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沈素素之死
秋荷沒想到曼凝如此雷厲風行,完全沒有閨閣千金的優柔寡斷,甚至都沒有半分要扮演聖母的意思。
這些未出閣的小姐不是都很在意她們善良的名譽嗎?除了沈素素,絕大多數女子,就算不善良,至少當眾的時候要表現出善良大度來。
沈曼凝好像根本不懂得這些,她行事幹練狠辣,竟然頗有男子之風,跟以前的怯弱膽怯迥然不同,好像完全換了一個人!
直到府丁拖著秋荷往刑室的方向而去,她才如夢初醒,殺豬般地哭喊求饒;「大小姐饒了奴婢吧!奴婢該死,誤會了大小姐!奴婢已經知錯了!……」
曼凝恍若未聞,清冷的眸子掃視周圍侍立的眾多婆子、媳婦、丫環,厲聲問:「誰還敢再指鹿為馬,顛倒黑白?只管來,本郡主有的是法子治好這種詬病!」
從前,沈素素是鎮國公府里的霸王花,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事情做的多了,她屬下的丫頭們也都沿習了這種風氣。就算是最近一段時間,卓芸先是被貶被姨娘,又遭禁足冷遇,可二十餘載的淫威仍在。更何況世子爺沈家賢為卓芸所生,又是沈素素的親哥哥,所以府里的奴才仍然忌憚這母女倆,並不有敢有任何的放肆和輕蔑。
沈素素仍然一如既往地囂張跋扈,也無人敢管。沒想到沈曼凝一出手,就直接廢掉了沈素素的貼身大丫環秋荷,實在令人驚怔。當下,在曼凝冷凜的目光下,人人噤若寒蟬,不敢多話。
刑室是府里專門私下審問處置奴才的地方,進去者多數沒好結果!秋荷被送進去,就等於廢掉了,就算不死也得半殘,就算僥倖撿回一條命,也是等著被賣的命運!
「你、你憑什麼處置我的丫環!我的人打殺由我來決定,你算什麼東西!」沈素素指著沈曼凝,她的手指卻有些發抖,雙腿也瑟瑟發抖。不是嚇的,而是氣的。另外,已是初秋時節,清晨有些涼意,何況她小產後還赤著腳站在石板上,病根已經深種,竟還不自知。
曼凝慢慢地將沈素素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用絲帕掩唇,輕輕笑道:「二妹妹這副模樣,像極了街邊的叫花婆!留在府里沒的玷污了沈氏的清譽,還好將軍府三日後過來接人,你得好好拾掇拾掇自己,以免你的情郎都認不出來你了!」
聞聽此言,正準備發難的沈素素卻一陣驚喜,她總算盼到要嫁進將軍府了!頓時把準備跟沈曼凝理論的事情拋諸腦後,吶吶地問道:「三日後……世隆哥哥來迎娶我嗎?」
「是迎娶你們倆!」曼凝又看向沈婉兒,目光與之相觸時,冷冷一笑。
沈婉兒推沈素素下水的事情瞞不過她的眼睛,她原沒打算插手此事,但是沈素素並沒死,她倒不介意借東風之力,助她早登西天極樂。
沈素素嫉恨的目光狠狠地剜向沈婉兒,她生平最恨別的女人跟她分享世隆哥哥。更何況,她嚴重懷疑沈婉兒已經被沈曼凝收買,要置她於死地。
不行,這三天的時間,她無論如何也要把沈素素弄死!
「今天是二叔娶妻的大喜日子,可不能再鬧出不愉快的事情!二妹妹縱容丫頭欺主,口出妄言!不止要處置丫頭,二妹妹也要受到責罰!」曼凝突然變了臉色,喝令身後的府丁,道:「二小姐忤逆長姊,縱容丫環犯上,仗脊十下,立即執刑!」
「什麼?誰敢打我!」沈素素大驚復大怒,從小到大,她屬螃蟹的,橫行慣了,誰敢動她半下!可是,等到那些兇悍的奴僕上來將她按倒在堅硬的青石板上,用竹杖子狠狠擊打,她才明白挨揍是什麼滋味!
