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鏢行大漠
玄武歷九千零一年。
深冬已至,天下飛雪。
血陽大漠,地處幽州北關之外數百里,較之關內,氣候更為苦寒。此時,大漠已是大雪皚皚,一片白蒙,日光映照其上,發出迷人的眩光。
在大漠的邊陲,一隻鏢隊正緩緩地爬行,所過之處,留下一串串深深的人馬足跡,宛若大地的音符,奏響著邊隅的民謠……
秦弘走在商隊之中,臉色神情有些麻木,任由冷風吹拂在臉上,三個月的艱難旅程,已經將他所有的好奇心都磨平了。
「快出大漠了……」
鏢隊隊長老魯的聲音非常粗狂,如同驚雷在眾人耳里炸響,也讓眾人近乎麻木的心瞬間火熱過來,就連那些日夜兼程的馬兒也似察覺到了異樣,一匹匹興奮地嘶鳴起來。這些馬,身上皆是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青色鱗甲,四蹄寬大,肌肉壯碩,眼睛錚亮,是產自藍唐國南部莽林的青麟馬,能夠日行千里,且不畏寒暑饑渴,每一匹都是價值不菲的寶馬。
「出了大漠,很快就要回到潼關城了……」
秦弘心中一喜,朝南方遠遠望去,長白山的雄偉輪廓已經依稀可辨,潼關城就在前方了。
近鄉情怯,秦弘的一顆心也開始變得起伏。這次離開秦家,不知不覺已有三年,說不想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離開秦家的時候,秦弘才七歲,尚是一個少不經事的孩子。如今,三年時間轉瞬即逝,昔日那個青澀稚嫩的孩童,已經逐漸蛻變成為了一個英俊堅毅的少年,在少年的眼眸里,偶爾有一縷縷滄桑透發出來,卻又是憑添了幾分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神秘氣息。
「小兄弟,要不要來點羊奶酒,這蒙國人釀的酒還真他娘的好喝!」老魯心情似乎不錯,笑呵呵地走到秦弘身邊,遞過一個盛裝著異域美酒的羊皮囊。
秦弘笑著搖了搖頭,在這三個月里,秦弘和老魯也是彼此熟識了,對於老魯,他還是很有好感的。想要成為一名出色的鏢師,很不容易,不僅僅需要強橫的實力,還需要面面俱到的人緣,這老魯看似粗狂,實際上卻是粗中有細,為人也很是熱忱,倒是很好打交道。這次從蒙國回來,秦弘恰好碰到了老魯的這隻鏢隊,於是結伴而行,秦弘也因此省了不少心,一個人想要橫穿積雪皚皚的血陽大漠,其難度無法想像。
「要回家了……心裡是不是很開心?」老魯又問道。
「家?」秦弘微微一愣,旋即臉上露出舒心的笑容:「呵呵……很開心。」
「小兄弟,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當初你是因為什麼原因獨自一人離開藍唐國……嘖嘖……當時你可還只有七歲啊。我老魯很少佩服人,但我挺佩服你!」老魯喝了一口甘甜的羊奶酒,笑道。
「因為什麼?或許他知道吧……」秦弘似夢語一般說道。
「他?誰?」老魯神情一愣。
「呵呵……也沒什麼……就是為了爭一口氣!」秦弘回過神來,笑道。
