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欲加之罪

第八章、欲加之罪

現代社會資訊極其發達,尤其是在大城市裡,每個人從早晨一睜眼起,電視的、廣播的、報刊的、網路的,各類資訊就全都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往腦袋裡灌輸,相比起來,漢末的資訊就要少得太多了,而且時效性接近於零——尤其是在偏遠郡縣裡的一家豪族莊院當中。

阿飛終究擁有兩千年後的意識,他吸收資訊的能力和速度,在漢末這個時代可謂是高手高手之高高手,並且他也有意無意地運用自己這種特殊才能,如同海綿吸水一般吸收各類資訊,很快就成為了庄中獨一無二的「八卦王」。

根據他的探查,氏家祖上原本為戰國時代的齊國大夫,舉族聚居在北海郡營陵縣,兩漢四百年間,一共出過七八個從秩百石到秩八百石的中低層官吏,也算郡內望族了。氏勛之父名叫氏伊,字子尹,並不是氏家的大家長,是在熹平三年,也就是阿飛這具軀體誕生的前一年,受陳留吳鳳之邀,跟隨他渡海來到樂浪上任——吳鳳為樂浪太守,氏伊為其屬吏。

吳太守去世以後,朝廷改任滕述為樂浪太守,此時氏伊已經在郡內紮下了根,收買田地千畝、莊院四處,不大不小也算一條地頭蛇了,因而滕太守不得不加以重用,任命他做督郵從事。中平元年歲末,黃巾亂平,朝廷以甘陵人張岐接替滕述,張太守到任后貪贓枉法,索賄受賄,氏伊屢諫不聽,一怒之下便乾脆掛冠歸隱了。

當然啦,這是從氏家方面打聽得來的消息,對於氏伊的評價當然會比較正面,而根據阿飛自己的分析,應該是新官舊吏分贓不勻,才導致的氏伊去職,並且去職雖然去職,心懷怨恨的氏老爺仍然在暗中時不時地給張太守下點兒絆子。

氏勛比阿飛大兩歲,生於熹平二年癸丑歲chun,中平七年滿十八歲,在郡內耆老的主持下舉行了冠禮,那位耆老說:「曰:王功曰勛。吾師鄭康成解云:輔成王業,若周公。故可字之曰『輔』。」於是定下表字為:宏輔。

這邊才剛行完冠禮,在族譜中填上舊名新字和冠禮的年月日,突然傳來消息,敢情中平壓根兒就沒有七年,去歲四月的時候皇帝就駕崩了,謚號為靈,太子繼位,改年號為光熙。於是眾人趕緊手忙腳亂地抽掉剛填完的那條竹簡,修了條新的進去。

從都城雒陽傳信到帝國最東端的樂浪,就算不快馬加鞭,這也用不了將近一年時間啊,阿飛只能判斷,要麼大傢伙兒壓根兒就沒把這個偏居一隅的小郡瞧在眼裡,要麼是沿途的盜賊又重新泛濫了。而且他在心裡竊笑,過不了多久,這族譜還得要改,因為去歲從靈帝起算,其實一共換了三任皇帝,從中平起算,也同樣換了三個年號,然後今年又換,得是初平元年。

他喵的初平之後應該就是建安了吧,舊時代徹底終結,漢末三國的大亂世就此拉開帷幕,自己可要怎麼在這個動蕩的大時代里存活下去啊?不記得後來樂浪郡是被高句麗給吞了,還是歸了遼東公孫家……

這裡要插幾句話:阿飛的前一世終究不是專門研究歷史的,只是個普通的漢末三國發燒友而已,他的記憶有所偏差。中平六年也即公元189年四月,漢靈帝駕崩,少帝劉辯繼位,改元光熹;八月董卓進京,改元昭寧;九月,董卓廢少帝而立獻帝劉協,改元永漢;十二月除光熹、昭寧、永漢的年號,仍稱中平六年。

——也就是說,slg遊戲里把這年統稱為中平六年,並不是圖省事兒。

而且,190年正旦改元初平,初平以後還有個興平,然後才到建安年號。

這一年的年終,氏家突然遭了禍了。

十一月晦日,氏勛又帶著阿飛、倫家等人出門去狩獵,在野外轉悠了足足兩天一宿,第二天臨近傍晚時分才扛著幾隻兔子、雀鳥和一頭黃羊返回莊院。才進庄門,就見下人們匆匆忙忙地奔來跑去,似乎是在收拾東西。

氏勛覺得奇怪,還沒來得及詢問,先就有管家奔出來,把他喚入內室。阿飛和倫家等人忙著卸下獵物,收拾兵器,洗刷坐騎——這時候阿飛所用的,已經換成了一張半新的桑木弓,弓力接近一石,但坐騎沒他的份兒。雖說朝鮮半島北部頗產良馬,但只是遠郡地頭蛇的氏家也趁不起太多,這一群人當中,只有氏勛和倫家二人有馬,氏勛曾經許諾,等阿飛成了年,就派給他一匹馬騎。

阿飛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很快就把庄內情況大致摸了一個準。據說將近一個時辰之前,曾有一匹快馬從南方馳來,馬上騎士與氏伊密談了少頃以後,便又匆匆離去了。隨即氏伊就一邊派人去趕緊找兒子回來,一邊下令收拾行裝,神色張惶,似有遠行避禍之意。

