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回到忠武王府,剛轉過街角,就看見玉兒還站在府門口等我。此時刮著寒風,呼呼作響,玉兒單薄的身子在寒風中看起來是那麼的嬌小。看到她,我心裡升起一股暖流,狠狠抽了一鞭,向她奔過去。
「王爺這是怎麼了?臉色不太好看?」玉兒接過我的披風,擔心的問道。我搖了搖頭,對她說道:「進屋說。」玉兒一聽,不再追問,跟在我身後往後院走去。一進屋,我就把門關上,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再也不想起來。回想今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真有種在夢中的感覺。到現在,我都還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事情來的太突然了啊。玉兒端過一盆熱水放在我腳下,又替我脫掉靴子燙起腳來。這本來該是下人們做的事情,可自從成婚以來,她一直堅持自己做,我說過她很多次,可她就是不聽。
「王爺,天氣冷,你穿得太少了,明天把狐裘批上吧。」玉兒邊洗邊說道。我點了點頭,這些事情我從來都是聽從她的意見。玉兒滿意的笑了笑,替我擦乾了水跡,又端著水盆拿給門口的小三子。看著她忙忙碌碌的樣子,我心裡頓覺安慰。家有賢妻的感覺,不是人人都有能那個福分享受到的。
「玉兒,來。」我拍了拍大腿,柔聲對玉兒說道。玉兒笑了笑,笑容是那麼的嫵媚。移步到我面前,輕輕坐在我的腿上,摟著我的脖子問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大事情讓我們王爺也愁眉不展?我可從來沒有見過什麼事情能讓王爺這個樣子。」我笑者搖了搖頭,撫著她的背回答道:「這件事情說出來,你也會嚇一大跳。」玉兒的臉上露出懷疑的神情,聳著鼻子說道:「才不會咧,說說看。」
「父皇病危。」我正色說道。玉兒一聽,果然慌了神,臉上的笑容頓時不見,失聲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我嘆了口氣,把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給他聽。玉兒越聽越緊張,最後兩撇柳葉眉也皺在了一起。
「唉,父皇不早不晚,正好在這個時候病倒,又多了幾分變數啊。」
玉兒看著我的臉,像是極力想在我臉上尋找些什麼,我覺得奇怪,問道:「怎麼了?」
「妾在想,王爺此刻心裡一定不好受吧?」她輕聲問道,像是生怕觸動了我。我搖了搖頭:「本王根本沒有那個閑功夫,眼下的事情一大堆,太子這還是頭一次受制於人,他必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必須得時時防著他。吐蕃贊普和奴剛來京城,這個消息不能讓他知道,甚至不能讓他看出任何蛛絲馬跡來,明天我還得照常陪著他。」玉兒聽完后,摸著我的臉說道:「王爺操勞國事,真是辛苦你了。」
「辛苦?誰叫我是父皇的兒子呢,這是沒得選擇的事情。」我發自內心的嘆道。
玉兒懂事的從我懷裡站了起來,拉著我的手說道:「王爺明天還有大事要忙,早些歇息吧。」我點了點頭,擁著她上床歇息。
迷迷糊糊之間,我彷彿又來到皇宮,立於承乾殿上,卻不見一個人。正疑惑間,父皇突然出現,坐在龍椅上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兒臣叩見父皇。」我行禮道。可父皇沒有答話,仍舊看著我,他的樣子,看不出來有半點病容。這可是奇怪了,父皇不是剛剛病倒了么?就在這時,龍椅上的父皇憑空消失!
我突然驚醒,才發覺是個夢而已。眼珠四周轉了轉,仍舊是一片漆黑,想來還沒到天亮時分。可我已經能沒有了睡意,又怕驚動了玉兒,只得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張大眼睛想著事情。就在這個時候,我耳朵里傳入一陣奇怪的聲音。西西簌簌,好像是蠶在啃食桑葉,再一聽,又像是人的腳步聲,腳步聲?!
「漠然,這是什麼聲音?」身邊摟著我脖子的玉兒突然問道,原來她也醒著。
我沒有回答,聚精會神的聽著,沒錯,正是人的腳步聲!聽這聲音,人數還不少,從聲音的方位來判斷的話。。。糟糕!忠武王府被包圍了!
「玉兒,今天晚上這覺,怕是誰不成了。」我在玉兒的額頭上輕輕吻了吻,拍拍她的身子說道:「你乖乖睡覺,我去會會這些擾人清夢的傢伙。」玉兒在黑暗中笑道:「我知道沒什麼事情可以難倒王爺的,所以我疑點也不擔心,早去早回。」我笑了笑,掀開被子下了床,穿好衣服之後,徑直來到前堂。
「王爺。。。」侍衛總管徐一飛手按刀柄,匆匆迎了上來。我揮了揮手,說道:「知道了,不用著急。去,到後院請韓先生來一趟。」徐一飛愣了愣,隨即應了一聲,趕忙朝後院奔去。我走到府門口,一群侍衛正站在門后,緊張的聽著外面的動靜。一見我來了,正要行禮,被我搖了搖頭制止了。然後指了指大門,他們會意,輕輕撥開了一點點縫隙。我從這條縫隙看出去,喲,街上真是熱鬧啊。大批的繡衣使舉著火把來來往往,把我的忠武王府圍得水泄不通。門口輪值的侍衛已經被人用刀架著脖子,動彈不得。二哥和劉義都騎著高頭大馬,看著忠武王府。
二哥啊二哥,你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呢?
