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靈蛇
一彎淺淺的瘦月懸挂夜空,星子浮沉明滅,俯照著暮色下的紫雲城。
夜風和暖,陣陣襲來,帶著宜人的芬芳,嗅之欲醉。
暮春時節,花園裡群芳灼灼,競相鬥艷。香氛瀰漫中,滲雜著醇美的酒香還有美人的體香。
紗幔隨風飛舞漫揚,香霧縈繞,裊裊娜娜,玉盞金樽里的琥珀美酒映著美人如花笑靨,恍若置身瓊台瑤池溫柔夢鄉。
絲管聲聲入耳,宛若天籟。八名美貌舞姬身著緋色輕紗舞衣,赤著玉足在漢白玉砌就的地面上翩翩起舞。輕紗如煙,掩不住曼妙的青春曲線,在燭光搖曳的夜幕下,透出誘人的玉色。
然而,就在這樣春色宜人,亂花迷眼的溫柔鄉里,高高坐於金座之上那個尊貴而邪肆的男子仍然滿臉陰霾,未見絲毫的笑意。
男子一身墨色的長袍,身軀頎長挺拔,既使慵懶隨意地斜靠著座背,也掩飾不住那種渾然天成的高貴和邪佞。好像,他就是天生的王者,萬物的主宰,有著目空一切睥睨天下的狂傲資本。
這位身份高貴的男人,同時擁有著一張令世間所有美女都自嘆弗如的絕美容顏。既使他那位號稱人間絕色的生母樓貴妃,在自己親生兒子面前,也不得不讓出這天下第一美人的寶座。
他——就是封號晉王的六皇子鳳翔!
「六殿下,莫辜負眼前良辰美景,該及時行樂才是,何苦為些許小事壞了興趣!來,茉兒敬您一杯!」
卧於鳳翔腳踏邊的絕色女子捧起金樽,緩緩送至鳳翔殷紅若初綻薔薇花瓣般的唇邊。
鳳翔狹長如狐的眸子眯起,瞥向湊近過來的美女,嘴角噙起一抹涼薄的淺笑,順手擰起她的下巴,帶著輕佻的意味,道:「茉兒一向最是懂本王的心,你說說看,靈蛇究竟去了哪裡?」
方茉兒嬌笑如鶯啼,勸道:「殿下先飲了此杯,茉兒定知無不言!」
「唔,」鳳翔並沒有飲下那杯酒,而是睇著方茉兒,玩味地道:「知無不言?這麼說,你是明明知道靈蛇的下落,卻故意瞞報本王了!」
「苯兒不敢!」方茉兒連忙俯身跪倒,一手扯著鳳翔的袍裾,聲音仍嬌媚溫柔:「茉兒只想,那靈蛇有靈性,走失后就算不去找尋,它也能循著氣味回到晉王府!殿下暫且寬心,等上幾日,相信靈蛇自會失而復還,為殿下吐奉蛇丹!」
聽著方茉兒的一番話,明知是寬慰之言,鳳翔的臉色也緩和不少。此女不愧是他最寵愛的侍妾,總能讓他寬心展顏。
鳳翔覷著她微微揚唇,「好,本王就再等幾日!」說著,略頓了頓,神色究竟還是有些不悅。「只是,靈蛇腹內的蛇丹已經成形……」
他怕萬一被旁人捷足先登佔了去,那麼他半年來花在靈蛇身上的心血和力氣都白費了。
「靈蛇是晉王殿下所有,誰人敢霸佔屬於王爺的東西!就算是有那不長眼狗膽包天的東西吞服了蛇丹,也定要他再吐出來!」方茉兒語氣帶著慣有的毒辣。
鳳翔最欣賞她的陰狠毒辣,狹長的鳳目閃過一絲贊意,終於在她手裡飲下那杯酒,笑道:「如果真如茉兒所說,本王自會重重賞你!」
*
用過晚膳,一時半會兒沒有睡意,曼凝便提出要到園子里走走。
因冰蝶臉頰還紅腫著,曼凝便讓她早去歇息,只帶了雪晴和霜碧兩個,一起步出寢居。
沈曼凝居住在築心苑,這是昔年沈之翰和愛妻林美君的居所,佔地寬闊,景緻宜人。因林美君喜愛百花,遠嫁而來時就帶了許多珍奇花卉。婚後,沈之翰為愛妻四處尋覓名貴花草,將築心苑布置裝點得奼紫嫣紅,美不勝收。
然而,好景不長,自打沈之翰暴斃,林美君遷居佛堂,這座園子就疏於打理,日漸荒蕪。那些名貴的珍希花草因失去花匠的悉心照料,多數枯萎凋零,只剩下些庸脂俗粉,混著雜草共枯榮。
不過,到了花季,倖存的花卉在雜草叢生的花園裡競相鬥艷,遠遠看去倒也花影灼灼。
曼凝緩步走在碎石小徑上,看著眼前衰敗的花園,不由想起了自己生前在平王府的那片紅梅園,現在也許已經被鳳絕下令徹底剷除了吧!
冷家已經滅門,達成目的后,鳳絕最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有關她冷曼凝的一切都剷除乾淨,甚至連任由它荒蕪凋零的機會也不留。
他做事一向冷心絕情,絲毫都不留退路。
當初,明知道他上門求婚是想拉攏父親冷丞相為其所為,然而,少女情竇初開,仍然沉溺在了愛情的幻夢裡,泥足深陷。
她以為嫁給他,她就是他的妻,他定不會委屈了她;她以為他溫柔的眼波可以永遠停留在她的身上,不被別人吸引;她以為……鳳絕對她多少有些真情!
可是,冷丞相身為太子鳳遲的太傅,忠於太子。儘管鳳絕已是他的女婿,他也斷不肯幫著鳳絕做出不利於鳳遲之事。見拉攏計劃失敗,鳳絕便毫不留情地將冷丞相和鳳遲一網打盡,將這些森森白骨統統作為他踏向皇位的墊腳石。
曼凝深吸一口涼氣,那雙黑如點漆的眸子射出森冷的蝕骨寒意。她的笑涼如冰刀,劃破夜色,似乎直逼那個她此生最最痛恨的男人!
鳳絕!天不亡我,我必亡你!
「嘶嘶……嘶嘶嘶……」靜謐的花叢里傳出奇怪的聲響,那響動極低,一般人都聽不見,但曼凝聽到了。
她從雪晴的手裡拿過風燈,在雜草橫生的石子路面照了照,覷見一條墨色的小蛇蜿蜒著身子游來。
那小蛇游得極快,轉眼就到了曼凝的腳邊。曼凝一雙無波清眸靜靜地目視著它逼近,似乎並不害怕它會噬人。
小蛇高昂著蛇頭,有種與生俱來的狂妄氣焰(遺傳自它的主人),降尊迂貴地靠近過來,卻帶著幾分矜持,停在曼凝的腳邊,用它的綠豆小眼跟她的漆黑雙瞳對視著。
人與蛇無聲對峙,這是氣場的較量,也是耐心的較量。
曼凝身後的兩個丫頭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們見曼凝突然停住了腳步,開始還以為她在聆聽草間的蟲鳴,久久不見她動彈,便忍不住好奇地跟上來,想看看她在做什麼。
朦朧的夜色,曼凝手裡執的風燈射出柔和的光線,照著她腳邊昂首挺立的一條小蛇,正對她吐著鮮紅的蛇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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