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枝川(08)
小晶微訝,「真羨慕許經理啊,這麼多人喜歡她。」
「這麼多人?還有誰?」
小晶壓低了聲音,往陳恪面前湊了湊,「陳畫家,我告訴你了,你可別跟別人說。其實我們方副總,也就是周總的兄弟,也喜歡許經理。」
陳恪驚訝,「真的?」
「可不是,雖然方總從來沒說過,但我看得出來,他對許經理特別照顧,尤其是現在酒店改造,事事都順著她。」
陳恪若有所思。
小晶接著說,「而且這麼多年,方總都沒談過戀愛,身邊也從來沒有什麼女人。」
陳恪笑了笑,「你是不是喜歡你們方總?」
小晶立即擺手,「沒有沒有……」
「你長得這麼漂亮,正常男人一定會喜歡你的。」
小晶攏了攏頭髮,笑得幾分羞澀,「真的?」
陳恪笑說,「我是畫家,你還不相信我?要是你有時間的話,我還想請你給我當模特呢。」
小晶掩口而笑,「畫家你就別開玩笑了,我就是一個鄉下來的丫頭,什麼模特不模特……」
「我不開玩笑,」陳恪掏出手機,「你把你號碼告訴我,有空請你吃飯。」
小晶忙不迭點頭,報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和陳恪又交流了一會兒,小晶掩了畫室的門,腳步輕快地出去了。
——
許棠一邊繼續忙店裡的事,一邊思考如何跟許楊開口。許父的死像根刺,一直扎在她心裡。就在許父出殯的第二天,許棠曾經悄悄潛入他工作的工地。當時工地停工進行安全檢查,混凝土提升機都停轉了,滿地的沙石瓦礫,夜色中更顯荒涼。許父墜落的腳手架前面仍拉著黃色的警戒線,許棠鑽進去,眯眼望上看。
看了一會兒,背後忽亮起大燈,一個粗噶含混的聲音高喝:「誰在那兒!」
許棠拔腿就跑,那人拿燈跟在後面追,他大約是喝了酒,腳步虛浮,跑得並不快。許棠很快就到了圍牆邊上,踩著水泥袋子爬上圍牆翻了出去。
男人看著許棠跑了,止了腳步,高聲罵了幾句。
許棠落地時稍稍歪了腳,正扶著腳踝按摩,聽見另一個男聲響起來:「誰啊老劉!」
「許老三屋裡那丫頭!」
「她跑過來搞什麼!」
「不曉得!人死都死了,警察都查不來證據,她有什麼本事……」
兩道男聲漸漸遠了,許棠卻蹲在圍牆底下,渾身發抖。就是因為這兩人無心的一句對話,她篤定許父並非死於意外。
當時許楊才十三歲,剛剛升入初中,還是個半大的懵懵懂懂的孩子,對父親還懷著毫無理由的崇拜敬仰。是以許棠雖然被懷疑和痛苦燒得內心焦灼而憤怒,卻從未對許楊提過一句,生怕這個魯莽的孩子一時剋制不住衝動,鑄下大錯。
許棠將唐詩攤在腿上,發了好一會兒呆,連周險何時進屋都未察覺。直到一隻大掌按上頭頂,她才驚醒似的顫了一下,扭頭朝後看去。
「想哪個野男人這麼出神?」
許棠:「……」
周險在她旁邊坐下,點了支煙,伸手搭在沙發靠背後面,「跟許楊說了?」
許棠搖頭,「不知道怎麼開口。」
周險抽著煙,沒說話。
許棠微微垂眸,「許楊跟我爸很親。小時候他身體不好老生病,我爸再忙睡得再沉,只要許楊一不舒服了,二話不說背起來就往衛生所送。我爸為人豪爽,很講義氣。許楊很崇拜他,我不知道……」她頓了一下,「他義不容辭,但我怕他意氣用事……」
周險伸手將許棠往自己懷裡一攬,垂頭在她額頭上啄了一口,「沒事,有我跟方舉。」
許棠頭靠著他結實寬厚的胸膛,閉眼點了點頭。
——
桌布、餐盤、抱枕……零零總總,在許棠的關照之下,全部換了新,店裡整體風格總算初步統一。陳恪的盤子也要畫完了,只剩下最後四十多個。
下午四點多,許棠忙完了手頭的事情,去畫室查看進度。陳恪手邊還有十多個白瓷盤子,看見許棠進來,扭頭一笑,「快了,晚飯之前肯定給你畫完。」
許棠笑說:「這段時間麻煩你了,學長。」
陳恪伸了個懶腰,「真覺得麻煩,就在這兒坐會兒,陪我聊聊天——這幾天畫得我啊,晚上做夢都是滿坑滿谷的盤子。」
許棠撲哧一笑,拉了張椅子坐下。
畫好的盤子一部分攤著等著晾乾,晾乾了的則整整齊齊堆在一旁。許棠隨意拿了一隻過來,看著上面繪製的錦鯉圖,贊道:「栩栩如生,畫得真好。」
陳恪笑了一聲,「畫得好有什麼用,一個研究生,到頭來還不得給一個初中生打工。」
許棠笑意滯在臉上,抬眼看著陳恪,「學長,我不喜歡你這麼說。」