看他這個樣子,是想今天晚上就把我解決掉吧。我可是真想聽聽他們給我羅織了什麼罪名,不會又是「莫須有」吧?這罪名套在大臣們頭上別人不敢說什麼,要是敢套在我頭上,只怕難以服眾。
「傳令,所以侍衛以及上下人等,全都回去歇息,不留一個人。」
「啊?」侍衛們都吃了一驚,不敢相信的看著我。我看了看他們,笑道:「還要本王重複第二遍么?」侍衛們這才相信,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還是全部撤了回去,一霎時走了個乾乾淨淨,只剩下我一個人。這時,韓逸不緊不慢的走了出來,我迎了上去,拱手笑道:「深夜勞煩韓先生,本王真是過意不去。」
「嗬嗬,王爺客氣了。想必是為府外這些人吧?」韓逸也拱手說道。我點了點頭:「是啊,人家不想讓咱們睡個安穩覺。所以本王只好請韓先生來陪著下局棋,藉以消磨時間,還望先生不要推辭。」韓逸眼珠一轉,已然明白我的用意。當下我們兩人便在大廳上擺開棋局,我執黑先走,韓逸隨後。雖說是做做樣子,可我們兩人倒還動起真格來了。沒出三十手,我們都來了興緻,奮力拚殺,斗得難分難解。
「嘭嘭嘭!」震天的敲門聲響起,門人有人齊聲呼喊:「開門!開門!快開門!」
「王爺,有人敲門呢,在下是不是替王爺去。。。」韓逸剛說到這兒,我已經搖頭說道:「不用麻煩韓先生。」立完,我略一運功,伸出右手,作憑空抓取之狀,隨著這一抓,大門「吱嘎」一聲打開了。韓逸臉色一變,頓時贊道:「王爺這手隔空取物,當真是漂亮。當今武林中,能使出這一手的人,不會超過十個。」
「韓先生過獎了,來,咱們接著下。」我淡然笑道。門是開了,可卻沒一個人走進來,二哥和劉義站在門口,東張西望,好像在找那個開門的人。可往裡面一望,除了大廳上的我和韓逸之外,再也看不見第三個人。而門口離大廳,足足有五十步的距離。劉義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二哥似乎是硬著頭皮抬起腳跨了進來。剛踏進門就不住的打量著四周,生怕哪兒會蹦出一個人來。
「韓先生,你可要小心了哦。」我按下一子,將韓逸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韓逸望著棋盤沉吟不語,苦思對策,完全不理會快要走到跟前的太子和劉義。大概是見我們兩人無視他們的存在,劉義清了清嗓子,大聲吆喝道:「太子到!」在這深夜之中,他那尖刻的聲音真如夜梟一般凄厲,說不出有多刺耳。
「喲,太子殿下來了,恕漠然有失遠迎,快請上坐。」我站起身來,拱手笑道。韓逸也跟著站了起來,只要稍稍躬了躬身子,並沒有下跪行禮。二哥和劉義都多看了韓逸幾眼,眼神中充滿了戒備。坐上主位之後,劉義站在太子的身邊,一雙小眼睛不轉的亂轉,似乎對我這忠武王府上下只有兩個人感覺意外。
「漠然,這位是。。。」二哥看著韓逸問道。
「哦,這位是我府中的賬房先生,張旺財,不有快給太子殿下行禮?」我說道。韓逸欠了欠身,說道:「草同張旺財,見過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我忍住想笑的衝動,韓逸倒還真是配合。二哥點了點頭,望了望我們身後的棋盤,臘黃的臉上擠出一絲乾笑:「哦,五弟,你這麼有雅興,深更半夜還在下棋。」
我笑了笑,一語雙關的說道:「漠然倒是想睡啊,可怎麼也睡不著,沒辦法,只好拉著張先生陪我下棋。沒想到太子殿下也這麼有空閑,親臨忠武王府,漠然真是感激莫名。」太子的臉上不自然的抖了抖,隨即敷衍的說道:「哦,這個,我是想來問問父皇的病情。浩然把守著父皇的寢宮,說是誰也不讓進,聽說父皇病倒前最後一個見的是你,所以我才來問問你。」
「裝,我倒要看看你能裝到幾時。」我心裡暗笑道,但臉上還是一本正經,沉聲說道:「唉,父皇這場病來得突然,當時漠然奉詔入宮,正和父皇對飲,縱論國事。我記得當時父皇還跟我提想太子殿下的事情,可突然間,父皇就病倒了,不省人事。漠然急召御醫替父皇診治,不知道,唉。。。」
「哦,還提起了我?不知道父皇說我什麼?」二哥一下子來了精神,身子往前一傾,只差沒跳起來。
