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時間線和不存在的第四
也許已經過去了很多很多年,一個甲子,兩個甲子,三個,四個,五個……無數無數的時光,在無盡的時空之中,對於擁有無盡生命的人來說,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意義。
比如對唐時和……是非。
在許多年以後,他會帶是非去主星看看。
剖開主星荒蕪的外表,深入地心,於是看到那旋轉的世界——
這就叫做輪迴。
只是在唐時的眼中,所謂的輪迴是不存在的。
「輪迴不具有任何的意義,因為沒有記憶。在我看來,記憶才是一個人生存的根本,七情六慾因記憶而起,若無記憶,便不存在種種妄念和喜怒哀樂。因為不管當初是多重要的事情,在你失去記憶的一剎那,便已經回歸到虛無之中,當做從來沒有發生。失去記憶,對一個人來說是新生。」
世俗傳說之中的輪迴,總是要消失記憶的,將那說成是一個人的六道輪迴,可是唐時的觀點當真與眾不同。
六道輪迴之說,是非很清楚。
他站在這主星外面,看唐時背著手,雙目之中隱約著那主星之中旋轉的光芒,卻沒說話。
「難道是我說的不對?或者你有什麼別的看法?」
唐時沒忍住問他,只是他的目光,依然沒有從那些奇妙玄奧的法則狀態的東西上移回來。
天道九回並沒有死,天道也是不死不滅的,只是天道化人,變得有情,有情又有了記憶,可是當這一段記憶消失,九回也就重新變成沒有意識的法則了。
同理,很久之前被唐時殺掉的地道西王母也是一樣。
是非道:「既已長生不死,何必還關注此事?」
唐時回頭,終於看他,「你怎不去想,若是有一天,我也跟天地之道一樣,被人殺了,消失掉所有的記憶,重新變成這些法則,所謂的長生不死,還有什麼意義?」
失去了記憶的唐時,或者重新來一遍的唐時,哪裡還是他呢?
完全消磨掉所有的記憶,並不等於之前唐時為自己設局時候的那種抹去。他若是將記憶都消磨,重新化成法則,那麼興許億萬年之後還會誕生出一個東詩唐時來,但那不一定是他了。
可是這三十三天星域之中,又有多少人能殺了唐時呢?
一個天道,一個地道,都已經被唐時殺了——在這裡,他就是不死不滅的存在,也就沒有人能將他抹殺。所以此刻的他,此刻的記憶,可以永永遠遠地存在,不會因為死亡而消滅。
是非知道眼前這人是七情六慾的化身,可是他依然能從他方才的話中,感覺到隱藏著的所謂「惡」。
「所以你毀天滅地,不過——」
一隻修長手指忽然豎在他嘴唇之前,唐時含著笑意靠近了他,「說出來,就一點也沒意思了。」
自私也是人性之中很重要的弱點,唐時不想死,也不想被消滅記憶化歸法則這樣的事情所威脅,最好的便是,先下手為強。
回頭看了一眼,他轉身便順著星橋往回走,這走在虛空之中的感覺,就像是走在當初小荒十八境外面的虛空長道上。
「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我知道了所謂了輪迴,所以對天地起了殺心。可是同樣的,沒有人想死,天道地道,沒有一個想要被抹殺消滅,於是我先下手為強,殺了西王母。」
唐時說到這裡的時候頓了一下,他開始考慮,自己說出了這些,會不會產生什麼奇怪的問題。
「之後我與九回爆發一場大戰,結果是我輸了。不過這些都是我預料之中的事情……你曾經在石板上見到我刻下的字,是在我與九回大戰之前,甚至包括劍裂樞隱,取半輪月而制十二天閣印……星主有衍算之力,能算計到日後發生的事情,儘管與自己有關的時候會變得模糊……」
「不若說,一開始便是你設置好了這一局。你早知自己會輸,所以早早在石板上刻下字跡,之後大戰,再斷星橋,將神念散入樞隱星。九回化身殷姜,應當是當時你輸,而九回暫時佔據上風,在你被他追擊到斷掉星橋之前,她已經觸到了樞隱星,所以才能先於你出現在樞隱星,並且化身殷姜,從六十甲子之前就開始破你之局。」
「不錯。可是……因為星橋斷裂,樞隱星與三十三天之間的聯繫斷掉,導致了東海罪力的湧出,所以有枯葉禪師救世,而後遭遇想要任由罪力湧出毀滅樞隱星的殷姜,之後才有殷姜抹去我石板之上最後一句話,誤導枯葉。」
其實現在細細想來,一切並不是那麼複雜。
首先,是古早之時的布局。
唐時殺西王母,強佔了青鳥仙宮,早早地便將之下放。而後衍算預料到自己與九回將有一場大戰,而自己會輸,所以所以布了樞隱星之局。
他與九回約定下一盤大棋,而唐時的選擇便是「三千詩境」,在挑選棋子的時候,順便就將樞隱星之中的一切布置好。
一劍裂開樞隱星,以半輪月劃分東西兩海,甚至將製作了十二天閣印和靈樞大陸之「樞」,也就是四方台。他甚至設置了洗墨閣的存在,在祠堂最頂端的名牌上寫下用以提醒日後的自己的名字——
正面是唐時,背面是東詩。