千金小姐的嬌貴身子,哪裡經得起如此下死勁的杖脊。每一下落下來,她都感覺筋骨盡折,疼徹心肺,殺豬般地嚎叫起來。「……啊!你們這幫狗奴才……啊!敢打我!啊!……我讓父親殺了你們……啊……娘呀……」
十下杖脊結束,沈素素癱軟著身子趴在青石板上,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把二小姐拖回寢居沁芳齋,請大夫為她診治!還有三小姐……」曼凝的目光轉向沈婉兒。
沈婉兒見沈素素被打得如此之慘,正在心下暗自暢快。突然聽到曼凝點到她的名字,腿肚子一軟,差點兒跌倒。
丫環扶住沈婉兒,她結結巴巴地問道:「大、大姐姐,有何事?」
「三日後就是你和二妹妹一起出嫁將軍府的好日子,為免橫生意外,你跟她一起住在沁芳齋吧,彼此有個照應!」
「啊,不!」沈婉兒頓時目露驚恐,顫聲道:「二姐姐瘋魔了一般,見到我就打罵不休……」
「她脾氣不好,你讓著她些就是了!好歹忍受三天,嫁到將軍府,你跟她是一樣的身份,她總不會再如此苛待你了!」曼凝慢慢地勸道。
沈婉兒只有更絕望!將軍府那是卓芸的娘家,自然向著沈素素,哪裡會有她說話的權利,恐怕她的境況比在鎮國公府更糟糕,就算被沈素素打死,也沒人理會!
反正,深宅大院裡面,死個把小妾那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沒有誰替她申冤!
還想再說什麼,曼凝卻已轉身離開。
沈婉兒呆立在原地,良久,眼中再次流露殺意:沈素素,你既然欺人太甚,休怪我趕盡殺絕!
*
沈紀柯花甲之年娶妻,無疑轟動紫雲城。朝中許多同僚前來慶賀,鎮國公府門前車馬如織,人來客往,熱鬧非凡。
沈家和卓家再結姻親,這無疑表明了堅不可催的親密關係,並沒有因為卓芸被貶為姨娘而削減半分。
卓柔珊嫁進沈家做正妻,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難怪得到卓宏淵和鳳絕的一致同意。就算是卓芸再吵鬧不休,又是送信又是揚言這是沈曼凝的另一詭計,都沒人理睬。
婚事熱熱鬧鬧地進行著,府里一片喧騰喜慶,曼凝卻帶著冰蝶以及幾個執事媳婦,走進了慧蘭閣。
自從卓芸被沈紀柯禁足之後,就再也未踏出過寢居的門口。不過,曼凝知道,今天這樣的日子,她肯定不會消停,一定大吵大鬧。
果然,剛踏進慧蘭閣,就聽到摔砸東西的聲音。卓芸把能摔的都摔了,邊哭罵:「忘恩負義的陳世美,當初如果不是老娘,你能有今天嗎?沈紀柯,我不會放過你的!不會放過你!……」
「夫人,你冷靜些!」李嬤嬤苦口婆心地勸解著:「今天這樣的日子,你千萬不要再鬧出事情來,萬一傳到老爺的耳朵里……」
「他還能怎樣?大不了給我一紙休書,我回娘家去!」卓芸牙根咬得直響,恨聲道:「當初他毒害了他大哥,奪了鎮國公的世襲爵位……」
「我的娘吶,你胡說些什麼!」李嬤嬤大驚失色,忙不迭地捂住卓芸的嘴巴,阻止道:「千萬休再胡說八道了,這是要命的!」
曼凝站在一邊旁觀了會子,微微笑道:「你何苦阻止她呢!現在她滿肚子的怨恨,拿那個薄倖負心的陳世美沒法子,難道說幾句恨話都不允許,豈不是要生生逼瘋了她嗎?」
聽到曼凝的聲音,卓芸和李嬤嬤俱是吃了一驚,連忙回過頭,滿臉戒備之色。
「卓姨娘怎麼不哭了!怎麼不鬧了!」曼凝緩步走過去,淡淡地道:「那個男人還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你都說出來啊!如果有人把他繩之於法,豈不是替你報了被負之仇!」