據阿飛判斷,大概是張太守和氏老爺的矛盾終於激化到了不得不動手的程度了,那匹快馬既然是從南方而來,應該是郡里有人向氏老爺通風報信。正面衝突,氏家完全擋不住張太守,即便不通過都尉,張太守也能隨時拿出近千的郡兵來,而氏家此處莊院只有奴婢一百多人,加上其它幾處,甚至加上附近的佃戶,撐死了也就湊個三五百人,還多是老弱病殘。所以退一步海闊天空,氏老爺著急搬家,本是情理之中。

果然,氏勛進去見他老爹,才半頓飯的功夫就出來了,板著張臉,招呼阿飛和倫家:「快吃點兒東西,然後隨我上路。」

「少主,咱們這是要往哪裡去啊?」

「去北海。」

阿飛估摸著,氏伊中年喪妻,納了三房侍妾卻均無所出,他只有氏勛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實在放心不下,自己大概還得在郡內跟張太守打上好一陣子游擊戰,為免後顧之憂,所以先讓兒子逃回老家去。而且說不定……他還打算通過家族的力量,拉攏某些官員,往雒陽去告張太守的刁狀,把那個眼中釘調離樂浪郡哪。

不過根據阿飛的記憶,這時候應該開始諸侯討董了吧,朝廷哪兒還有閑心管樂浪的事兒啊……不,應該說,哪兒還有正經的朝廷可以告狀呢?

一主二奴隨便填巴了點兒東西——氏勛也就填了點粟米飯、烤雞腿、凍菘菜、腌肉湯啥的,阿飛和倫家則是豆糠餅、腌蘿蔔和溫開水——然後收拾行裝。其實兩個奴僕哪有什麼行李可收拾,也就各自帶了套換洗的衣服、一雙草鞋,墊在馬鞍底下,然後在鞍邊掛上水囊和乾糧袋罷了。

沒錯,阿飛還沒成年,便終於因緣際會,撈到了一匹小兒馬來騎。他內心有點兒興奮,還有點兒緊張,倫家指點他說:「放心,是個人就會騎馬,你只要用雙腿夾緊了馬肚子,就不會掉下來。這馬溫馴,只要不是放足疾奔,騎馬根本就不用學。」

阿飛隱約覺得這話好象在哪兒聽過似的……啊,對了,里的卡爾庫魯斯教授說過:「是個人就會開車……」

氏勛帶的東西可就多了,光換洗的衣服、鞋襪就有兩套,還配著巾幘和頭冠,以彰顯他士族的身份,打成一個大包袱,最後還塞進去一大袋銅錢和兩片扎在一起的木牘——阿飛估計那是寫給老家親戚的信。這麼一大包東西,身為主人的氏勛當然不會自己來扛,也不忍心讓胯下駿馬負擔,於是一股腦的全都扔阿飛肩上了。

阿飛一邊笑臉向人,一邊在心中咒罵:「我靠還真他喵的沉……那麼多錢,這要換成銀錁子、金葉子,應該就輕省很多了吧?也不清楚這時代金銀能不能直接流通……」

出得莊院以後,三人就策馬小跑著往西方行進。根據規劃,西南方的列水(大同江)入海口附近有一個小小的集鎮名叫南浦,可以找到渡海的船隻,然後他們就乘船前往山東半島,在東萊郡治黃縣上岸,再從那裡前赴北海郡。

阿飛一路上沒話找話,狂探氏勛的口風。這幾年他跟在氏勛身邊,仗著腦筋靈活,嘴巴更甜,早就得到了氏勛的絕對信任,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可以將這位少主玩弄於股掌之上了。氏勛既信任他,嘴巴不設防,又是滿肚子的疑惑和憤懣,於是很快就被他探了個底兒掉。

果不出阿飛所料,是郡中稔熟的書佐派人來通知氏伊,說張太守經過數年的水磨功夫,竟然已經把郡丞和都尉全都扯上了他的賊船,於是打算就在明後天派發郡兵,以私通高句麗的罪名,抄了氏家的莊院,砍了氏家父子的腦袋。

氏伊叫兒子不必擔憂,說類似風波他早就有所預料,並且安排了應對之策。他要兒子先離開樂浪,往北海去投靠大伯父氏宜——「趁夜便行,不必多帶從人,有兩名武藝出眾者相伴即可,以免走漏風聲。最晚後日即可抵達南浦,那是初四,當日有條大海船出航前往青州,船主是為父的好友錢某,你也曾見過的。」

氏勛一開始不肯走,擔心父親的安危,然而氏伊淡淡一笑,安慰他說:「某與那張賊交惡數歲,他為郡守之尊,某又豈能不未雨綢繆?待庄中收拾停當,明日凌晨,某便北上藏到增地去,彼處縣尊與我有舊,定能善加安置。倘郡兵趕追來時,某亦聯絡了高句麗王寵臣大加優居,便引高句麗兵前來抵禦。退一萬步說,事或不協,也能潛入高句麗,國王心慕為父久矣,許諾授某主簿之職。汝且寬心去吧,不必為某擔憂。」

我靠還真是私通高句麗!看起來張太守給這家子定下的罪名,不是yu加之罪啊,而他喵就是真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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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魏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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