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路遇流寇
古代出行實在不是什麼幸福的事,哪怕地位再高,很多事都無法倖免,例如顛簸,這年代的路哪怕修得再好,與現代的水泥路還是有著相當大的區別的。
更別說……剛剛出發沒多久就碰上梅雨季的到來,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寧博聞和劉婉貞的地位夠高,一路上走走停停,基本上都沒有住在據說環境比較可怕的驛站,而是大多都在一眾官員或者大城市中最好的客棧中歇腳,卻比當年寧博容一家趕往洛州的時候要好多了。
但這潮濕的天氣仍然很糟心。
大梁的治安還算不錯,但北地戰事起之後,也微有些局部騷亂,寧博聞這一路走的都是官道,仍有兩處據說有流寇滋擾,這一路上京去,卻是帶著上百兵士,恐怕尋常流寇也不敢來惹。
寧博容並未同劉婉貞同坐一輛馬車,反倒是同寧舜華、寧舜英姐妹在一起,這輛馬車夠大,除了她們三人,還有寧博容的貼身婢女阿青,寧舜華的婢女留影,寧舜英的婢女佩畫。
六人中只阿青最大一些,寧博容不過一嬌弱少女模樣,寧氏姐妹更是女童,留影和佩畫也不過十二三歲,是以六個人坐著也不會顯得擁擠。
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著雨,雖然不大,這種天氣無疑令人十分厭煩。
實則車外的景色還算不錯,這段路在青山綠水間,雖無人煙卻有綠草茵茵碧樹成林,又有桃花在山林間若隱若現,如果天氣不錯,恐怕是趟不算糟糕的行程。
寧氏姐妹也有些怏怏的,連五子棋都玩不下去了,三個人對坐著打瞌睡。
忽然寧博容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連背都挺直了,車中除了她,連阿青都已經半睡半醒。
雨滴落在馬車頂上,仍然發出沉悶的聲響,寧博容皺起眉來。
果然,馬車一下子停住,因為慣性,寧舜華和寧舜英一下子就被這一下給弄醒了。
「怎麼了?」寧舜英揉著眼睛問,一臉睡意朦朧的嬌憨。
寧舜英直接挑開了車簾,這一看卻是嚇了一跳,「這是——」
寧博容看過去,護衛著他們的顯然是寧博聞帶著的士兵,大梁並不是如同唐初一般用府兵制,而是募兵制,這募兵有好處,自然也有壞處,募來的士兵不曾經過戰場的,事實上真的不算多少本事,畢竟不是職業軍人,戰鬥力參差不齊,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寧博聞這次上路,帶的兵看似強壯有力,實則有一半都是新兵,沒辦法,他這是調任,赴京之後就不會再回來的,不可能將雲州最好的兵都拉走。
但僅僅就這麼看去,挑的都是身強體壯很有幾分樣子的士兵,一路上才能這麼太平,畢竟一百個裝備齊全的正規兵,哪裡是尋常流寇敢挑釁的,即便是銀樣鑞槍頭,只站著,也足夠唬人了。
可這幾個月,大梁確實不夠太平,去年的收成不夠好,在以農耕為主的古代,這就是相當致命的,再加上北地傳來的敗仗消息,這流寇的數量就比往年多了許多。
寧博聞一行走得不太巧,路過這黃泥山,恰是有一群已成規模的流寇佔山為王,還未被朝廷給剿了。
這年頭的山大王實在是沒什麼好期待的,不過一彪形漢子,帶著幾百個衣衫襤褸的男人拿著亂七八糟的武器而已,可是發展到這個規模,已經可以算是大股流寇了,到現在都沒被剿滅,本身就十分不正常。
這群流寇足足有將近三百人,這邊的士兵雖裝備齊全,卻只有百人罷了。
若是以往那群護送寧博聞和劉婉貞上京的精兵,這些個流寇比烏合之眾還要弱得多,成不了啥氣候,偏偏今日里……這士兵中,精兵的數量太少了。
寧博容已經發現了這個問題,心中一時猶豫。
這是一群亡命之徒,自然稱不上多厲害,但是,他們這副要搏命的架勢,卻是太容易強過這群被雨打得有些焉兒的新兵了。
寧博容在思考現在的情形能給她多少猶豫的時間,她並不想造成損失之後還是不得不出手。
不遠處寧博聞似乎在同這些流寇交涉,也有喊話聲傳來,流寇中略有騷動,明顯寧博聞的口才那是相當不錯的,但是,還不足以讓這群流寇退去。
看架勢就知道,只憑這百個士兵,是擋不住這些亡命之徒的。
「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流寇……」寧博容皺著眉,總覺得這裡頭有點兒什麼問題不大對勁。
但真要說,又說不出來。
時間已經容不得她猶豫了——
「將那個帷帽給我吧。」寧博容道。
阿青到底不敢勸她,「……小娘子,不若戴幕籬吧。」
幕籬與帷帽,都是女子出行需要用到的東西,大梁民風開放,實際上就這樣上街也不算是驚世駭俗,可是大戶人家的女子,到底還是不怎麼拋頭露面的,再怎麼說,此時不是武后當政時期了,大樑上頭坐的皇帝畢竟還是男性。
是以,便有帽檐垂下輕紗能遮擋全身的幕籬和只遮住頭臉的帷帽。
「罷了,還是帷帽吧。」那幕籬……伸展不開啊!