卓芸連忙抬手理了理凌亂的髮髻,冷笑一聲,道:「你休想從我嘴裡挖出些什麼來!他再不好也是家賢的父親,現在我受些委屈,將來這鎮國公府還不是家賢的嗎?家賢可是世子爺,要繼續世襲爵位的!老爺若是出了事,家賢豈不是跟著遭殃!你若想挑撥離間,坐收漁翁之利,如意算盤打空了!」
「呵呵,」曼凝掩唇笑著,好像聽到什麼大笑話似的,直笑得花枝亂顫。「你倒算得清楚!」
卓芸不愧浸淫內宅幾十載,城府和心機都不凡。她雖然憤恨沈紀柯的薄倖寡情,但分得清孰輕孰重,絕不會像女兒沈素素那樣只知一味地吵鬧撒潑。她嫵媚一笑,故意氣曼凝:「想從我的口裡套話,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曼凝也不動氣,只輕輕甩了甩帕子,道:「卓姨娘放心,我過來並不是想套你的什麼話!不過想告誡你,今兒個是二叔娶妻的大喜日子,你別哭哭嚷嚷地尋晦氣!另外,明兒個,你要和裴姨娘、陸姨娘一起去給新夫人請安立規矩!」
「什麼!」卓芸像被針戳到似的差點兒彈跳起來,由於過度憤怒,額角青筋暴起,兩隻手直哆嗦:「我為什麼要、要去給那個小賤人請安立規矩!我、我是她的嫡姐,她不過是、是個戲子生的賤種!現在走了狗屎運,做了老爺的正妻,敢、敢在我面前逞主母的威風!她是活膩了么!……」
曼凝見一句話戳到了卓芸的要害,看著卓芸憤怒到失態的樣子,不禁又笑起來:「卓姨娘別激動!雖說在娘家的時候,她只是卑賤的庶女,比不得你嫡出的小姐高貴,但現在,她是鎮國公府的正房夫人,跟二叔成婚後就要被誥封為二品誥命夫人。所謂一朝飛上枝頭做鳳凰,身份跟你可是雲泥之別了!你一個小姨娘,而且還是戴罪之身,去給她請安,理所當然,有什麼可委屈的呢!」
「休想!」卓芸用盡所有的力氣嘶吼出聲:「就算死,我也不會去給那個小賤人請安立規矩!」
說罷,她全身篩糠般地顫抖著,可見幾乎要氣瘋了!
「夫人,你息怒啊!」李嬤嬤擔心地喊道,她用力撫著卓芸的心口,勸解道:「千萬不要生氣!太醫說,你不能再生氣了!」
「哇!」卓芸吐出一口血,身體晃了晃,幾乎跌倒。
丫環小春連忙扶住她,忙不迭地喊著傳太醫。
曼凝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她知道卓芸老奸巨滑,要想激卓芸犯錯極不容易,但是,每個人都有弱點命門。卓芸的致命點就是太過爭強好勝,越是貶低她作踐她再抬舉那些她看不起的「賤人」,她就會怒火攻心,氣到吐血。
所以,趁著沈紀柯娶妻的好日子,曼凝特意過來氣一氣卓芸,如果能氣病了,那就最好了!
人一病,毅力削減,說不定就能打開心理缺口。
「卓姨娘只是個偏房小妾而已,李嬤嬤總是僭禮稱呼她夫人!上次為此事已經懲誡過了的,還是不長記性!不知道李嬤嬤是老糊塗了呢,還是故意蔑視府規!」曼凝的矛頭開始指向李嬤嬤,她知道,只要拔除了這個老奴,卓芸就等於失去半條臂膀。「如果老糊塗了,就送你一筆銀子回老家頤養天年,如果是故意蔑視府規,那就更容你不得!打十板子,轟出府去!」
李嬤嬤一聽嚇得膝蓋癱軟,頓時跪下去,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求道:「老奴知錯了,請大小姐饒過這次,以後再不敢了!」
「我給過你機會,你屢教不改,再也縱容不得你!」曼凝對身邊的一個執事媳婦吩咐道:「看在李嬤嬤在府里多年的份上,給她二十兩銀子,送回老家去!」
執事媳婦忙吩咐丫頭去帳房支取來二十兩銀子,又叫來四個婆子,讓她們把李嬤嬤和銀子一起丟出府去!
