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神探夏洛克

就像是恐高症患者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居然變成了一隻小鳥。

就像是密集恐懼症患者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一個蓮蓬。

就像是幽閉恐懼症患者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座升降梯。

夏洛克在睡眠中,夢到了華生的死去。

眼前不斷刷新著的屏幕上，有幾個血淋淋的大字——【大家這次打算讓他怎麼死？】

而後面的背景牆,有一台高清大銀幕。

被鐵釘釘住四肢的約翰·華生,一動不動的懸挂在木架之上,就像是一張模仿著耶穌受難的可笑招貼畫。

銀幕中的軍醫緊閉雙眼面容憔悴，他的雙手雙腳全部被穿透,暗紅血液順著木架蜿蜒流淌,彙集腳下，已經凝固成了乾涸的黑色。

事情要從頭說起——

夏洛克接到了一個委託,名為Flame的紅髮委託人讓他幫忙找到自己的戀人Orient，他只知道對方在某個普通的早晨便失去了蹤影，唯一的線索，便是電腦記錄中，那唯一保存的網站界面。

夏洛克看著華生鍵入了網址，並註冊成為了該網站的五千八百位會員之一。

兩人圍在電腦邊瀏覽著一個個板塊，無非是無聊的風景圖片和搞笑視頻等玩意。

就在連華生都覺得，這只是個普通的娛樂論壇時，夏洛克卻發現，有一個需驗證才能瀏覽的板塊的帖子，加起來也只有九十多個。

這和其他板塊里上萬的瀏覽，單貼上百的回復大相徑庭。

偵探沉默的指了指那個板塊：【審判庭】

華生隨即點開了它，不期然出現了輸入驗證密碼的提示框。

「夏洛克，沒有驗證碼我們無法進入。」華生遺憾的告訴了他。

平常不怎麼上網的偵探皺起了眉頭：「密碼是幾位？」

聽到這個，華生頓了頓，數了下提示框：「八位，你能猜出來嗎？」

他像個等待自己的學生回答奧數問題的幼兒園班主任一樣，臉上掛著「我不信，但我很期待」的表情。

夏洛克的眼睛瞬也不瞬的注視著論壇的首頁——

【紅藍白基調，心情？電影？國旗？是的！法國？不，荷蘭？不，盧森堡？大錯特錯，捷克斯洛伐克？正確，論壇訪問者分佈，音樂、交響樂、奧地利，義大利。是的。慕尼黑會議，德國納粹……不太遠了。】

兩秒鐘后，偵探告訴華生：「試試19921125。」

「雖然每次這樣做都顯得我很愚蠢，但我還是會忍不住……」他利索的敲擊下了八位數字，叮的一聲，提示正確，隨後他們進入了隱藏頁面中。

於是，幼兒園班主任朝除了情商外，根本和小孩子不搭邊的高功能反社會分子發表了自己的驚訝：「忍不住，再次問你看來很幼稚的問題……你tm究竟是怎麼猜出來的？！」

夏洛克在頁面出現的一剎那就將臉伸到了顯示器跟前：「這是捷克和斯洛伐克聯邦共和國的分離日期。」

……

華生很想說他完全明白了，但班主任做不到啊。

發了下楞，他決定讓這個小插曲隨風而去：「好吧夏洛克，你的臉能不能稍微往後移移，整個屏幕都被你擋住，而且這樣對眼睛不……」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像是被人猛擊了一悶棍般的呆住了。

頁面中，赫然出現了四個身份證件似的小方格，寫著不同人的姓名、國籍、年齡、愛好……而在它們旁邊，有一個紅色的橫條，裡邊是不斷增加著的數字，數字一側寫著：【宰殺價格】右側還有定的相對很低起拍價，標註為【活物自定價位】。

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如果不是結合了委託人之前詭秘凝重的告知，華生一定會將其視作一個惡趣味的噁心笑話。

尤其是當他看到身份證下一行小小的黑字，所標註的【全部將由你來主宰，整個過程完全保密，宰殺地點時間會以特殊方式通知。歡迎新老客戶大駕光臨！】內容后，有種荒誕的玩笑感。

偵探早已搶過滑鼠滾動著，頁面自上而下呈現出了完整的樣式。

這是一個類似拍賣性質的實時頁面，參與競拍的人數大約有8,9個人左右，他們是讓這數字正不斷提升的罪魁禍首。

「競拍」的過程十分嚴謹並且完整，競拍的用戶身份非常保密，套用一句老網路用語——你永遠不知道，電腦對面的其實是一條狗。

這個網站背後隱藏著的人們，絕對是一群畜生。

價格數字每隔幾分鐘就會抬高部分甚至是一倍，華生看著顯示的競拍時間，其中一位標示著【鮮活新品】的泰國籍黑髮青年，只剩下了30秒的時間。

他的心跳隨著數字的跳動而跳動著。

當時間為0時，屬於他的那張「身份標註」圖片便徹底消失不見。

無法得知被害人是誰，更無從知曉購買者的具體身份。

這是一個殺人網站。

華生也不知道為什麼，但他的的第六感明確的告訴自己。

在大腦這樣通知他的時候，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抬眼看向了夏洛克，他希望能夠從他那裡找尋一個答案，甚至是駁斥自己可笑猜測的完美分析。