只是後來這一步,尤其是背面的字跡,被人暗中抹去,所以唐時那一次回去翻看背面只看到一片空白。後來更是為了將這最後的提醒都消失,杜霜天在殷姜的指示之下,滅去了洗墨閣,也滅去了很久之前唐時布下的這一局。
其後,便是東詩與北伽羅的一場大戰。
果然在棋局沒有完成的時候,九回便撕毀兩人之間的約定,直接出手。於是唐時按照自己預定的計劃,直接遁入樞隱星之中,可是彼時九回勢大,他並沒有能夠完全甩開對方,讓對方一絲神念潛入了樞隱星。
這個時候,唐時的神念還是散的,而九回化作殷姜,卻逐漸發現了唐時的布局,於是她借著殷姜這個身份,開始破局。
沒有星橋,她這一絲神念也不能脫出樞隱星,這是整個宇宙的大規則,天地之道也不能超越。
所以殷姜與藍姬決裂,跟著枯葉出走小自在天,要阻止東海罪淵之事。在枯葉渡難之後,她抹去了石板上的某系文字,造成枯葉誤解這一局而入魔,跟杜霜天一樣以為自己是棋子。後來將殷姜封印之後,他發現端倪,所以回到那蒼山秘洞之中,看到了被抹去的痕迹,隨即坐化。其後,才是他回到東海罪淵。
六十甲子之後,唐時的神魂終於在樞隱星表層凝聚,早年他為自己設定了一段別人的記憶,於是有了新的身份,被他布下的局終於又開始了運轉。
一切的一切,在唐時出現之後,就開始了最正常的運轉。
六十甲子的時間裡唐時都不在,可是之後的人都在等待他的出現。洗墨閣的宗旨,一開始就是等待這一局。小自在天知道那麼多,也都是因為枯葉禪師知道很多。所以他們都說執棋人,而唐時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執棋人是什麼,所以表現得毫無破綻,這才有之後的一系列的試探和推測。
枯葉禪師當初並非是想殺殷姜的,只是他既然知道了殷姜的真面目,便不可能再容忍殷姜的存在。
所以他的選擇是,將殷姜封印在折難盒之中,而自己投身罪淵。只是藍姬當時看折難盒有鬼,那是枯葉選擇了殺死殷姜。
六十甲子之前,枯葉選擇殺死一名執棋人;六十甲子之後,是非遇到了第二個執棋人。
北藏當時說,是非居然沒有殺掉唐時——
那便是因為,他以為是非會跟枯葉一樣,做出相同的選擇,但是是非沒有——
他沒有殺唐時,而是成全了唐時這一局。
「原本青鳥仙宮之中是有四尊星主像的位置,只是其中一座必須空著……那代表的是無情無欲,卻是本來就不應該存在。宇宙之規則限定——人者,七情六慾。所以三十三天,沒有第四十四天……這一切,都是不合理之中的最合理……可是我偏偏,遇到了你……」
何人能超脫出那毫無意義的輪迴呢?
沒有。
天道不該有情,地道不該有情,人道不該沒有七情六慾。所以即便天下有無情之人,也並非全部,其存在不合理,也就不必存在。
唐時遠目,看向整個浩瀚的第三十三天——無數的人,和情,和欲……
說唐時好,不盡然,說他壞,也不盡然。
人性複雜,唐時也是複雜的。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像是要把之前沒有說的話都給說出來。
是非也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聽著,唐時說到這裡就忽然停了,是非站在星橋上看他,「怎麼不繼續說了?」
唐時的眼神帶了幾分戲謔,目光不曾移開半分,看他的眼神很專註,心思似乎也很專註:「你投身罪淵去死了之後,北藏問過我一句話。」
是非不說話,等著唐時說。
唐時道:「他說,是非竟然沒有殺我。」
北藏的意思是,在他去小自在天找是非的時候,是非應該殺了他,就像是當年的枯葉禪師一樣,但是是非終究沒有。
「你知道我怎麼回答的嗎?」
說起這個,唐時臉上便露出幾分得意,那種得意,藏在幾分平穩之中,卻更加明顯了。
「我說,你喜歡我,憑什麼殺我……我說對了嗎?」
他壓低了聲音,看上去是勝券在握而胸有成竹的模樣。
是非一笑,卻繼續往前面走了,只道:「不錯。」
「我走累了。」
唐時站在原地不動,張開自己雙臂,開始耍無賴,「走不動了——」
是非於是又停下來,「如何?」
「背我啊。」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即便是是非看了他半晌,他還是站在那兒不動,無奈,是非回頭,讓他趴在自己背上,將他背起來,便順著星橋,回輔星去。
東詩的虛影,遠遠地、靜靜地,佇立在虛空之中,卻與他背上這無賴是一般模樣。
唐時喃喃道:「那次從小自在天回來,半路上屠了正氣宗,你就是這樣背我回來的……這感覺,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番外第一。
第四尊像那個原本準備解釋很多的,但是想想又覺得不是很重要。原本應該是有的,但是規則覺得第四和缺失的那十一天不必存在,所以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