料。
雖然現在漢末的總體走勢,已經因為秦某人這隻小蝴蝶的出現,而攪得一亂糟,早已經偏離了原本的歷史軌跡,但不論是呂布還是曹操對情報的重視,卻是絲毫未變。甚至秦旭早就能預料到,今日同呂布談論的這些消息,都已經這麼直白的透露了許多信息,根本用不了太多時間,或許只在第二日便有可能會出現在曹操面前。特別是當派去跟著那張邈身邊侍從的郝昭很快便回報那人夤夜出城,飛奔西南方向而去的消息,秦旭對誘曹操入彀的希望,更加篤定了幾分。
騙人的最高境界是九假一真。說實話,之前對於能不能令曹老闆成功入彀,秦旭心裡還真有點打鼓。以曹操經營情報源的手段,相信甄家能探聽到的消息和情報,曹操若是想要得知,其實只是一個時間問題。因而秦旭想要對曹操施假道伐虢之計,要能騙過曹操這沾上油比玻璃球還滑的老狐狸,最起碼情報的真實性,就要經得住推敲。而且還不能透露出和呂布軍有關聯之表象。曹操本身自己就是軍法大家,孟德新書如今已經開始編纂,一般計策根本欺瞞不過,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容易讓他曹某人察覺出意外來。而以曹操多疑的性子,任何的一項情報的獲得,都會選擇謹慎置之,更不要說僅僅因為一個未經證實的情報,便輕易改變本軍戰略。但眼下時間緊迫,宛城合圍在即,留給秦旭的時間其實不多,也只有冒險利用他人之口,看看能不能成功吸引了曹操的注意力,再經由曹軍自己的情報源證實消息的準確性之後,是否可以可以取信於曹操。
不過秦某人別的優勢沒有,眼下看來,就是貴人多。就在秦旭費盡口舌想要通過呂布同張邈的談話,間接的引起肯定會被曹操派來監視張邈言行之人的注意,通過這樣的第三方故意繞上這幾圈,讓曹操得到秦某人想讓其得到的消息而費勁腦筋時。甄姜的情報送來之及時,內容同之前秦旭一力渲染的河北局勢之吻合,簡直就像是之前提前商量好了似的。時機把控之準確,就如神來之筆一般。現在別說是擔心曹操會不會相信了,還就怕他曹操太過當真,會給河北事平添幾分變數呢。
不得不說,最了解一個人的人,最大的可能往往不是他的朋友,而是敵人。對於曹操的了解秦旭是不是透徹這不太好說,畢竟當已是蓋棺定論的歷史上的曹操和現實中所認識的甚至可以說是迥異於青史的曹操卻發生重合時,很難確定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因而並不容易借「先知」之能有所見。而曹操卻是不同了。先不說這位有著特殊愛好的曹老闆,本身在歷史上就是漢末擁有豬腳光環的那三人之人,歷史的軌跡或許可以受人影響而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但巨大的慣性卻也是往往客觀存在的。如今作為唯一在中原能同飛速竄起來的呂布軍軍勢分庭抗禮,甚至在不少層面上猶有過之的曹某人,對呂布軍這個表面上的盟友,實際上的宿敵,可謂是用盡了十二分的心思和力氣。
不管是之前對青州滲透政務官員,還是派往各州郡的密談,給曹操帶來的呂布軍的消息,包括呂布軍上上下下文武官員的姓名、籍貫、功績甚至癖好,詳細之極,毫不誇張的說,曹操都是了如指掌。至少曹操自認是了如指掌。呂布軍上層的諸營長官,知名驍將的情況,曹操更是自詡如數家珍。甚至在私下場合,曹操很多次放言,呂布軍勢力範圍內所發生所有事情,都逃不脫他曹某人的眼睛,之所以久懸而未動,只是顧忌到兩軍勢勢均力敵又同處一州,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而白白便宜了他人不划算,實際上要是真打起來,別看呂布軍有號稱天下第一猛將的呂布坐鎮,有幾乎是他曹某人剋星的秦某人在,可如今也已經非比往昔,真要正面開戰起來,兵力戰力並不弱於呂布軍多少的曹操還真不怕什麼。這點倒是同呂布軍對待曹軍的態度,有異曲同工之象。
而如今,又一個事實再次證明了曹操所言並非是自吹自擂。張邈是五月二十日,也就是秦旭兩子出生后第三天奉命出使,五月二十五日到的臨淄郡。而遠在許昌的曹操卻是在五月二十七日便已經在面前案幾之上,出現了當日秦旭對呂布所言全部,以及對秦旭手中那份突來情報的推測的詳細報告。
自家情報源的給力,固然使曹操高興,但曹操對這情報的真實性以及關聯性卻很是有幾分踟躕。幾乎就下意識的便以為這又是秦旭的詭計。雖然一時間也想不通這和自己會扯上什麼關聯,但多年來的直覺告訴曹操,這份看似只和河北有關的情報,其目的,很有可能會牽連到自己。之前被秦旭點化了這麼多次,幾乎是一步步的靠給他秦某人當墊腳石過活的滋味,縱使曹老闆心胸寬廣,也是恨不得時常有掐死秦旭的念頭,甚至直到現在,秦某人的大名,還在曹操袍袖底下綉著呢。因而只要是青州方面過來的消息,不管針對的是哪一方面,曹操都會愈發的謹慎待之。更別說這封據說來源於呂布同張邈會宴於秦旭府中的情報,所提及的那語焉不詳的另一則消息,雖然沒有搞清楚內容究竟為何,但那探子言辭鑿鑿的提到了那秦旭同呂布的問答中,雖然是淺論輒止,只是在其中出現的不止一次的并州字眼。卻是成功的吸引了曹操的興趣。
