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月圓，月又缺

-www.-多年後.他再次歸家.庶母和父親都已故去.家中被庶出的弟弟把持大局.幸而父親打下的根基沒有敗落.反而更加欣欣向榮.那凶神惡煞的弟弟.也已成長為一位世故圓滑的一家之主.只是眼底的晦暗.不減反增.

他暗自嘆息.往事歷歷在目.但跟隨師父修行多年.有些事情也已看開.並不准備反擊報復.但那小心眼到極點的弟弟一見到他回來.便如瞬間被人侵入領地的刺蝟般.豎起了渾身的每一根刺.不過見他只是回來問詢一下父親的事.又回了自己房間一趟.再沒做別的事便告辭離開了.才訕訕鬆了口氣.

他還以為.大哥是回來搶奪家產的呢.

嫡長子繼承家業天經地義.若陌凌星當真有心想要拿回陌家的一切.無論是誰.都無法說一個『不』字.反而是他.苦心經營再多年.也敵不過一個妾生子的卑賤身份.

可嘆可悲.

陌凌星這次下山來.是有還俗的打算的.

這世間對他並不溫柔.可他依然捨棄布下.回到自己的家.除了想看望下父親外.還為了一件事--就是拿到那紙婚契.

這也許.也是他最後對這個世間的眷戀了吧.母親在世時.早早給他訂下了娃娃親.對象是母親出閣前的好姐妹的女兒.母親常對他說.男子漢.要立業.要成家.但成家立業之後.也不能丟下自己的妻兒不管.一定要好好對待自己的妻兒.不僅要照顧好外頭的生意.更要照顧好裡頭的家人.

母親的一生並不算坎坷.心胸也並不狹窄.為人樂善好施.又嫁給富貴人家做正妻.本應是無憂無慮之人.可陌凌星自懂事起.在她臉上看到的愁容.總比笑容來的多得多.

他明白的.因為父親在外面太多應酬.不常回家不說.每次回家.還都是帶著貌美如花的新姨娘回來.連到母親這裡看一眼也不曾.母親嘴上不說什麼.眼裡的傷人卻騙不了人.

不過.也許是老天爺也看不過去.陌凌星的父親除卻正妻外幾十房的姨娘.再加上外頭因為身份不便不能領回家的各色美人們.都沒有給陌凌星的父親下一個蛋.只有他的母親.與庶出弟弟的姨娘有子.才相繼坐實了在家中不可動搖的堅實地位.

這也是娘最後一個遺願了吧.陌凌星想.他希望娘的在天之靈能看著他立業.成家.只娶一個妻子.並好好的待她.決不會有二心.讓娘相信.這世上還是有好男人的.比如她的親親兒子.

打定主意.陌凌星就帶著那紙婚契.循著母親特地命人寫在上頭的地址前往女方家裡.不過.他並沒有魯莽的直接前去打擾.而是在附近購置了一處宅子.買了一批丫鬟和家丁.打理妥當后.才令自己偷偷養的小鬼們將他這些年跟著師傅走南闖北攢下的銀子全部搬出.當做聘禮.晃晃悠悠的讓家丁們抬著前去提親了.

女方家裡倒也爽快.婚契一拿出.便立刻出口答應.且母親的好姐妹聽聞母親早早離世.悲傷不已.待陌凌星更為親近.但……自家的寶貝女兒卻不怎麼買賬.也許是自小嬌慣著長大的.死活不願嫁給一個從未見過的臭男人.有娃娃親也不行.

陌凌星也不惱.更不急.反正他的新住處離這裡很近.且未來的岳丈和岳母對這門親事也是大力支持.於是就慢慢與那位嬌蠻的小姐耗了下來.偶爾製造個偶遇啊.約出去一起吃個飯啊.看個花燈啊.買些喜歡的小玩意兒啊.賞月看花啊……浪漫的邀約層出不窮.起初.那位小姐還抗拒的很.當他是轟不走的臭蒼蠅.一律不見.直到一次偶遇時.發現這位娃娃親的對象.竟然是位玉樹臨風.瀟洒倜儻.且渾身都散發著難以名狀的令人舒服的氣息的英氣少年.這才懊悔不已.繼而陸陸續續羞羞答答的答應了他接下來的邀約.

小姑娘還以為.小時候的娃娃親對象.長大后還不知變成什麼樣子呢.單憑一張經年已久的契約就想將她娶過門.哼.窗戶都沒有.