「李嬤嬤是我的陪嫁乳娘,你個黃毛丫頭居然敢趕走她!」卓芸急怒攻心,想撲上來找曼凝拚命,奈何力不從心,又吐出一口血。
曼凝退後兩步,以免被鮮血濺到裙角,冷冷地道:「從你嫁進鎮國公府,這個老刁奴沒少給你出壞點子助紂為虐吧!要我說,對她的處置已經非常仁慈了!你還不知足,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等到轟走了李嬤嬤,卓芸躺在太妃椅里,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兩眼翻白,眼看就要暈厥過去。
「卓姨娘身子不適,好生養著!不過明天該立的規矩還是要立,不能馬虎!」曼凝很體貼地對另一個執事媳婦吩咐道:「明兒早,你親自帶人過來瞧瞧,如果卓姨娘身子還是不適,不能去給新夫人請安,你就安排一頂竹轎,抬她過去吧!」
「是,奴婢知道了!」執事媳婦連忙應聲。
聞聽此言,卓芸兩眼翻眼,頓時氣暈了過去。
*
「咳咳……咳……咳咳咳……秋荷!秋荷!死哪去了!……」黃昏時分,沈素素醒來,頭暈目眩,口乾舌焦,便扯著嗓子喊起來。
許久,沈婉兒急匆匆地趕過來,慌慌張張地問道:「二姐姐,有什麼事?」
「秋荷呢?」沈素素厲聲喝問道,只是她身子虛得很,聲音沒有平時那麼有力度。
「秋荷不是被大姐姐打入刑室了嗎?」沈婉兒戰戰兢兢地回答道。
經過沈婉兒的提醒,沈素素才想起今早的事情。感情她躺在床上昏睡了一整天!渾身沒有一絲力氣,就連憤怒都沒力氣,稍一動,脊背就疼痛難忍。她暫時收斂了兇悍,啞聲說:「給我倒碗水來,渴死了!」
「是!」沈婉兒趕緊去外面倒了碗茶水,端到沈素素的面前。
沈素素渴極了眼,端起就喝,剛入口又吐出來。「噗!你想燙死我!」
她把茶杯摔了,順手扇了沈婉兒一記耳光。
捂著被打的臉,沈婉兒委屈得想哭,卻不敢哭出來。
「反了!看著沈曼凝欺負我,你這個小賤蹄子也跟著落井下石作踐我!」沈素素跳起來就扯住沈婉兒的頭髮,又幾記耳光。
不過,她在病中,力氣沒有平常那麼大,可是幾巴掌扇下來,沈婉兒嬌嫩的臉蛋變紅了。
追著打了幾下,沈素素到底剛剛小產身子虛,又動怒受涼失了保養,加上挨了十板子,被沈婉兒掙脫跑了!
「小蹄子,你回來!否則等嫁到將軍府,我用燒紅的烙鐵烙熟你的嘴巴!」沈素素身子沒力氣,就口頭威脅。
沈婉兒聽到這樣惡毒的威脅,眼底再次湧現一抹恨毒,不過很快她就壓抑下去,可憐兮兮地回答說:「二姐姐的葯快煎好了,我去看著火候,待會兒過來伺候二姐姐吃藥!」
沈素素見沈婉兒已經不見了蹤影,她沒有力氣追出去,只得作罷!重新躺下,她扯著嗓子喊人,可是就不見有婢女出現。
直到沈婉兒端著葯碗重新出現,她顧不上再罵她,急急地問道:「人呢?園子里伺候的丫頭都去哪兒了?難不成秋荷去了,別人也都跟著去了!」
「二姐姐息怒!」沈婉兒把葯碗放在床前的几案上,怯怯地答道:「你忘了,今兒個是父親娶妻的日子,丫頭們都被調到前頭使喚了,園子就只有你和我!」
「啊!」沈素素聞言更氣得要死,奈何身子病弱,要再鬧騰有些力不從心,就指著葯碗說:「喂我喝葯!」
沈婉兒扶起沈素素的身子,端起葯碗,用小匙一勺勺地舀了葯汁喂她。
這碗葯倒是不燙不涼正合適入口,但味道實在苦得要命。不過沈素素渴急了眼,也顧不得良藥苦口,眨眼間就把一碗苦湯子都喝了下去。
放下藥碗,沈婉兒的神情有些緊張,就重扶著沈素素躺下,說:「喝了葯,二姐姐再睡一覺吧!」
「啪!」沈素素對著沈婉兒就是一巴掌,罵道:「我都睡一整天了,你還讓我睡!是不是不安好心,想咒我睡死過去……」
沈婉兒再也忍受不了,她改了可憐兮兮的模樣,美目湧起濃烈的憎恨,回罵道:「該死的潑婦,你早就該死了!最好睡死過去,永遠也別醒過來,省得再禍害人!」
「啊!你得失心瘋了?」沈素素大怒,她想跳起來狠狠收拾瀋婉兒,可是剛一動,腹中就傳來陣陣絞痛。雙手下意識地捂住肚子,腿間卻湧出汩汩的熱流。她低頭一看,頓時大吃一驚。只見殷紅的鮮血不斷地她腿間湧出來,瞬間就把床上的錦被緞褥洇透。
「二姐姐,你怎麼了!」沈婉兒驚叫起來,她趁機躲到一邊去,「你……你得血崩了!」
血崩就是大出血,產後若得這種病,必死無疑!
