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節 慶遠來人
朱逸風酒氣熏天出了馮府,等到了回到自己的府邸,已經是月過柳梢頭,涼風吹得人一絲絲冷意,盛夏已過,隱約有種秋涼如水的感覺了。
朱逸風洗漱后,盤腿坐在床榻上,輕輕摸著腳掌,望著窗外樹影婆娑,思緒隨著酒意而起。
馮存孝的一番話真讓他想了很多,自己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人,自己從小就喜歡隨性而行,自己喜歡做的事就盡性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打死也不做,自己喜歡的人儘管去愛,自己不喜歡的人殺個乾淨。所以他遇著唐方正、王斯這種看不順眼的人物都會忍不住大開殺戒。人生當酒,酣歌而行,豈不快哉?自己身邊的人,他不願意嚴加苛責,更不會不懂裝懂,指手畫腳,既然自己喜歡隨性而行,為什麼還要讓下屬束手束腳?獨樂不如同樂!就這樣,漸漸在身邊聚起了一幫人,也開始慢慢有了事業,但隨之而來的就是責任,自己將來要怎麼做,何去何從,就不止是自己的事兒了,還在顧及到其他人,要考慮到其他人是否壯志得施,是否家族興旺?這是自己能負擔得起么?朱逸風難得也有思緒迷亂的時候,因為自己的一舉一動,不像以前只關係自己,還要關係到那麼一大群跟隨自己的人的身家性命了!自己隱隱開始捲入這亂世紛爭中,甚至開始走上了一條爭霸的不歸路,無法回頭了,走下去又會有什麼結局?朱逸風看不清前途,但又不得不想前途。以自己的勢力,在洛河國已經算是稱雄一方了,但國內朝廷日暮關山,各地群雄並起,雄霸一方的絕對不止自己一方。
根據這些日子得來的消息,比如在最南部湟水之尾的陪京汴都留守魏承府和統領柳風溪共同發兵,以賈似廉為目標,舉起「清君側」的旗號,大軍隱隱有向王京蠢蠢欲動的意思,朱逸風知道他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就是想以神聖的名號來謀國。這還不算急迫的,在陪京以北的濱江府和煙雲府已被叛王燕狂徒所佔,也劍指王京。國君浮照大驚,已召令各地舉兵勤王,但王**隊已靡爛日久,非但沒有把燕狂徒撲滅,還引得各地紛紛響應,皆舉起義旗,佔山為王,割地稱雄,烽火已起,這其中就有自己所在的扶風府,還有慶遠府。而各地的官員看王國大廈將傾,也開始積蓄力量,觀望局勢,以期在亂世中保全自己,這裡面又有自己的老爸朱左裘擁兵沽口,原萬夫雄關總兵章甘擁兵禺魚府為代表。
大河東去,泥沙俱下,洛河國的這一盤棋傾底亂了,各股勢力如河中的雜質泛起,相互搏奕,而以日月為標盡,遲早總要歸入清流,那時真能持洛河國牛耳的只有一家,確切講,只有一人!這人會是誰?誰都有機遇,但真要成就為第一人,需要的還有運道,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缺!人力固然重要,但上天有著冥冥主宰,冷眼觀看世間爭鬥,也許最終人選,他早已心中有數,沒準心裡還在暗笑世人痴,徒做無用功!
朱逸風又想到了慶遠府,自己長於斯,那裡也民變四起,自己的自小好友高襄梁胡兒現在怎麼樣了?平時為了官宦世家子,最平享福享樂,但到了亂世,最倒霉的也極可能是這些人。朱逸風心裡有些發急,現在扶風府諸事皆定,倒真是到慶遠看看的時候了!
朱逸風想到這裡,突然胸懷又開闊起來,啞然失笑,笑自己剛才還有為將來的發展、為下屬的前途發愁,這世道是強人社會,自己努力做強,讓自己,也讓下屬過得好過得爽,不就行了,其他的一切有命,自己左思右想,反倒是是笨人憂天了。
朱逸風嘿嘿自嘲了幾聲,翻身倒下,這麼清爽的夜色,好好睡不覺做什麼!
朱逸風合上眼,神智半夢半醒之間,突然外面傳來了急促地敲門聲。
朱逸風一下坐起,他知道如果沒有緊急事情,下人是不會這麼無理地半夜叫醒自己的,到底會是什麼事?
連忙叫進來,下人引著一人跑了下來。那人一見朱逸風,撲咚撲到朱逸風腳下就叫了聲「朱公子,快求求我家主人啊!」就嚎啕大哭起來。
朱逸風拖起來一看,這人認識,是自己好友高襄的貼身家僮,高襄是胖子,他也是胖子,又和高襄形影不離,所以大家都叫他二胖。
二胖一臉油汗,估計是遠途賓士所至,現在又一哭,那還了得,簡直成了個花臉。
朱逸風連忙讓他坐好,喘口氣喝口茶,就問起他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了?