「爭一口氣……」老魯點了點頭,似有所思地說道:「人活在世上就要呼吸,呼者,出一口氣;吸者,爭一口氣。小兄弟,我老魯行鏢多年,閱人無數,也算是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我看你雖然年紀輕輕,但卻是沉穩老練,身上有一股不服輸的精神,我可以斷言,你將來絕對是干大事的人!」
「干大事的人?嘿嘿……笑死我了,我看他就是一個遊手好閒,四處閒蕩的臭乞丐……」就秦弘和老魯談話之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貂皮華服的年輕肥胖男子趾高氣揚地走了過來,雙眼時不時嘲諷地瞥向秦弘。
此時的秦弘,身上的衣裳已經略顯破舊,且幾個月的時間沒有換洗,頭髮也是亂成一窩,看上去的確過於隨意。
秦弘瞥了胖子一眼,並沒有理他,心中暗笑一聲,像這樣自以為是的傢伙,什麼地方都有,他見得太多,死在他手裡的也不少。
這個胖子,正是這次行鏢護送的商主,他年紀比秦弘大不了多少,據說這次跟隨鏢隊,是家族有意對其進行的考驗,完成了這一趟,很有可能回去接手家族的大生意。
老魯看向胖子眼中悄然閃過一絲厭惡,旋即臉上露出笑容來,「李公子,怎麼下車了,外面天氣冷,你身嬌肉貴,還是回車上去吧……」
「我李欽圖豈會懼怕這點嚴寒?這次父親讓我出來歷練,就是有意培養我做接班人,我怎們能丟了李家的臉面?」胖子驕傲地說道,目光掃過一旁的秦弘,鼻子里發出哼哼的聲音,顯然是剛才老魯說秦弘將來是做大事的人,這惹得他心裡有點不舒服了……
「那是當然,李家是名門望族,生意做得很大,我看李公子才能不輸家父,將來必定是李家的掌舵者,帶領李家攀登上更加榮耀的高峰。」老魯笑道。
「嗯……」李欽圖臉上露出由衷地笑容,滿意地摸了摸鼓突出來的大肚子,道:「老魯,你是一名很優秀的鏢師,我決定,將來李家在蒙國這條線上的生意都找你合作。並且我們會將報酬提升三成……」
「李公子慷概仁厚,不愧是成就大事者,有魄力!」老魯又道。
「好了……」李欽圖揮了揮手,道:「我先進車去了,到了潼關城叫我一聲。另外,老魯,不要和一些不入流的人說得太多了……」
說完,李欽圖又鄙夷地掃了秦弘一眼。
看到李欽圖鑽回車內,老魯冷笑道:「酒囊飯袋,李家若是讓他來繼承,即使再家大業大,也遲早會有敗光的一天!」
「轟!」
老魯話音剛落,爆炸聲猛然響起。秦弘和老魯都在爆炸的第一時間撲到了一旁,回頭一看,只見鏢隊當中已經有幾匹青麟馬被炸成了粉碎,李欽圖正滾在雪地上,肥胖的身子就像是一個肉球。
「有強盜!」老魯很快反應過來,扯著嗓子竭力喊道。
遠處,越來越多的駿馬朝著這隻鏢隊疾馳過來。老魯和其他數十位鏢師飛速地將所有的押送貨品堆在了一起,將所有貨物團團圍在了中間。隨後又看了一眼正坐在雪地上已是嚇得魂不守舍的李欽圖,嘴角微微上翹,幾步跨了過去,像是提著一隻肥豬一般極速奔走回身,將李胖子扔在了那一堆貨品中間。
這一路行鏢,從蒙國到藍唐國,鏢隊也遇到了不少次攔路搶.劫,但沒有一次的規模都比不上這一次,其中甚至不少流寇一看到老魯,就自動離開了。然而這一次,出動的流寇至少有三百人,這樣的規模,實在是罕見。不消片刻,那三百流寇已經包抄了過來,將秦弘等人圍在中間。
「把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交出來,我們只為求財,不想殺人。如果不想死,就不要抵抗!」