陳恪仍在低頭畫盤子,並未注意許棠表情已變,「你覺得我說得不對?我是真有些不服氣,你男朋友要是別人還還好說,偏偏是一個高中都沒畢業的混混……」
「學長!」許棠喝止。
「別生氣嘛,我明天就不來了,你讓我把話說完。小許,你看你要樣貌有樣貌,要本事有本事,挑個什麼樣的不好?雖說現在周險是開始做生意了,可保不準是不是真洗白了……再說吧,他這樣的人,肯定有暴力傾向,要是哪天……」
許棠霍地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拉出刺耳聲響,陳恪一驚,這才轉頭去看許棠,見她臉上浮著怒氣,立即丟了畫筆和盤子起身,伸手去拉許棠,「別生氣別生氣,我不說了還不行嗎?」
許棠將他的手甩開,冷聲說道:「我跟周險的事,用不著別人來指手畫腳。」
「我這不是指手畫腳,我這不是擔心你嗎?當時社聯多少人追你都沒成功,結果被一個痞子跟攔腰截去了,還是個初中文憑的痞子……嘿,誰咽得下這口氣。再說,恐怕你不知道吧,周險那個姓方的兄弟,也對你有意思……」
「你瞎說什麼!」許棠徹底黑了臉,拂袖要走,陳恪卻伸手將她手臂一把抓住,往自己面前一帶,「許棠,海棠,你再重新考慮考慮我,我兩年前跟你說的話,現在依然……」
話沒說完,忽然一聲巨響,畫室門被一腳踢開,陳恪還沒來得及反應,周險已飛上來狠狠一腳,「海棠這名字是你他媽能喊的!」
陳恪疼得眼淚霎時飈了出來,捂著肚子踉蹌往後退,還沒站穩,周險第二腳緊跟而上,「我的女人你也敢碰!」
周險沉眉肅目,眼中怒氣如沸水翻騰,許棠嚇得心驚肉跳,撫著胸口不敢往前勸架。周險第二腳比第一腳還狠,陳恪哀嚎一聲,身體猛得撞上背後桌子,疼得鑽心窩似的疼,眼看周險又要飛腳而來,急忙連聲求饒。
周險第三腳踢上桌子,陳恪連人帶桌一起翻倒,帶翻了堆疊在旁的盤子。
聽到聲響圍上來的眾人霎時嚇得大氣不敢出,周險兇狠的目光移到門口,落在小晶身上:「誰他媽還敢在背後嚼舌根!」
小晶望著蜷在地上的陳恪,臉霎時一片慘白。
死水般沉默寂靜,最終還是許棠打破死寂,上前伸手輕輕拉了拉周險的手臂。周險低頭看了她一眼,從口袋裡掏出皮甲,抽出裡面厚厚一沓鈔票,揚手扔到陳恪身上,「再敢出現在許海棠面前,先廢你一條腿!」
說罷一把攥住許棠的手臂,大步朝外走去。大家立即作鳥獸散,望見周險和許棠身影遠了,復又圍攏過來,議論紛紛。
小晶嚇得腿腳發軟,站在外圈遠遠看了一眼,趁人不留意,靜悄悄回了休息室。
周險將許棠塞進副駕駛,重重摔上門,繞到另一側上去,伸手將許棠手臂抓過來,瞪著方才被陳恪抓住的地方,揸開手掌緊握著狠狠搓了兩下。
許棠皮膚被搓紅了,眼眶也跟著紅了,她低頭跟周險道歉:「對不起。」
「你道什麼歉,」周險冷聲說,「這他媽不是在鹿山,要是在鹿山……」
許棠抽了抽鼻子,垂著頭不說話。
「他那些話聽誰說的?是不是何晶?」
許棠搖頭,「我不知道。」
周險聽她聲音含混,伸手將她臉抬起來,拿粗糲的手指抹了抹她眼角,「哭什麼,心疼你學長?」
許棠使勁搖頭。
「那是我嚇到你了?」
許棠仍然搖頭。
周險又好氣又好笑,往她臉上抹了一把,「行了行了別哭了,有話好好說。」
許棠「嗯」了一聲,「陳恪話都是瞎說的,你別信他。」
「當然不信!我的女人,我的兄弟,輪得到他放什麼狗屁!」周險掏出一支煙,點燃猛吸了幾口,漸漸平靜下來。
過了片刻,周險復又沉聲開口:「何晶不是什麼善茬,你留意點,萬一她不聽話,直接拿她開刀!」
「可她不是方舉帶過來的人……」
「她弟弟的工資還攥在方舉手裡,要敢鬧,兩人一起開了,讓她滾回去繼續當雞!」周險吐了個眼圈,「放著正經好日子不過,真他媽給臉不要臉!」
周險抽完煙,抽出兩張面巾紙遞給許棠,「擦把臉,我約了許楊晚上一起吃飯。」
許棠點頭,「我給小伍打個電話,讓他把店裡的事處理一下。」
周險看了她片刻,見她鼻尖一點薄紅,剛哭過的眼睛水水潤潤,忽勾了勾唇,探身往許棠嘴上親了一口,「許海棠,我可真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險哥發飆的主要原因是陳恪挑撥他跟方舉的關係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