可是，在他望向偵探的同時，整個人彷彿被打了一悶棍般凝固了——

夏洛克臉上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靜荒蕪，可眼中卻充滿著對於這一切的興味。

是的，興味。

而不是厭惡或恐懼。

發現了這一點的華生，卻產生了一種恐懼。

他試探性的呼喚著：「夏洛克。」

「嗯？」偵探的目光專註的凝聚在屏幕上，整個視線被發著光的顯示屏映照的亮閃閃的。

他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聲，隨後手指輕輕點著滑鼠墊：「你發現了嗎？一個活人買賣集團，居然是雙方完全自願。」

華生感覺喉嚨發出的聲音很嘶啞：「自願？」

「所謂活物自定價位……我小時候從麥考夫那裡聽說過一個故事，有一種賺錢的買賣，只要支付一萬美元的代價，便能在一個完全隱蔽保密的地點，體驗虐殺活人的樂趣。而那被殺害的對象，據說也是完全自願的。大多是極度貧窮，為了家人繼續所以不得不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換取他們能夠生活下去。」

夏洛克回憶著當初聽來，只覺得麥考夫講給半夜了還神采奕奕的弟弟的這段「睡前故事」很誇張滑稽，怎想今日竟然被自己驗證了。

「你又怎麼能確定他們真的是自願的？」華生感到不寒而慄，他的聲音不自覺變大：「有誰會自願去做這種事情？！」

偵探用一種奇怪的、似乎不能理解的神情看了他一眼：「當然為了得到愉悅，很多變態殺人狂不都是因為這個理由而去作惡嗎？現在有一種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哦除了金錢以外，就能體會殺人快·感的地方，所以平日里掩飾病態的傢伙們才紛紛出現。沒準，他們還會將這種行為粉飾成援救窮人的慈善活動來給享受過後的自己施以安慰。這很符合邏輯不是嗎？」

華生久久的沉默著。

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何今日會如此失常——

他一直關心著的是受害人。

而夏洛克滿腦子想著的，都是那群即將變為殺人犯或已經是殺人犯了的傢伙們。

他缺乏對於受害者的同情感，一向如此。

但今天，這種感覺尤為明顯，這讓華生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夏洛克似乎發覺了身邊夥伴這次的沉默時間有點長，長久凝聚在屏幕里的視線，終於轉移到了華生臉上，他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對方凝重的表情，而後恍然大悟的問：「我是不是又讓你失望了？我早已說過三次類似的話——不要把我當成英雄，因為我並不是。」

靜默著的約翰·華生，回視著直指問題不留餘地的偵探，良久過後，扯起了嘴角。

「這一點我早就知道了。」

他只是無法控制的，忍不住去想那些受害者被人用最殘忍的方式虐殺時，那種痛苦、絕望和悲哀。

一聯想到這些，他便會產生對於自己無能為力的憎恨。

而幾天之後，在兩人追查捷克的神秘網站事件中……華生也以最為感同身受的方式，確實的了解了「被害人」的真正感覺。

他被抓住了，然後作為物品任人宰割。

已經更改了域名的網頁，那台閃爍光芒的筆記本電腦，如今就擺在夏洛克的面前。

以一種嘲弄的方式，放在了被引到錯誤方向，撲了個空的偵探眼前。

【一個企圖挖到我們的小臭蟲，大家這次打算讓他怎麼死？】

當一個人在物質上得到完全滿足，能夠隨心所欲之後，便會產生空虛，極度的空虛。

就好像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今後的生命中還能擁有何種刺激？

曾經血脈噴張的感覺，越來越難以尋覓，追求心理上的滿足愈發艱難，只有通過傷害他人，才能找到自己活著的感覺。

他當時的分析，不帶任何個人感情。

【剝了他的皮！】

【然後吃了他愚蠢的大腦。】

【用他自己的內臟勒死他如何？】

【不不，我們應當溫柔一些，將他製作成完整的標本。】

【用刀片切割，看到第幾刀才會死去，來下個賭注吧。】

無法控制的戰慄。

鋪天蓋地的絕望感。

【我們燒死他如何？火焰是最為神聖公平的。】

大火從被綁在木架上的約翰·華生周身燃起，洶湧的火舌幾乎是瞬間便將他的身影纏繞其中。

極度痛苦的咆哮，歇斯底里的嘶吼，很快便被滾滾濃煙吞沒。

木架上，看不到人的影子，只有無窮無盡的灰黑煙霧充斥屏幕。

夏洛克失神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直到耳邊完全安靜無聲。

他感覺到，自己的臉頰上有冰冷的液體滑落。

不要把我當成英雄，因為我並不是。

他從夢中醒了過來。

熟悉的木質別墅，陳設簡約的客房中，縈繞一股花果甜香。

端著空玻璃杯的林笙面無表情的站在他的面前，正在收回自己的右手。

夏洛克平復著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的狂躁心跳。

良久之後，他抹了抹臉上正在不斷滴落的水珠：「謝謝你叫醒我，不過洒水和掌錮，下一次你只選一樣就好。」

林笙向他解釋：「我將水倒到了你的臉上，可是你沒有反應。最後只能打了兩巴掌，你這才清醒過來。」

夏洛克不顧形象的用袖子直接抹了把臉，將頭髮上的水胡亂的擦了擦，然後用手遮住了眼睛。

將水杯放回原處，林笙站在房門邊：「你們全都被夢魘纏住了，你是我最後一個叫醒的人，其他人，當然包括華生在內，他們都毫髮無傷。」

「……嗯。」夏洛克將目光完全掩藏在了手掌之中，看不見他現在是何表情。

「從我醒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我是不是又讓你失望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不懂的地方下章會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