寧博容打開馬車門,輕輕一躍便站在了前方一架馬車頂上,簡直不要太顯眼。
……她其實並不想將事情搞大的好么!但是看著人在她面前流血犧牲,她似乎又做不到,尤其是這些全然沒必要的犧牲。
不遠處,寧博聞就這樣騎在馬上,冷冷看著這些明顯被煽動過的流寇。
寧博容嘆了口氣,忽然出聲:「你們這些人好大的膽子,可知這馬車中坐著何人?不管你們原是哪裡的災民,若是尋常被剿,卻是只死你一人,若是動了這皇親國戚,不僅僅你們自己要賠命,你們的父母親人、妻兒友朋,通通都要受到株連!」
她的聲音明明聽著不算很響,卻不知為何人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們可知何為株連九族?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不要當你自己沒有家人親朋便毫無顧忌,若你一人犯了此等逆反之罪,便是家鄉都要血流成河!就是此時殺了一人兩人,到時可擋得住朝廷十萬大軍?」
這些流寇中開始有了騷動,或許是因為這清脆的女聲雖然不算太尖厲,卻實在太尖銳,這些人大多原本是農民,不要說律法了,連字也是不識得的,要和他們講大義,那是對牛彈琴,但要和他們說殺人,那還真是誰都聽得懂。
更別說這十萬大軍……純屬寧博容胡謅的,不僅僅是這十萬大軍是胡謅,株連九族也是胡謅,這大梁律法沿襲唐律,莫說是九族,就是三族都不株連,死罪只及本人,頂多連帶兒子倒霉,這種誅九族的事兒,也就明清有。
可是這些流寇並不懂。
「不要聽這小丫頭片子胡說——」那為首的彪形漢子厲聲道,卻話只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因為一條漆黑的鞭子如蛇一般捲住了他的脖子。
這人一身橫肉,卻是長得極高大,又有一臉凌亂的鬍子,頗有幾分悍匪樣兒,寧博容小小的一個人,身姿又纖瘦,竟是還沒他的一半大,但是這鞭子一出手,他立刻就啞聲了,不是他想——而是太恐懼。
沒有人比他更能感受到那種莫名的壓迫感,彷彿面前這個少女強大到不可戰勝。
寧博容只是一鞭子抽過去,這個看似強大的亡命之徒立刻「嗷」地一聲,慘叫劃破了此時的靜寂。
……
……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這一幕,而這也成了壓垮那些流寇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立刻有人扔下手中的刀棍鋤頭就這樣轉身逃了。
寧博容鬆了口氣,這樣的事情她當然可以不出來,任由這些年輕的士兵去抵擋,而這場面太大,這年代又沒有擴音喇叭,即便是寧博聞的口才再好,這樣的混亂之中,恐怕也派不上多少用場。
擒賊先擒王,事實上對於流寇來說作用也有限,因為……他們原本就對這老大沒有多少歸屬心,這年頭的流寇事實上思想還是很單純的,他們純粹就是為了搶錢、搶吃的,或者就是殺人、發泄。
農民原質樸,膽子也有限,看,這不是作用很明顯嘛!