「刷……」一片拔刀之聲,亮晃晃的大刀在原地上格外雪亮,鏢隊的鏢師,走的都是刀上舔血的路子,沒有幾個是怕死的孬種。
「讓你們鏢師出來說話。」其中一名為首模樣的流寇開口喝道。
老魯神色不變,一步邁出,朗聲喝道:「我是魯行空,黑白兩道的人給面子的都叫我一聲老魯。」
「原來是魯鏢師……失敬失敬!」流雲飛看向老魯,拱了拱手,道:「看在老魯的面子上,所有貨物交七成,留三成!「
「流雲飛!不要太過分了,你既然知道是我老魯,還敢劫我的鏢?」老魯已經識出了那名流寇頭子,正是就是流雲寨大當家流飛雲!只是不知,流雲寨的規模什麼時候壯大到這種程度了……
「今時不同往日,老魯,不是我不給你面子,而是我現在只是一個二當家,做不了主。大當家家法深嚴,事情搞砸了,我回去也不好交差!希望你不要為難我。」流雲飛道。
「原來堂堂流大當家已經屈居人下了……想必那位大當家是一位手段通天之人吧!」老魯笑了笑,旋即目光戲謔地瞥了一眼已是嚇得抖如篩糠的李欽圖,又朝著流雲飛吼道:「流二當家,正巧這次商主在這,你和他商量,如果他不同意,那我們鏢師職責所在,也不能違逆了商主的意思。如果他同意,那我自然也不會反對!」
「哪一位是說話人,站出來說話好嗎?」流雲飛聲音也是異常響亮粗狂,李欽圖一聽更是嚇得面無血色,肥胖的身子不自覺地抖動,一陣腥臭味傳來,他身下的木箱不知不覺浸染出一片濕跡……
「就是這一位!」秦弘指著癱坐在木箱上的李欽圖,大聲地喝道。
秦弘不是一個心胸寬闊之人,也不信奉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能夠抓住機會倒打一耙,就絕對不會錯過。
李胖子恨恨地剜了秦弘一眼,顫顫巍巍地走到了人前,幾次腿腳發軟,險些倒地,要不是老魯扶著,恐怕已經癱軟在地了。
老魯和秦弘對望了一眼,眼中同時閃過一絲戲謔之色,旋即,又相互暗暗點頭,只見秦弘隱藏在袖口裡里的手背上,青筋隱隱突顯了出來。
「你就是隨鏢的商主?」流雲飛走上前來,失望地看了一眼李欽圖,道:「交出七成貨?或者我殺了你,然後搶了你所有的貨?」
「大……大……大爺,交貨,交貨,我交,我交……」
「好,兄弟們,上去取貨!」流雲飛大手一揮,數十名流寇走了過來,正要解開栓著貨物的麻繩。
就在此時,情況陡變!
老魯如同一隻離弦的利箭,身子在空中摩擦出微弱的氣爆聲,手上淡淡的藍光閃爍,化成一柄鋒利地刀芒,朝著流雲飛砍了過去。
與此同時,秦弘也是激射而出,身如疾電,一拳轟向最近的一名流寇。變故發生得非常突然,當數百名流寇反應過來的時候,秦弘的手掌上已經沾滿了殷紅的鮮血,這些血不是秦弘自己的,而是那幾十個躺在地上的流寇身上流出來的。
「魯行空,你言而無信!」流雲飛猛然一刀砍出,和老魯相撞分開,憤怒地喝道,同時有意無意地掃了秦弘一眼,心中吃驚不已。
秦弘的年紀他自然能夠看出,絕對不到十四歲,如此年輕,卻有這般可怕的身手,最為讓他忌憚的是,他根本無法看清秦弘施展出來的玄技。施展玄技,根據玄技屬性,都會有不同的顏色,但是那個冷峻少年在出手的同時,根本沒有任何的顏色,按照常理來說,這分明已經做到了玄氣內斂的境界……
玄氣內斂,那可是玄師或者接近玄師的大玄士才能夠做到的,可那人分明是一個少年!