朱逸風不問不要緊,一問,二胖又想哭了,抽著鼻子說:「是我家小主人來找你的。慶遠府不好了,快回去救小主人啊。」
朱逸風見二胖夾七夾八,說不清楚,就乾脆一問一答,終於把事情弄清了。
原來,二胖果然是高襄叫來的,慶遠府也確實是出大事了。在扶風府發生叛賊的同時,作為鄰近的慶遠府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情,本來,高襄的父親高聖和梁胡兒的父親梁冠軍把持一府軍政,又很有才能,穩穩可把事情搞定,但正在應付民變時。朝廷派來的採辦大臣李春平時就和高聖二人不睦,這時突然發難,居然借一次宴請機會,以高聖、梁冠軍辦事不利暗通叛賊,朝廷令他來查辦為由,把二人在席間就捆了起來。又連夜發兵去抄二人的家。高襄和梁胡兒這兩個活寶正在外面喝酒呢,聽說父親被抓,家裡又被抄,一商議,決定回家干看看,並想法解救。還是高襄機靈,他想到也許這次回家,未必能扳得回來,就讓身邊的二胖不用回家了,連夜出城,去沽口找朱左裘和朱逸風,並交代如果自己和梁胡兒也被抓了,讓二胖找朱逸風轉央朱左裘,無論如何一定要幫忙解救。二胖連夜出城,一跑不敢停留,狂奔到沽口,把事情告訴了朱左裘,朱左裘表示一定會想辦法解決,同時又讓二胖再來扶風打朱逸風。所以二胖這才來到了扶風。
朱逸風聽說,連忙問:「高聖和梁胡兒自己樣了?」
二胖雙眼又是淚水汪汪,連連搖頭,抽抽噎噎地回答:「我,我只趕著出城,慶遠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但我聽沽口朱大人講,他那裡已收到朝廷邸報,說梁大人和我家主人與叛賊勾結,意圖謀反,已責令李春拿辦。」說完叫著小主人高聖,哇哇大哭起來。
朱逸風被二胖哭得心煩意亂,在屋裡連走幾步,他知道,李春一定是在朝廷里爭取到了大靠山,借著亂世搞翻高聖和梁冠軍,好把持慶遠。又想起李春的侄兒李二歪李天德和高襄、梁胡兒是多年的仇人,如果這回落到了他們手裡,一定要吃盡苦頭。心裡發急,連忙讓下人馮存孝、孫無忌叫來,商議對策。
馮存孝、孫無忌見朱逸風深夜急召,以為出了大事,紛紛起身,打馬而來,等二人坐定,朱逸風當下把慶遠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表示決定親自走一趟。
馮存孝、孫無忌聽完,都沉吟片刻。孫無忌先說話:「朱大人,依下屬之見,雖然慶遠事急,但大人還是不宜親自出行。不說慶遠情況不明,大人前往危險。就是說我們扶風,現在雖然勉強得到朝廷承認,但朝內不知有多少人盯著大人,一旦大人在慶遠與李春對著干,很可能被朝廷一些人抓住把柄,藉機攻擊大人,甚至發兵攻擊扶風。」由於孫無忌是個干直的性格,所以就事說事,把自己想的說了出來。
馮存孝也點點頭,說:「孫大人所言極是,下屬也確為贊同,還望朱大人三思。」
朱逸風也知道孫無忌說得有理,自己正在發展的關鍵之時,輕易離開,極突然受到敵人的攻擊,長嘆一聲,說:「你們雖然說的沒錯,但朱逸風出身慶遠,那裡有朱逸風的至交好友,現在他們有難,朱逸風不可能袖手旁觀,坐視不理啊。而且,朱逸風決定到慶遠一趟,對於扶風並不是不利!」
馮存孝和孫無忌對視一眼,靜聽朱逸風說下去。
朱逸風又說:「雖然大家都不明說,但心裡都有數,我朱逸風志不在小小扶風,一定會找機會向外發展。現在就是一個機會,慶遠府內亂,如果我去一趟,如果能一舉把慶遠拿下,與扶風連為一體,你們說如何?」
孫無忌想了想,點點頭:「朱大人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但下屬認為還是風險過大,一來扶風不可一日無主,二來朝廷猜忌下來怎麼辦?」
馮存孝卻輕輕搖搖頭,說:「下屬倒和孫大人想法不一樣,雖然朱大人這趟很險,但如果準備充分,又有扶風為強大後盾,相信在慶遠再創一番事業的可能性很大。至於朝廷嘛,大家都知道,朝廷之事,只要有人幫忙說話,扁的可說成圓的,圓的可說成扁的。我建議,朱大人出兵可以為朝廷分憂,幫忙李春緝拿高聖二人餘黨為由,而且在出兵之前,先和王叔浮圖通個氣,如樣師出有名,朝中又有人說話,我想就足以堵住朝廷一些人的口了。」
朱逸風大喜,說:「老馮說得對,至於我出兵是什麼名義,出兵后怎麼做又是另一回事,事情就這麼定了!」
孫無忌經馮存孝這麼一剖解,也不再堅持,說:「既然朱大人決心一定,就要做足準備。也不知朱大人決定帶多少兵到慶遠?」
朱逸風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就把繼霸的右先鋒營三萬士兵和我的一萬護衛軍帶去!」
馮存孝和孫無忌連忙說:「這樣人數是不是太少了?」
朱逸風笑著說:「兵不在多,而在精,難道你們對我沒有信心?其實我這樣決定也是有道理的,如果帶得太多,行事就不無隱秘,被李春偵知動向,就不好救人了?另外,如果我把扶風大量兵力抽走,萬一有外敵襲擊扶風怎麼辦?所以你們也不要爭了,就這樣定了。我倒是希望在我出兵之日,二位大人還有方昌明大人一定能聯合諸將,能把扶風守好治好的!」
馮存孝、孫無忌連忙起身行禮,表示一定會儘力守好扶風這個根據地,為朱逸風分憂。
事情既然定下了,一刻也不能耽擱,大家連夜分頭準備出兵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