沈素素嚇得倒抽一口涼氣,再顧不得逞威,忙對沈婉兒命令道:「快去傳太醫啊!」
沈婉兒好像嚇傻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快去叫人來啊!傻站著做什麼!」沈素素急了,她掙扎著想起身,但身子極虛,再加上大出血,根本沒有力氣下床。
血繼續流著,殷紅的顏色順著床單滴下來,在地板上蜿蜒出觸目驚心的紅色。
「救命啊!救命……」大出血讓沈素素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她掙扎了半天,終於從床上載下來。「撲嗵!」狠狠地跌倒在地上,她想爬起身卻難如登天。「去找大夫來!去叫人來……」
沈婉兒臉色跟沈素素一樣蒼白,她縮在袖子里的手神經質地顫抖著,卻仍然一動不動。
「你……你……」沈素素勉強抬起一隻沾滿了鮮血的手臂,恨恨地指著沈婉兒,咬牙啐道:「你這個賤人……想害死我嗎?」
事已至此,沈婉兒索性豁出去了!她一反平時唯唯喏喏的軟弱模樣,美目湧現兇狠的殺機,冷笑道:「沒錯,我就是要害死你!因為,你若活著,我就得死!所以,我先下手為強!」
「啊,你、你在葯里下了什麼東西!」臨死前,沈素素腦子總算清亮了一回,想通了她突然大出血的原因。
「哈哈,你終於明白了!」沈婉兒獰猙地狂笑起來,厲聲說:「沒錯,我在你的葯里下了東西,讓你大出血,就像產後血崩一樣,沒有人能看出你真正的死因!」
「我要殺了你!你這個惡毒的小賤人……為什麼我沒早點整死你!」沈素素後悔當初沒弄死沈婉兒,可惜世間沒有後悔葯可以吃!
「都是你逼我的!如果不是你把我逼到了死路上,我也不會對你下此毒手!都是你逼我的!」喊到最後,沈婉兒的眼中流下眼淚。畢竟是閨閣千金,第一次殺人,她非常害怕緊張。
沈素素體內的鮮血洶湧地流著,很快就奄奄一息。人到死亡時,素日的兇悍和威風都消失不見了,她可憐兮兮地哀求著這個平時根本就瞧不起的庶出妹妹:「救救我!……叫太醫來救我……我不追究……不追究你下毒的事情……救救我……」
地面上的鮮血越來越多,沈婉兒渾身顫抖不止,她慢慢地後退,不讓鮮血沾染了她的裙裾和繡花鞋子。「不!我不相信你!平時無緣無故的你都無事生非往死里打我!這次,我要放過你,你會殺了我的!不!你必須死!你早該死……」
終於,一切聲音消失了。沈素素卧在血泊里,一動不動。她全身被鮮血染紅,只有那張臉慘白如紙。
「啊!」沈婉兒尖叫一聲,轉身就沖了出去,放聲哭喊:「快來人啊!二姐姐得血崩了!快來人啊!」
*
卓芸蘇醒過來之後,小春伺候在跟前,對她說:「大小姐的意思,說今天是老爺和新夫人大喜的日子,特意解除了禁足令,允許夫人……不,是允許姨娘可以四處走動!」
就因為李嬤嬤總是稱呼卓芸夫人,而被打發了出去,所以小春不敢再犯這樣的錯誤。
「解除禁足令?」憑著多年浸淫后宅的經驗,卓芸本能地感覺出這道看似「仁慈」的赦令肯定有什麼貓膩。她思忖半晌,不由冷笑道:「沈曼凝那個小賤人是想讓我去找老爺的晦氣是嗎?藉此機會讓老爺更加嫌棄我!」
小春連忙道:「姨娘既然看穿了她的詭計,可千萬不能上當啊!」
聽到自己的貼身丫頭稱呼自己姨娘,卓芸又動了氣,可是沒法責怪她,畢竟小春也是為了自保。否則,就可能得到跟李嬤嬤一樣的下場。