見寧博聞在她的身旁站定,寧博容略有些心虛,訕訕道:「……我只是抽了他一鞭子而已,哪知道他這麼不經打……」
痛到現在還在地上打滾?
事實上連傷痕都只是一道紅印子,瞧著並不太嚴重來著。
但是眾人包括一眾士兵和跟著寧博聞一塊兒上京的幾位門客,都以一種異常匪夷所思的目光朝著帷帽戴得好好的寧博容看來。
寧博容自己都覺得現在任何解釋都十分蒼白無力。
她的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完了,這回嫁不出去了……
在現代女漢子就女漢子吧,以她這樣高質量的長相,要嫁出去那是全沒有問題的,但古代是個什麼地方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什麼,名聲壓倒一切,在沒見面之前,男女的評價全靠名聲,又不是可以自由戀愛的年代。
於是,她這彪悍的一鞭子若是傳出去,這……
不過,寧博容之前就考慮過要不要用其他方法,以她的本事便是這雨水彈出都足以傷到那個還在地上滾的流寇頭子,但是,這才是真驚世駭俗,還不如老老實實抽一鞭子,眾人見她這鞭子甩得漂亮,反倒不大超乎常理。
「什麼時候學的鞭子?」
寧博容清了清喉嚨,「那個,能不能不要告訴阿父阿母?我自己偷偷學的,其實之前阿黔練的那個本事,也是我找來給他的呢,是在阿父的藏書閣中有一本古籍里有。」
「以後可別隨意甩著鞭子了。」寧博聞頗有一種你讓我說你什麼好的無奈。
寧博容趕緊點頭,「那是自然。」
她也有點委屈,誰願意沒事兒頂個悍女的頭銜啊!
這種情況下,你要讓她怎麼辦嘛!裝柔弱裝大家閨秀眼睜睜看著這些士兵被砍死還是說等等等等到發現其實沒有其他好辦法,只能靠著犧牲來換取什麼結果嗎?
寧博容自問不是聖母,但是她也做不到這般冷血,她的車上還坐著兩個真正弱小的孩子,她喜歡寧舜英也喜歡寧舜華,若是她們受到一丁半點兒的傷害驚嚇,於她而言都會不好受,若是最後仍是要出手,還不如一開始就這樣乾脆,若是這些流寇見了血,怕就反而不是那麼好嚇走的了。
亡命之徒的亡命之心一旦激起,就會變得無法控制而且十分可怕。
寧博聞嘆了口氣,將寧博容的帷帽扶正,「好了,去吧。」
寧博容乖乖上了馬車,這纖麗嬌柔的姿態,彷彿剛剛那兇悍的一鞭子與她毫無關係。
馬車上寧氏姐妹兩雙亮晶晶的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讓寧博容嚇了一跳,「幹什麼?」
「姑姑,好厲害!」
「那一鞭子實在是太、太——」彷彿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寧舜英一下子卡了殼。
這回可是熱鬧,兩人拉著寧博容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馬車已經又開始動了,那些流寇不曾走遠,自是不能在此地久留,而那流寇頭子已經被抓了起來,寧博聞在親自問話。
這裡頭沒有貓膩,別說寧博聞不信了,連寧博容也不信呀!
待得馬車漸漸往前,不遠處的山林里有三人三馬,卻是停了片刻。
「……這,可要如實彙報給范相?」
「自是要如實彙報的。」
「可是這——說出去誰信啊?」
他們是被范吹海派到雲州調查寧博容的人,寧博容隨著寧博聞上京,他們自然也就跟著了,方才看到那樣的景象,他們在此地干著急,卻是已經打定主意,一旦出事,他們拼著性命,也得先將那個叫寧博容的小姑娘救下來,旁人不知,他們卻清楚這小姑娘已經入了帝王的眼,至於公主和兩位縣主,定然是士兵的重點保護目標,怕是輪不到他們去。
哪裡知道……
「不愧是皇上看中的人吶。」為首的那位門客感嘆道。
他身旁兩人都是點頭,「果然不凡。」
「單憑那兩段唬住流寇的話,就足見不簡單。」
事實如此,只是要嫁給楚王的話,鞭子耍得這樣漂亮……
若是日後成了皇後母儀天下,這——
會不會太兇悍了點?
作者有話要說:我抱著死也要寫出來的心……於是,寫到了現在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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