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慘死
鳳凰王朝,紫雲城。
陰沉沉的天空,烏雲壓頂,似乎在醞釀著一場狂暴的雷雨。沒有一絲風,沉悶得令人窒息,空氣中飄浮著隱隱的血腥氣味。
冷丞相一家二百多口,今天被押送至午門,全部斬首。鮮血染紅了地面,人頭滾滾,凄厲的慘叫聲不約於耳,屠殺不止,人間瞬時變成了阿鼻地獄。
暗中結黨營私,勾結太子鳳遲圖謀皇位,冷丞相犯下的都是誅九族的重罪。事情敗露后,太子鳳遲被廢拙皇儲身份貶為庶人,關押到了天牢。而冷丞相一家,除了嫁到平王府為正妃的長女冷曼凝,其餘全部滿門抄斬,一個不留。
*
平王府,正妃寢居梅園。
華麗的寢室內同樣充滿了血腥氣,大床上鮮血淋漓,地面摔碎了一隻葯碗,還有殘留的黑色苦濃葯汁,散發著刺鼻的味道。
剛剛被強灌了墮胎藥,流產了四個月大的胎兒,曼凝神魂俱散,兩眼空洞,好像沒有生命的木偶蜷屈在大床的一隅苟延殘喘。
寢室里看不到一個她的貼身婢女,地下站著兩排殺氣騰騰的護衛,虎視耽耽地盯著形同槁木的王妃。
曼凝徒留王妃的頭銜,現在她已失去了一切,包括腹中的胎兒。
她的原配夫君平王,也就是四皇子鳳絕,說她為婦不貞,私通護衛懷上孽種。一碗打胎葯毫不留情地扼殺了她腹中已成形的男胎,徒留滿室血腥狼籍。
娘家被滿門抄斬,她遭遇如此非人對待,沉重的打擊讓她失去了全部的希望。一雙眸子冰冷木然,只是眉心的胭脂痣卻紅得滲血般,襯著她蒼白如紙的臉色,顯得有幾分詭異。
寢室的珠簾被粗暴地扯開,有幾串被生生扯拽斷裂,晶瑩的水晶珠子迸落四處,滿地彈滾。一行侍衛氣勢洶洶地走進,面無表情地望著大床上那個氣息奄奄的女子。
隨後一陣香風襲來,卓鈺嬈風情萬種地邁進寢室內,嫵媚動人的聲音尖尖響起:「喲,姐姐這是怎麼了?好凄慘的模樣!王爺素日里寵愛姐姐,今朝怎這般狠心絕情,鈺嬈真替姐姐傷心啊!」
嘴裡說著同情的話,語氣卻毫不掩飾興災樂禍。平王府的側妃卓鈺嬈得意地邁步上前,對著半死不活的曼凝冷嘲熱諷,極盡挖苦,氣囂分外囂張。
聽到聲響,曼凝緩緩轉過頭,使出僅剩的力氣勉強爬起身,嘶聲喊道:「王爺呢?我要見王爺!」
「呸!」卓鈺嬈鄙夷地啐了口,收起偽笑,美眸閃過狠毒之色。「王爺對你深惡痛絕,他不會再想見你了!再說就憑你現在這副尊容,他看了只會倒胃口!」
「卓鈺嬈,素日里我待你不薄,你為何趁機落井下石!我要見王爺,我要見王爺!否則我死不瞑目!」曼凝悲忿地吶喊,眉心的胭脂痣紅得可怕,好像要刺傷人的眼晴。
卓鈺嬈心裡暗驚,下意識地伸手擋在眼前,那詭異的血紅耀得她有些不安。心裡暗忖:乙元道長說此女乃煞星轉世,若不小心誘她顯露本性,便會造成血雨腥風殺戳無數!難道乙元道長的話當真?