想起李嬤嬤,卓芸不禁悲從中來,眼含淚花,哽咽道:「也不知道李嬤嬤怎麼樣了!她那麼大年紀……」
「姨娘還是照顧好自己吧,我們顧不上她了!」小春也哽咽起來。
主僕倆相顧流淚,看看天色已暗,卓芸吩咐擺晚膳。「傳晚膳!今晚多加兩個菜,我要把身子補養好了,繼續跟那個小賤人斗下去!」
*
晚膳擺上來,果然很豐盛。不過幾乎每道菜裡面,都用紅心蘿蔔刻了個雙喜字放裡面做裝飾。
「弄這東西來做什麼?誰給放的!」卓芸看到紅雙喜,食慾頓時沒了,火冒三丈地問道。
「回卓姨娘,大小姐吩咐讓放的!她說今兒個是老爺跟新夫人大喜的日子,每道菜里都要放紅蘿蔔鐫刻的雙喜!」伺候的僕婦回答道。
「哐啷!」卓芸怒不可遏,直接把滿桌的飯菜都給掀翻。盤碟碗筷濺落滿地都是。
「姨娘!」小春大急,忙拉住她,勸道:「姨娘精神剛好些,才說要吃頓好的補一補,這怎麼就把飯菜給掀了呢!」
卓芸知道這是沈曼凝故意氣她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大怒若狂。沈紀柯另娶新歡,還是她最瞧不上的庶出妹妹,這也罷了!竟然把她吃的晚膳還擺上紅雙喜字,簡直是故意惹她上火。
小春勸了一會兒,吩咐下人:「快去另傳一桌飯菜來,專做姨娘喜歡吃的菜!」
說罷,小春就扶著卓芸到偏廳坐了,小聲勸道:「姨娘何苦上這麼大的火呢!如果不喜歡,待會兒擺上來,奴婢把那些紅雙喜字都撿出來丟掉不就是了!你萬萬不可再動氣,否則豈不是中了奸人的詭計!」
卓芸緊抓著小春的手,她的胸口起伏得厲害,喘息道:「幸虧還有你在我的身邊,否則……明知道是她故意的,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大小姐的攻心術太厲害了,怨不得夫……怨不得姨娘!」小春抹了把眼淚,安慰道:「千萬莫再動氣,養好了身子才是根本!」
又過了半個時辰,重新擺上來晚膳。小春先過去,把紅心蘿蔔鐫刻的雙喜字都挑揀出來丟掉,然後才喚卓芸過去用晚膳。
等到卓芸走到桌邊,拿起筷子,剛要吃飯的時候,就有個丫頭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大聲嚷道:「不好了!姨娘,不好了!」
「不會說話了嗎?掌嘴!」小春厲聲喝斥那個丫頭,「沒看到姨娘正在用膳,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就不能等姨娘用完了膳再說!」
那丫頭吶吶地退後兩步,還是忍不住小聲開口:「是關於二小姐的事情……」
小春一聽,就知道是沈素素又闖禍了。她怕卓芸聞之更生氣,便道:「你先退下,等姨娘用完了膳再過來回!」
卓芸放下筷子,用手抵著心口,問道:「說吧,素素又闖什麼禍了!」
「回卓姨娘,二小姐得了產後血崩……已經不中用了!」那丫頭小聲地回道。
「什麼?!」卓芸和小春幾乎異口同聲地驚叫,同時彈跳起來。
丫頭怯怯地重複道:「回卓姨娘,二小姐得了產後血崩,已經不中用了!大小姐正吩咐人給她穿衣服,問問姨娘要不要去送送她!」
卓芸踉踉蹌蹌地奔出去,渾忘了她剛剛自己說過的話——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離開慧蘭閣!