秦弘的出現,是流雲飛始料不及的,完全不在這次情報線索的記錄當中,情報當中記錄的人,唯有老魯能夠和流雲飛打個平手,其他劫匪可以趁流雲飛和老魯對抗的時候一擁而上,將貨物洗劫一空,但是秦弘的出現,無疑破壞了整盤計劃。
這群流寇,雖然兇悍,但大多是普通的壯漢,修鍊有玄氣的極少,面對真正的玄者,自然不堪一擊。
「流雲飛,你也是老江湖了,應該聽說過,我老魯行鏢三十年,就從來沒有一宗鏢被劫走!」魯行空冷笑道。
「你!」流雲飛恨恨地剜了魯行空一眼,知道自己今天被他擺了一道,心裡暗暗算計了片刻,自己這方雖有三百兄弟,但對方鏢隊也有全副武裝的幾十人,且每一個都是以以一敵多的好手,最讓流雲飛忌憚的還是那個英俊冷酷的少年,方才僅僅是片刻功夫,便有幾十名兄弟被他放倒……
思慮了片刻,流雲飛朝著魯行空拱了拱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魯行空,後會有期!」
說罷,流雲飛一揮手,頓時數百馬賊掉轉馬頭,就要飛奔離去。
「且慢!」魯行空大聲喝道。
「怎麼?難道你還想要留下我們不成?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誰都討不到好處!」流雲飛眼裡射出兇狠的光芒。
「流當家說的哪裡話……」說話的同時,魯行空從身上取出一個錢袋子,道:「這裡面有些金葉子,就當作打傷各位兄弟的賠償!」流雲飛有些詫異地接過魯行空跑過來的錢袋,在手中暗暗掂量,旋即朝著魯行空再次拱手,臉上神色多了幾分敬重,「老魯,你是一個漢子,這次算我流雲飛不長眼睛。所有人給我聽好了,以後我流雲寨的兄弟不得碰老魯的鏢,遇到他的人也要客客氣氣!」
說罷,數百馬賊馳馬而去,在雪地上捲起無數碎瓊亂玉……
……
風波過去之後,鏢隊繼續行進……
漸漸行至大漠邊緣,土地不再是鬆軟的沙子,變得厚實起來。潼關城的邊關城門已是清晰可見,略顯陳舊和破敗氣息,寫滿了風沙吹不盡的滄桑。
過了城關,行走到潼關城內,秦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大漠行走數月,如今突然入城,看著四周錦簇繁華,人聲鼎沸,有仿若隔世的錯覺……
「老魯大哥,我們不得不在此分別了。這三個月來,多謝你的照顧!」秦弘停下身來,朝著魯行空說道。
魯行空微微點頭,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道:「世間無不散之宴席,老魯我一把年紀,能夠和你這樣的少年英豪成為忘年之交,也算是三生有幸。日後若有什麼需要幫助,就拿著信物來行空鏢局找我!我們後會有期!」
秦弘接過老魯遞過的玉佩,瞥了一眼後方馬車內正偷偷打量自己的李欽圖,眼中陡然射出一道殺氣,後者不由得一陣哆嗦,連忙將窗帘放了下去。
「嘿嘿……」秦弘嘴角勾起一抹戲謔,旋即朝著魯行空拱了拱手:「後會有期!」
……
和魯行空告別,秦弘獨自走在人潮擁擠的街道上,思緒卻是愈發洶湧。秦家就在前方了,離開的這幾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想到疼愛自己的父母親,秦弘的心頭就不可抑止地湧起一股暖流,但與之同時,又多了一絲絲複雜的情感。在潛意識裡,秦弘還有幾分抗拒,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真正見到那對夫婦的時候,是否能夠消除心中的隔閡……
前世的秦弘,是一個冷酷的殺手,從小無父無母,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親情,也不知道什麼叫家的溫情。但是,自從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個世界,並且融合了這個世界另外一個秦弘的所有記憶之後,秦弘才明白,原來親情是如此的溫暖和寶貴,幾乎成為了自己繼續存活下來的勇氣和源泉。
來到這個世界后,秦弘逐步認識了這個神秘的世界。這個世界,有一個非常古老的名字——玄武大陸。
九千年前,秦始大帝一統天下,開創玄武盛世,並將天下這塊浩土命名為玄武大陸,秦始大帝駕崩后,大秦古皇庭徹底分裂,玄武大陸也從此掀開了長達數千年的亂世紛爭……
在這個世界生存越久,秦弘就越有一種錯覺,前世的一切都像是一場虛幻的夢境,而唯有這一世才是真正存在……
「不管如何,我都要好好地活下去,過去受到過的所有憋屈、所有侮辱,我秦弘都要悉數奉還!」心中一想到這一世經歷過的一切,秦弘心裡便莫名心酸。
七歲的孩子,大多數都是在父母懷裡撒嬌的時候,而他,卻已經獨自闖蕩在外面的時間,飢餓、寒冷、心酸、孤寂所有的苦難都只有自己知道,所有的這一切,都只為了給自己爭一口氣,證明自己並不是他人眼裡的廢物。
在蒙國都城,他被當作逃亡的奴隸抓了起來,被活生生地吊起來打了三天三夜,卻不想在臨死的時候,殺手秦弘的靈魂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個世上,並且融合了這個七歲孩童的記憶,自此,這個孩子的命運開始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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