美眸流轉,計上心來。既然要冷曼凝死,還是讓她死在鳳絕的手裡比較妥當。卓鈺嬈側首命令隨侍的護衛:「去把王爺請來,就說王妃要見他!」
不一會兒,傳來靴聲輕響,身著墨藍色豹紋綉螭外袍,容顏俊美,拔挺高大的四皇子平王鳳絕便步入寢室。
悶熱潮濕的氣息還有刺鼻的血腥味,加上室內的滿地狼籍,令鳳絕微微蹙眉。他冰冷的眸光掃視四周,最後落在蒼白憔悴的冷曼凝身上,稍作停留。
「王爺!」卓鈺嬈不等他發話,搶先一步靠過來,伸出玉手拉著鳳絕的胳膊輕輕搖晃著,美眸湧現委屈的淚光:「王妃罵我,她說是我挑唆王爺打掉她的孩子!」
鳳絕冷哼一聲,再次掃視向披頭散髮蒼白如鬼般的冷曼凝,語氣毫無溫度地陳述著一個事實:「她現在已經不是王妃了!」
曼凝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然強撐著身體下床,到底體力不支,跪倒在地。她膝行著奮力爬向鳳絕,一路蜿蜒著長長的血色印跡,觸目驚心。
短短的距離,她好像跪行了一百年那麼久,好不容易爬到了鳳絕的腳邊,伸手拽起他的袍裾,仰首注視著他,嘶聲道:「我腹中的胎兒是不是王爺的骨肉,王爺如此聰明的人怎會不知?為何如此待我?為何如此待我?」
不等鳳絕回答,卓鈺嬈搶先道:「你不知廉恥,私通護衛,枉顧了王爺素日里對你的寵愛!現在又百般狡辯,王爺不會再信你!」
曼凝搖搖頭,她沒有看卓鈺嬈,一雙清冷的眸子仍然眨也不眨地盯著鳳絕,突然開口道:「冷氏一族滿門抄斬,王爺是怕我罪臣之女的身份連累了王爺的錦繡前程嗎?我冷氏剛剛被滅族,王爺就迫不急待地除去我腹中的胎兒,再廢黜我!或者,我父親出事根本就是王爺親手策劃所為……」
不等她說完,鳳絕突然飛起一腳,將跪伏在他腳邊的曼凝踢飛出去。
纖細的嬌軀騰空而起,以驚人的速度「砰」一聲撞上牆壁,像破碎的木偶般沿著牆壁緩緩滑落。一口鮮血噴在地面,如同漫地飄落的紅梅花瓣。
她最愛紅梅花,鳳絕為她建了梅園,四處搜集珍稀品種的紅梅樹,可見昔日對她的寵愛非同一般。往日的恩寵愈盛,愈顯出今日的涼薄無情。
鳳絕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卓鈺嬈高興得幾乎想放聲大笑,不過礙於眾多護衛在場,她需要注重自己的儀態,畢竟,她馬上就要成為平王府的正妃了。
緩步輕移,卓鈺嬈以勝利者的姿態來到曼凝的身邊,屈尊迂貴地蹲下身,俯近曼凝的耳邊,低聲私語:「你猜對了,冷家被滅門的確是王爺親手策劃所為。他將你冷氏一族滅門,豈容得獨留你在他眼前!」
好像炸雷在頭頂轟響,曼凝痴傻了。
「哈哈哈……」卓鈺嬈再也抑制不住得意,大笑起來。「等你死了,王爺連一口薄棺也不會賞給你,令人用一張草席捲了丟進亂葬崗去,你就在野狗的肚子里安息吧!」
死灰般的眸子突然迸出驚人的殺機,曼凝看到身邊得意忘形的卓鈺嬈,滔天怒焰和蝕骨的仇恨再也無法遏止,洶湧爆發。
「啊!啊!啊……」卓鈺嬈殺豬般地嚎叫,她的左耳朵被曼凝死死咬住,怎麼都掙脫不開。「救命啊!這女人瘋了,快殺了她!」
曼凝恨極,她死死地咬住卓鈺嬈的耳朵,直到硬生生地扯撕下來一片皮肉,自己的血和著卓鈺嬈的血,幾乎把她染成了一個血人。
或者她真正痛恨的人不是卓鈺嬈,而是那個冷酷薄倖的鳳絕!此時,倒霉的卓鈺嬈成了替罪羊。
有一滴滾燙的鮮血正好濺到了曼凝眉心的胭脂痣上,那痣竟然將血滴全部吸吶,妖異的血紅更加刺目。