*
天色已經黑透,不過鎮國公府到處張燈結綵,一片歡欣喜慶。誰也看不出來,這樣喜慶的日子,居然同時有喪事發生!
趕到沁芳齋,見已經有幾個體面的老嬤嬤在裡面,指揮著給沈素素洗身子穿壽衣,外面停放著一副朱漆棺材。
卓芸一看,就眼前發黑,瘋了般闖進去,凄慘地哭叫:「素素,你死得好慘啊!你死得好冤啊!到底是哪個黑心黑肺地害死了你,你跟娘說,娘替你報仇……」
寢室里已經打掃過,不過濃郁的血腥氣揮之不去。沈素素臉色慘如白紙,渾身僵冷,氣息全無。旁邊沈婉兒掩面哭泣,沈曼凝站在那裡指揮辦理後事。另外,還有沈老太君身邊的辛嬤嬤也在。
幾位體面的老嬤嬤上前拉勸住卓芸,道:「人死不能復生卓姨娘請節哀!讓二小姐快些入土為安,好早點投胎轉世!」
「不,素素死得冤枉!她肯定被人害死的!」卓芸跳起來,狠狠地撲向曼凝,卻幾個身材高大的僕婦牢牢拉住。她踢騰著雙腿,好像恨不得把曼凝撕碎。「你太狠毒了,居然害死她!她到底是你的堂妹,你怎麼能這樣狠毒!」
曼凝淡漠的神色並無半絲觸動,冷冷地道:「姨娘神智不清了,胡說八道起來!二妹妹是死於產後血崩,她臨死的時候,三妹妹在跟前伺候的,與我何干!」
卓芸的目光轉向沈婉兒,後者全身瑟瑟發抖,好像恨不得立刻要昏過去。掙開僕婦,卓芸轉而撲向沈婉兒,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凄厲地嘶喊:「素素是怎麼死的?你快說!」
眾多丫頭媳婦忙再追上去,好歹扯開了卓芸。沈婉兒捂著差點兒被掐斷的脖子,拚命地咳著。
「嗚嗚……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到了二姐姐吃藥的時間,我過來送葯,推開門滿屋子的血腥氣!床上床下都是血……我嚇壞了,葯碗也摔了,就跑出去喊人來!等喊來人,發現二姐姐……嗚嗚……二姐姐已經不中用了!」沈婉兒雙手捂臉,似乎不敢回憶那可怕的一幕。
卓芸獃獃地聽著,似乎失去了魂魄。
辛嬤嬤走過來,開口道:「太醫過來瞧了,說二小姐確實死於產後血崩,已經僵硬了!這不關任何人的事情,更何況,大小姐今天根本就沒踏進過沁芳齋,怎麼可能加害於二小姐呢!」
逢高踩低這是府里奴僕的慣性,昔日卓芸得勢時,辛嬤嬤見著她總是滿臉殷勤的諂笑,此時卻是兩眼望天,連對她說句話都降尊迂貴似的。
「你們……都向著這個小賤人說話!」卓芸爬起身,突然大笑起來:「哈哈,素素去了也好!反正早晚都要去的,去了也好!」
眾人以為卓芸痛失愛女,得失心瘋了,也沒去理她,仍然繼續處理沈素素的後事。
「今晚兒是喜日子,收殮之後悄悄地運出府去,不要弄出太大的動靜!」徐淑貞對著下人們吩咐道。
奴僕們忙遵從命令,把穿好壽衣的沈素素抬進了棺材里。
「徐淑貞!」卓芸狠戾的目光射向徐淑貞,咬牙罵道:「你別忘了,你是我的兒媳婦!家侑走了,你居然吃裡爬外,向著沈曼凝這個小賤人!」
「姨娘這話說得真是無理!」徐淑貞淡冷的目光瞥向卓芸,有種冷艷的高貴。「家侑是沈府的大少爺,我是大少夫人,我們的事情跟姨娘有何相干?說什麼吃裡爬外,姨娘不想想自己的身份,配說這種話嗎?」
姨娘的身份卑微,就算生了兒女,她仍算半個奴才!兒女只稱呼她姨娘,她始終只是伺候主子和小主子的奴才!
