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碧落黃泉1
一點事也沒有。
後來江蘺響起這句話,就彷彿覺得心口被針一針針穿過,在後面綿長的人生延長開來。如果當初他未曾幫自己擋了那刀,留在她手上的也不過一道淺淺的痕迹,但是後來的後來,她才知道,有些傷痕,不要以為微不足道,到了最後才知道,那是綿長的一生,還有生與死的錯過相與。
——
這一輪他們一出去又是幾個月,一回去,樓西月便恨不得撲上來抱楚遇的大腿,來哭訴他這幾個月是過得如何的慘不忍睹,生不如死。
結果被楚遇一抬腳給踢了出去,而且直接用一句話就堵了樓西月的嘴:「我看韃靼出了事,可以派蘇柳去看看。」
樓西月立馬挺直了身子:「殿下,我好得很。」
楚遇滿意的點點頭,其實江蘺對於楚遇這樣的威脅,頗為……不恥,她猶疑了一下,道:「子修,如果有人威脅你怎麼辦?」
樓西月雙眼亮晶晶的看著江蘺,那眼神崇拜至極。
楚遇微微一笑:「誰威脅我?他嗎?」
樓西月立馬蔫了。
五月的天氣,微微帶著些熱,楚遇幾乎將所有的事情都拋開了,全心全意的整天陪著江蘺。
棋盤上的黑白棋子分外的分明,江蘺托著腮道:「你的棋藝怎麼這麼高?」
楚遇將手中的棋子落到一處,停頓了一會兒,道:「曾經看過一人下棋,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會了。」
江蘺點了點頭,道:「我的棋是和我爺爺學得。」
江蘺下意識的說出這句話,但是說出來便一省,她在這世有什麼爺爺,她的心一縮,前世的事現在想起來也只剩了一個恍惚的影子,十幾年的時間過去,就像是浮生里的一場夢。她不和楚遇說,只是因為她覺得沒必要,說出來楚遇肯定會相信她的,或許根本沒有絲毫的驚訝。
她看了楚遇一眼,卻見楚遇連眼睛也沒有抬一下,只是道:「阿蘺,該你下棋了。」
有些東西願意去做,只是因為她喜歡,當你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無論做什麼,都會在心口說上那麼一句,她到底喜不喜歡。
江蘺看著他,想起那個撒達的話,她來自異世,這件事除了齊薇沒有人知道,但是現在,從這樣一個人口中說出來,對於她心中的衝擊力實在太大,而他後面的那些話,卻像釘子一樣釘在她的心口。
七月二十三。七月二十三。
還有兩個月,她似乎開始掰著手指去數剩下的時間,但是她又不能說,只能將那些心思小心翼翼的藏起來。
江蘺幾乎日日等待著,有時候半夜會做夢,夢裡面的景象光怪陸離,泛著血腥,她時常會抓住楚遇的手,然後輕微的把脈,但是卻看不出任何的異樣,甚至連毒素都已經沒有了,但大約是聽了那個人的話,她的心裡覺得不安。
半夜裡睜開眼的時候卻是滿頭的冷汗,楚遇撐著手在旁邊看著她,伸手輕輕的抹乾她臉頰上的汗水,道:「怎麼了?做噩夢了嗎阿蘺?」
江蘺看著他,只是看著他,到了最後將他抱住,彷彿害怕他會眨眼就消失一樣。
楚遇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帶著低低的笑:「越來越像個孩子,你小時候不這樣啊。」
江蘺悶悶的道:「我小時候是什麼樣?」
楚遇被噎了一下,伸手慢慢的捲起她的發,笑了一聲,道:「大概是很聽話的吧。」
江蘺扯著他的衣服道:「不吧,我小時候也挺不乖的。」
楚遇挑了挑眉:「嗯?」
江蘺眨眨眼,笑了起來:「如果真的在小時候愈加你,我大概會欺負你。」
楚遇道:「是啊,你會欺負我,隨便怎麼欺負我。」
……
七月二十三這日,下了一場大雨。
一直到這日,也沒有任何的意外發生,江蘺站在屋子裡,看著窗外那一線薄薄的天空,萬千的銀線從空中拋落下來,宛如千千結。
江蘺的發未梳,只是隨意的披散著,楚遇從旁邊轉了出來,含笑道:「阿蘺。」
江蘺轉過頭來看著他,然後走了過去,在他的對面席地而坐,看著前面擺放著的茶具,道:「我還記得一年多前的映月河,你給我煮過的茶。」
她說著拿起面前的茶具,微笑道:「子修,我來為你煮一回。」
煮茶要的是心境,江蘺覺得連自己的手都沒有辦法停止顫抖,手裡捏著一把汗,她生火,將壺放到火上,剛剛準備將茶餅拿起來,卻被楚遇一把握住了手。
江蘺的心裡一驚,她的手冰涼冰涼的,手心裡的汗也來不及掩飾,而楚遇卻什麼也沒問,只是拿起放在旁邊的帕子,然後輕輕的,慢慢的,將江蘺手中的汗水擦乾淨。
江蘺就那樣看著他的動作,想要將自己的手縮回,但是稍微一動就被楚遇緊緊的握住。
她的心微微一顫,低頭只看到他溫柔的眉目,那樣清晰的浮起在自己的眼前,一縷發掃過他的眉骨,那垂下的眸光是寂靜的,是溫柔的。
他將帕子放到旁邊,卻沒有放開她的手,轉到她的身邊,從身後擁住她,道:「阿蘺,我來幫你。」