卓鈺嬈捂著血流不止的左耳,連滾帶爬地逃開,凄厲地呼救:「救命!她瘋了,快殺了她!王爺救命!……」
立在不遠處的護衛醒過神,忙挺刀舉劍上前救護卓鈺嬈。見卓鈺嬈左耳失了半邊,血肉模糊,俱是大驚失色。
「殺了她!殺了她!」卓鈺嬈又痛又怒,指揮護衛斬除冷曼凝。
護衛領命,手持寒刃準備戳死曼凝,反正是廢妃,死不足惜。
曼凝搖搖晃晃地立起身,她渾身血跡,雙眸竟然變成了詭異的血紅色,見衝過來的護衛人人目露驚駭,凄然厲笑著飛撲上去。
好像有股神秘的力量護佑她,一掃槁木般的頹廢,她血色的瞳眸精光乍現,以雙手抓取襲來的兵刃,奮力還擊,頓時殺傷了一片護衛。
眾護衛膽顫心驚,不知曉一個剛剛墮胎的弱質女流為何如此戾佞嗜殺,而且刀槍無懼力大無窮。他們見她渾身浴血,雙眸閃著血光,眉心的胭脂痣鮮紅欲滴,遇人殺人,遇鬼殺鬼,簡直泯滅了人性。
「妖孽啊!妖孽!」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頓時炸窩一般,眾護衛醒過神,不敢枉送性命,轉身往外逃。
卓鈺嬈嚇得花容失色,連滾帶爬地逃出寢室,尖聲呼救:「王爺救我!王爺救我!」
曼凝隨後追出來,妖異的血色瞳眸只盯著卓鈺嬈的影子,窮追不捨。她要殺了她,她要殺了鳳絕,殺光所有欺騙她利用她傷害她全家性命的畜牲!
鳳絕聞聲而至,他眼疾手快地抱起在地上滾爬的卓鈺嬈,閃身到一邊。指著冷曼凝,冷如冰魄地對護衛喝斥道:「還不快放箭!射死她!」
弓箭手訓練有素,雷厲風行,轉眼布置到位。前排跪射,後排站射,箭羽如雨點般射向披頭散髮目露異光的冷曼凝。
透過漫天疾飛的箭矢,曼凝依希看到昔日男子深情地擁著她一起在雪花漫天的梅園裡賞紅梅。他的眼眸似春波般溫柔,他的懷抱是那麼的溫暖!雪花伴著落紅飛舞,暗香浮動,她依偎在他的懷抱里,笑得那麼甜美那麼幸福……
眼角滴落的清淚被飛射過來的箭矢震碎,連同昔日的情意恩愛,統統支離破碎!
曼凝仰天厲嘯,周身騰起一團血色的雲霧,好像一個透明的紅罩子,將她的身體密不透風地保護起來。鋒利的箭羽無法穿透血色的屏障,她仍然滿含煞氣和怒恨向著身穿墨藍色綉螭錦袍的鳳絕走過來。
鳳絕大駭,想不到竟然會出現如此詭異難信的一幕。猛然間,他省起什麼,喊道:「快傳乙元道長!快點兒!」
話音未落,曼凝就騰空飛起,她渾身浴血,張開纖細的五指直取鳳絕的天靈蓋。血色的瞳眸剎那間迸射異光,駭人之極。
昔日有多愛,如今就有多恨!她要殺了他,殺了這個薄倖無情郎!
卓鈺嬈嚇得尖叫一聲,暈倒在鳳絕的懷裡。鳳絕慌亂之下,一手抱著卓鈺嬈,一手忙抽出貼身佩的寶劍,刺向襲來的冷曼凝。
這把劍是皇帝御賜的寶物,據說能僻邪降妖。看冷曼凝化身妖孽,他只能作此一擊。
雪亮的劍芒耀人眼目,寒森森地直逼眉睫。曼凝低呼一聲,踉蹌後退數步。
她果然怕此劍!鳳絕冷笑一聲,他將暈到的卓鈺嬈丟給親信護衛,然後持劍上前,準備親自手刃冷曼凝。
曼凝死死地盯著鳳絕,清麗的容顏慘白如紙,血色的瞳仁滿是仇恨的殺意。鳳絕同樣盯著她,俊美的面容毫無任何溫度,眸子眯起,寒光畢露。
夫妻已反目成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凄厲長嘯,再次騰身躍起,如離弦之箭般抓向他的面門。
鳳絕揮劍抵擋,饒是他武功高強,奈何曼凝已存必死之心,招招必殺,一時間竟然將他迫得險相環生。
他不禁又驚又怒,趁著一個機會,跳出三丈開外,拉開跟冷曼凝的距離,指揮護衛群起攻之:「你們都是死人嗎?殺了她!」