「你、你……」卓芸死死地盯著徐淑貞,嘶聲道:「以前是我錯看了你,到今天才露出狐狸尾巴!早知你這樣……」
「早知道我這樣如何?」徐淑貞微微勾唇,問:「你是不是想說,該讓我去給家侑殉葬的是嗎?」
卓芸惡狠狠地咬牙:「你剋死了家侑!又無兒無女,留著你這個薄命的東西作甚?還不如早早跟了家侑去!」
「吵什麼呢!讓奴才們聽到了笑話!」曼凝喝斥了一聲,蹙眉道:「把二小姐抬走,你們都退下吧!」
隨著沈素素入殮,棺材被抬走,滿屋子鬧轟轟的僕婦、嬤嬤都退了下去。沈婉兒也想趁機溜走,卻被卓芸喝住:「站住!」
沈婉兒嚇得渾身一哆嗦,不敢抬頭。
「你抬起頭來!」卓芸盯著沈婉兒,厲聲叱道:「說實話,二小姐是怎麼死的!」
半晌,沈婉兒抬起頭,臉色雖然依然蒼白,不過語氣卻篤定了許多。「我說過了,二姐姐是得產後血崩沒的!」
「胡說!小產時她都沒事,這過了一宿怎麼突然就血崩了!還有,昨晚在將軍府,她跌落進水塘的時候,只有你跟她在一起,是不是你推她下水的!」卓芸磨得牙咯咯響,好像恨不得隨時撲上去撕下沈婉兒的肉吃。
沈婉兒看到卓芸如此獰惡的樣子,嚇得不由後退幾步,吶吶地說:「我沒有!」
「你當然沒這個膽子,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指使你!」卓芸撲上去緊緊抓住沈婉兒,再次掐著她的脖子,嘶聲質問:「是不是沈曼凝指使你害死素素的?」
「沒有,大姐姐沒有指使我,救命!」沈婉兒哭起來。
冰蝶和春梅上去架開了卓芸,得救的沈婉兒再不敢逗留下去,趕緊溜之大吉了!
等到沈婉兒也離開,室內只剩下卓芸、曼凝、徐淑貞,還有她們各自帶的大丫頭,再無其他人。
「徐淑貞,你這個吃裡爬外的東西!以為傍上沈曼凝這個靠山就後顧無憂了嗎?你不過是個寡婦而已,能翻上天去!」卓芸破口大罵,她狠狠地掙扎著,冰蝶和春梅都無法鉗制住她。
徐淑貞緩步走近卓芸,直到對方慢慢安靜下來,她才冷聲道:「都是你的無知愚蠢害死了家侑!家侑走了,你何嘗拿我當人看待!在你的眼裡,我不過是具活著的行屍走肉罷了!你總覺得沒讓我去殉葬就算厚待了我?哈,我告訴你,我恨透了你!活到現在就為了今天!我是沈府的大少夫人,而你只是個小姨娘!現在,是我把你踩在腳下!」
說罷,徐淑貞對著卓芸那張因為失於保養變得浮腫臘黃的臉狠啐一口,就轉身離開了。
「你敢唾我!」卓芸哪裡肯咽下這口氣,想趕上去追打徐淑貞,卻被徐淑貞的貼身大丫頭春梅伸出腿絆了一腳。
「撲嗵!」卓芸重重地跌倒,摔了個狗啃屎,等著小春扶她爬起身,早已不見了徐淑貞的影子。
轉過頭,見曼凝仍然站在那裡,用充滿了譏諷或者說是充滿了憐憫的目光看著自己,卓芸頓時又火冒三丈。她哆嗦著手,戳著曼凝,嘶聲說:「我知道,一定是你指使沈婉兒害死素素的!一定是你指使的!你若心裡無鬼,現在隨我去見老太太,在她面前發誓,如果是你指使的,你就天打雷劈五馬分屍!你敢嗎?」
曼凝緩步走向卓芸,她的步履優雅,體態優美,猶若弱柳扶風。可是在卓芸的眼裡看來,卻如同紅粉骷髏,奪命的羅剎。
卓芸下意識地後退,她對曼凝的恐懼已經深入骨髓,不受控制。「你想幹什麼?難道……事情敗露想、想殺人滅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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