呂布軍獲得河北情報的途徑,最大的依仗是投誠的甄氏,這點對於曹操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可也正是因為對甄家能力的了解,才會對甄家是否當真能夠探得袁氏秘聞之事是否屬實更難判斷,這才是讓曹操頭疼的。
「主公,這消息的來源雖然可靠,但並不能不警惕是否會是秦旭有意泄露消息而另有他圖!畢竟那可是在秦旭府中,又有呂布在場。張邈……張邈也是同呂布交情頗深,在這三人共同在場的情況下,真的可以得到這等關乎呂布軍下一步行動安排的重要情報么?是昱不才,對此其實是存疑的!」曹操已經盯著案几上的情報有半個時辰了,卻還是緊皺著眉頭,沒有出言議論,此番呈上這份密報的程昱,見曹操臉色變幻,似乎一直在猶豫不決,出言低聲說道。
「仲德之言極是,的確是太過順利了!」曹操被程昱的出言吸引,這才抬起頭來,將手中的書帛丟在一旁,冷笑一聲說道:「呂布心性被稱作世之虓虎,秦旭智計不啻為狡狐,孟卓……孟卓之前一直主政陳留,幾番顛簸也未出過什麼差錯,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這三人聚在一起,說實話要想騙過你派去之人,實在是易如反掌。沒準還沒等那人開口,身份就已經被識破了!而這些人還能容那人將這情報帶回來,要麼就是對河北勢在必得,根本不在乎我等的存在;倘若這樣的話,事情倒是簡單了,就由著呂布那廝對冀州幽州發力,昔日袁本初費一生之力經營,也未曾獲得河北全境,某到要看看他溫候呂奉先的本事!要麼……」
「如何?」程昱雖然一口否決了自己麾下遞上來的情報,但那是從常理上推斷得出的結論,其中也未必沒有揣摩曹操的臉色而言的可能。而從情理上,既然程昱能將這情報遞到曹操案幾之上,其實就已經說明問題了,程昱又不傻,何苦費心巴力的找罵?因而在曹操言語中最後有轉圜之意之時,程昱略略一愣,脫口問道。
「要麼便是你手下人走了狗屎運!從你之前所說,本來那秦旭只是在對呂布稟報河北有異動。這倒是極有可能的事情。不管是他秦旭,某這也對公孫瓚退走河北之後,局勢將會如何關注頗為密切,河北此番有異動之象,能被秦旭發現,急匆匆要稟報呂布拿到對應之策,從情理上來說,倒是合情合理。」曹操倒是沒有去計較程昱的失態,反倒是站起了身來,倒背著手,眯著狹長的雙眼在廳中踱步,直到一直低著頭的程昱脖子都快酸了,曹操才突然停下了腳步,雙手猛的一砸,皺起的眉頭也突然一張,冷笑一聲說道:「哼,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區區逞勇匹夫,黃口孺子,背主酸儒,也敢用這等拙劣之計意圖惑我!做夢!」
「主公何出此言?」程昱也是被曹操前後不一的話說的一怔。
「哼,這必然是出自那秦旭的手筆。目的肯定就是為了想在對河北動手時,避開某之視線,這計策是專門針對某家而設計的!秦旭這廝同某打過多次交道,熟知某之脾性!其必也知若是試圖遮遮掩掩,必然不會逃過某之觀察!可若是像如今這般,幾乎類似於開誠布公一般,將消息大大方方的通過那哨探之口傳回來,反倒是會令否起疑,而對河北事反而會謹慎再三。這樣一來,他的真實目的,也就達成了!端的好算計,好心計!」曹操冷笑著對程昱說道:「多虧仲德剛剛所言提醒了曹某。前幾日有細作回稟,那秦仲明的義女,也就是那河北甄氏小女,曾經口出經典,正是最好的註解。」
「主公言說秦旭義女口出經典?這同此番事有何關聯?」饒是程昱也是智計超絕之輩,也是被曹操的跳躍性思維給弄的糊塗了。
「備周則意怠,常見則不疑。陰在陽之內,不在陽之對!仲德聽來可有感想?」曹操像是放下了心中的重負,笑著問道。
「不瞞主公,這段話初聽來極為平淡,可越是琢磨,卻越覺有味道,這是……秦旭所言?」程昱愕然問道:「還有,即便秦某人這話頗為精闢,可此番事同這段話,又有什麼關聯?」
「旁人皆道秦仲明乃是幸臣,依呂布威名而天下知。但曹某卻對秦旭卻知之甚深,對此言是出於其口並不懷疑。」曹操見目光轉離程昱,自顧撩起衣袖,看著袍底白線綉成的秦旭仲明四字,沖東北方向默然良久,搖頭輕笑一聲,說道:「某對秦旭此言,多日來咂摸多遍,正如仲德所說,細嚼之愈覺有味,今日才深悟其意,且越俎代庖為這段話做個總結!正可為某之新作兵書《孟德新書》中一計,強曰之為『瞞天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