王爺親口下令誅殺冷曼凝,整個王府頓時都出動了。黑壓壓的護衛兵湧進往昔聖土般的梅園,將珍奇花卉踩得稀爛。這些花卉和紅梅樹是鳳絕曾千方百計為冷曼凝尋覓搜集來的,現在跟她一樣都成了準備剷除的雜草。
無數雪亮的兵刃,齊刷刷地向著那個纖弱的身影砍去,毫不留情。
曼凝嗜血狂笑,眉心的胭脂痣紅得像一滴血。她雙眸猩紅,對圍毆上來的護衛大開殺戒。不管是人還是兵刃,她隨手抓過來,要麼撕為兩片,要麼折為兩段。
她越戰越勇,好像地獄的索命魔鬼。一時間,梅園裡到處斷肢殘軀,血肉橫飛,刀刃崩裂,凄厲的慘叫不絕於耳。
陰沉了許久的天空竟然響起悶雷,狂風大作,梅園飛砂走石,豆大的雨點噼哩啪啦濺落地面,砸起點點坑窪。
又是一陣狂風掃過,大雨瓢潑而下,淋得人人衣衫盡濕,落湯雞一般。
曼凝長長的烏髮披散著,單薄的紗衣被鮮血染透,身體周圍的紅色霧氣竟然似水火不浸,半分都沒有被雨水淋濕。
這種異相更讓圍攻她的眾人肝膽俱裂,魂飛魄散,嘴裡直喊妖孽,顫粟不已,卻懾於鳳絕的命令不敢退縮,繼續戰戰兢兢地攻擊她。
雨越下越大,好像火上澆油一般,曼凝心頭的仇恨火焰愈燃愈熾,眼瞳完全被血色映紅。此時,她心裡只有一個執念:殺盡王府所有人,毀滅這個無情的世界!
英勇的侍衛前赴後繼,無法抵擋住她的凌厲殺著,觸者非死即傷,無一倖免。鳳絕連連後退,俊目流露惶恐,怒喝道:「乙元道長呢?怎還不來!」
「王爺恕罪,貧道配製符水,來遲了!」仙風道骨的乙元道長踏雨飛奔而來,一手執拂塵,一手端著盛滿符水的木桶。
見乙元道長來了,鳳絕稍稍鬆了口氣,抹一把臉上的雨水,退到後面,只用那雙冷如冰魄般的眸子睇著眼前即將發生的一切!
「看招!」硃砂浸泡的符水兜頭潑向曼凝,她猝不及防被淋了個正著。
赤色的符水沿著她清麗的面容流淌而下,洗去了她的佞戾之氣,周身的紅色霧氣也消彌殆盡。再睜眸,眼瞳恢復了正常的黑色,茫然四顧,似乎弄不清自己身置何處。
見符水生效,乙元道長低叱一聲,右手執的拂塵乍起,根根如針刺向曼凝的咽喉。
「呃!」曼凝的咽喉被尖利的拂塵穿透,好像被釘在原地,一動不動。良久,鮮紅的血順著拂塵的根部滲流而下,不等滴落地面,便被雨水沖稀流淌而去。
鳳絕踏前一步,舉起手裡的劍,冷聲喝令道:「把她斬成肉醬!」
倖存的護衛再次湧上前,將曼凝團團圍住,利刃像雨點般密集,齊齊斬向她。
不知不覺,雨漸漸停了,風聲也小下去。一時間,除了刀鋒劍刃砍斷皮肉骨骼的聲響不絕於耳,再也聞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恍惚中,曼凝覺得自己的魂魄好像遊離開軀殼,慢慢地站到了旁邊。她站在那裡,冷冷地看著那些如狼似虎般的護衛將她的屍體剁成了肉泥。
不遠處,鳳絕抱著清醒過來的卓鈺嬈,正在急聲宣太醫給她診治,連一眼都沒有往這邊看。
曼凝想衝過去繼續跟他拚命,可是她的腳步輕飄飄,好像海浪上的小舟無法控制方向。
眼前的一切漸漸變得模糊,神智也變得模糊,唯有心裡的仇恨不曾削減半分。
鳳絕,我冷曼凝哪裡對不起你?你竟如此狠心絕情,負心薄倖,對我冷氏一門趕盡殺絕!
失去意識之前,曼凝用盡所有的力氣悲忿仰天長嘯:我死不瞑目!我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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