因為.畢竟男大十八變.誰知道那人有沒有變壞.是不是好人.有沒有怪癖.打不打老婆.會不會只會吃喝玩樂.有沒有嫖賭的嗜好……小姑娘嘟著小嘴掰著指頭一一數著.總而言之.很不保險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愛美女.女孩子也愛英俊的翩翩少年郎.隨著接觸的時日越長.小姑娘就越發現了這位少年身上除了容貌以外更加令人心醉神迷的地方.比如.他從不對其他比她更好看的姑娘多看一眼.從不對誰亂髮脾氣.待人溫柔.體貼.照顧周到.對她的關心和愛護.雖從不在嘴上說一句.可卻能讓她處處都感受到她是被呵護的對象.那段時日.可以說是她一生中過的最快樂幸福的日子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從不告訴她他是做什麼的.就算她刻意提起並強調.那人也只是淺淺一笑.用那雙斂了滿天璀璨星子的星眸柔柔的注視著她.直到看到她面紅耳赤.忍不住低頭遮羞才作罷.而那時.她早已把自己想問的問題忘得一乾二淨了.

而越神秘.就偏偏越令人心馳神往.他就像是一個難解的謎.吸引著她去不斷探索.

日久便能生情.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半年後.兩人的親事終於被提上日程.可就在成親前夕.陌凌星接到一樁師傅派給的任務.任務並不難辦.他約莫著趕上成親綽綽有餘.便給小姑娘送了一封信.讓她安心等待.后就動身出發了.

等他再快馬加鞭興沖沖的趕回來時.萬萬沒想到.竟轉瞬間物是人非.

他那位庶出的弟弟.也許是從小嫉恨他嫉恨慣了.總對他的東西虎視眈眈.地位.身份.以及他所得到的一切.他的弟弟都要搶過來.好像這樣.才能掩蓋掉自己那低賤到塵埃里的身份.

憑什麼.憑什麼都是陌家的孩子.他的哥哥卻從小擁有的比他多的多.請最好的夫子.穿最好的衣裳.吃最好的食物.騎最好的馬.住最好的院子.什麼都是最好的.下人見了他.也無不恭恭敬敬的躬身喚一聲『大少爺』.可他呢.他又得到了什麼.

就因為母親是沒有靠山的姨娘.即便生了兒子.地位也不見得水漲船高.誰不知道陌家大當家的姨娘一抓一大把.外頭養著的更是數不勝數.都以為再添個小少爺小小姐什麼的不在話下呢.

於是對他們母子能剋扣便剋扣.母親得寵那會兒的榮光.好似煙花一樣.綻開過就散.此後的日子.一落千丈.父親想起時就厚待些.想不起時.日子過的連府里的大丫鬟都不如.

他的母親時常咬著銀牙告訴他.他也是府里的少爺.自己被虧待些沒什麼.可是府里堂堂的二少爺被這般欺凌.萬不能忍.他大哥所得的一切.他都必須搶奪過來.這不是在爭.而是他本來應得的.

這個觀念被灌輸到他無論做什麼對不起大哥的事.都覺得理所當然的程度.大哥下山回來后.他就每日惶惶不安.生怕大哥要搶他的東西.要奪回陌家的所有.於是就派了人去四處打探他大哥的消息.直到.聽到他的大哥將要迎娶蔣家的大小姐……

呵.他大哥的東西.不就是他的東西么.

趁他大哥外出不在時.他終於得了機會.立即悄然前往.在蔣家大小姐外出逛街時.跟蹤其後親手綁架了她.強行帶回了自己家裡.門一關.便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了.

陌凌星得知此事後怒不可遏.可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飯.他再不嫌不棄.岳丈和岳母也覺對不住他.就忍痛將女兒下嫁給了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事情並沒有因此而結束.陌凌星是誰.是年紀輕輕便得師傅真傳的得意弟子.他要不驚動任何人的潛入陌家.簡直如同出入無人之境一般簡單.可是.當他找到那位已為人婦的小姑娘要帶她走時.小姑娘卻含淚拒絕了.說自己再配不上他.讓他自此以後.再不要來見她.陌凌星執拗不肯離去.小姑娘便放聲大喊.不一會兒.他的弟弟便聞風而至.

忍氣吞聲的活了那麼多年.陌凌星本不欲去一一計較.人生苦短.快樂都來不及享受回味.何必執著於那些苦痛.可是.這一次.為了這個不知何時已佔據他的心扉的小姑娘.他第一次擺出了兄長的威嚴.用利刃般寒光凜冽的目光盯著他的那位弟弟.淡淡的在諸多下人的面前吐出兩個字：「畜生.」

他的弟弟果然氣的滿面通紅.惱羞成怒.喊人慾要前來活捉他.陌凌星輕蔑一笑.看著那些人在無形的屏障下紛紛撞得頭破血流.風輕雲淡卻清晰無比的一字一句道：「你若待她好.我保你的陌家世代繁昌.長盛不衰.你若待她哪怕有一丁點的不好.我就讓你的陌家.香火具斷.」

言罷.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個痴痴地望著他.笑著流淚的小姑娘.陌凌星暗自咬牙.一甩寬袖.瞬時消失.

再不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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