楚遇的的長袖層層疊疊的將她裹住,那厚實的溫暖順著薄薄的衣衫浸入,卻微微的癢,那冷梅香氣就這樣貼近,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安心了。
楚遇的聲音浮在她的耳邊,那溫熱的氣息噴上來,把著她的手道:「這是西塞這邊的苦茶,少放點就可以。」
他帶著江蘺的手拿起一小塊,然後細細的碾碎了,看著沸騰的水,慢慢的浸入。
茶在水中載浮載沉,然後慢慢的散開。
他靜靜的擁著他,那裊裊的茶香中,慢慢的說著話。
雨點敲打的聲音從打開的窗外一聲聲傳來,外面被煙雨浸染得一片朦朦,千觚珠碎開,唯有楚遇的聲音安穩的傳來。
「很小的時候,我身邊有一個內侍,別人都叫他常公公,我也叫他常公公。在皇宮中如果有一個人對我很好的話,就只有他。然而在我十二歲那一年,他去世了。直到最後,我連他真正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們內侍死了之後是沒有地方埋得,很多人都不知道扔到了哪裡,除非那些極有權勢的,而後來我為他立了衣冠冢。」
「我到西塞的這一年,我十二歲,而那一年,我遇到了樓西月。樓西月原來的時候是標準的紈絝子弟,在王都被人稱為第一紈絝,才十多歲就整天在青樓酒肆地方泡著,仗著家底厚和一群狐朋狗友整天一起廝混。最後被樓將軍一棍子趕出了家門,後來被他姥姥給弄到了西塞這地方歷練,才和我認識。經過這麼幾年,他也變了許多。」
「那時候年紀小,樓西月看著我像是被風吹倒一樣,便很是瞧不起我,但是我身份比他高,他更是氣憤。後來的時候,他和他的一群狐朋狗友夜晚的時候偷襲我。」
江蘺不由得轉頭看他,道:「結果如何?」
楚遇淡淡的笑,道:「茶好了。」
江蘺這才反應過來,楚遇將茶壺提起來,然後倒了一杯,遞到江蘺的手裡,然後就著她的手圈了一圈,慢慢的道:「樓西月最後光著身子在圍場內跑了半天。後來的幾次,只要他惹了我的話,我就會讓她穿著女裝在軍營里呆半個月。你知道,樓西月其實長得不錯,十三四歲的年齡還帶著稚氣,其實裝作女人不錯。其中一次他穿著女裝和大遒的皇子對打,結果那個皇子看上他了,許下承諾只要讓我們將人交出去,便後退五十里。然後,我覺得五十里地其實比樓西月還要值錢點,所以便把他打包給送了過去。」
江蘺怔了怔:「後來呢?」
楚遇含笑道:「後來,後來他回來了。然後帶著人將那皇子給搶了,幫我又奪下了一百里的土地。」
「唔,還有……」
楚遇的聲音是安寧而清淡的,絮絮的說這些那些往事,彷彿這世間風霜漸變,只有他的聲音永在。
江蘺提在喉嚨的一顆心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慢慢的,她在楚遇的懷抱中睡了過去。
楚遇低頭細細的看她,不由將她狠狠的摟入自己的懷裡,伸手慢慢的撫摸過她的眉眼,然後閉上了眼。
過了許久,他才睜開眼,將江蘺抱著放到床上,然後拿起被子將她掖好。
他站了起來,熄滅了屋子裡的燈火,然後走出房門。
大雨「刷刷刷」的落下來,在他的身上砸下,樓西月的聲音突然從那邊傳來:「殿下!」
楚遇對著他伸了伸手:「樓西月,過來。」
樓西月的心裡一驚,總覺得楚遇今天的狀態有些讓人覺得不對,但是哪裡不對,他又說不出來,他只能急忙跑過去,想要問一問楚遇怎麼不那把傘遮著,但是卻怎麼也問不出口。
楚遇道:「樓西月,跟我來。」
樓西月急忙跟在他身後,楚遇帶著他慢慢的向前,最後來到一個小屋子裡,這屋子已經許久沒用,這是原來整座城池還沒有修葺完善的時候楚遇的辦事的地方。
楚遇一揮掌將門打開,然後走到書案前,一撫袖將上面的灰塵掃了掃,然後坐下,道:「樓西月,這些東西,你要替我好好的保護好。」
他說著坐下,然後拿起桌上的筆,拿出紙行雲流水的寫了起來。
樓西月的目光在那紙上一看。
正明七年二月,韃靼約大遒以蒼茫山為界一分為二……
樓西月的臉色微微一變:「正明七年二月,那不是明年……」
但是剩下的話他已經說不出口,楚遇的手指捏著筆桿,那些字一字字落下,每一個字都重逾千斤。
雨水撲下來,濺得整個城池都看不清楚,天地間一片模糊,沒有絲毫的聲音。
江蘺猛地睜開了眼睛,雨已經停了,陽光從裡面漏出來,茶具還擺在那裡,然而茶已經涼了。
江蘺急忙的從床上起來,然後推開門跑了出去。
一出門便遇上了樓西月,彷彿微微的有些失神,江蘺迎面走向他他也沒有反應。
江蘺此時也心亂,於是便也沒有注意,只是飛快的向前,她微微的踉蹌,等到跑到了盡頭,猛地停下了腳步。
楚遇站在那裡,回過頭對著她微微一笑:「怎麼了,阿蘺?」
江蘺怔了一會兒,慢慢走過去,伸手輕輕的抱住他,道:「我很好。」
有你在,就好。
卡文~感覺不對,不想破壞,等我醞釀醞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