「父皇當時說,看太子監國這段時間,還辦得不錯,大小事務都處理得井井有條,讓他省了不少心。反正大意是如此,漠然愚鈍,也記不清那麼多。」我故意說道。果然,二哥一聽,得意之情溢於言表:「父皇過獎了,我不過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而已。呵呵,真是。。。」這時,劉義輕咳了一聲,像是在提醒二哥什麼。二哥一聽,立馬換了一副臉色,正襟危坐,沉聲問道:「對了,漠然,今天來,除了詢問父皇的病情之外,還有一件事情要問問你,希望你如實回答,不得隱瞞。」
「哦,太子殿下有事儘管問,漠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搖頭晃腦的說道,目光卻落在劉義那廝身上。太子今晚夜闖忠武王府,多半是這老傢伙攛掇的。我正準備弄掉你,還沒開始動手,你倒是先打起我的主意來了。
「恩,那自然最好,我問你,當日你在。。。」太子剛開口要問,我突然打斷道:「喲,該死該死,太子殿下難得到我忠武王府來一趟,我居然連杯茶也沒給您倒。」說著就要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壺,韓逸倒是搶先一步,伸手拿過茶壺倒了起來,說道:「還是讓草民來吧。」我心知韓逸的用意,也不勉強,站立在一旁,等著看好戲。韓逸倒了滿滿當當一杯鐵觀音,雙手捧著走到太子跟前,恭恭敬敬的說道:「太子殿下請用茶。」
「嗯。」太子嗯了一聲,正要伸手去端花杯,突然像是被蟄了一下般收回手去,滿臉的驚駭。因為韓逸手中的茶杯並沒有端在他的手裡,而是凌空浮在他的手掌心上。原來他剛才說那「不會超過十個人」裡面,就有他一個。劉義似乎沒有反應過來,仔細一看之後,也不免神色劇變,伸出手指著韓逸,吞吞吐吐的說道:「這這。。你。。。你。。。」
「太子殿下,請用茶!」韓逸提高聲音叫道。太子本來臘黃的臉色變得蒼白,伸出手哆哆嗦嗦接過茶杯,因為抖個不停,茶水全灑在他的袍子上。
「太子殿下,您的茶倒了。」韓逸提醒道,太子這才反應過來,劉義忙伸出手去想要替太子擦拭,韓逸又搶先一步,笑道:「還是讓小的來吧。」說完,伸了右掌懸於被茶水打濕的那片袍子之上。
「冒煙了!冒煙了!」太子驚詫的大叫。我一看,居然真的冒煙了!太子的明黃袍子上,縷縷清煙正往上冒,不多時,那一片被打濕的地方已經幹了。韓逸露這一手的確是漂亮,看得太子和劉義是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我看看時候差不多了,走上前去對韓逸揮揮手道:「下去吧,這兒沒你的事兒了。」韓逸俯首退了下去,我在太子身邊坐了下來,笑道:「太子殿下不要見怪,這位賬房先生是從鄉下來的,沒見過什麼世面。」
「鄉下來的?」太子當然不會相信,但也不好說什麼,一時間端著茶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尷尬至極。抬頭看了看劉義,他好像也在魂游天外,一副失神落魄的樣子。太子放下茶杯,輕咳了兩聲,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我笑著提醒道:「太子殿下,剛才不是說有話要問漠然么?不知道是什麼事情?」
「啊?哦,這個,這個還是讓劉義來問吧,他比較清楚。」二哥說道。劉義一聽,如遭雷擊一般,他本來一直看著韓逸進去的方向,這會兒聽太子這麼一說,嚇了一跳,忙道:「殿下,這個。。。」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來。
「哎,這裡又沒有其他人,有什麼話你就照直說。」我催促道。也許是我這句話提醒他,四周望了望,沒看見一個人,別說侍衛,連個伺候的下人也沒有。大冷的天兒,我發現他額頭上居然冒出了冷汗,看來是被我這「空城計」給唬住了。見他們這副模樣,我站起身來笑道:「若是今天不方便講,那改日再問,不知道太子意下如何?」
「啊?好啊!我正想起還有一件緊要的事情沒處理,那就這樣了,劉義,回去。」太子急忙說道,話沒說完人已經站起來往外走去,劉義一見,也鬼追來似的跟了上去。
「漠然恭送太子殿下。」
待他們走後,韓逸從後面轉了出來,看著他們離去,說道:「王爺這招空城計恰到好處,太子剛才想必嚇得魂飛天外吧。」
「呵呵,他一來看我偌大的忠武王府沒有一個侍衛,心生懷疑,以為我有所準備。二來多虧韓先生顯露神功,震懾住了他們,要不然,本王今天晚上可就險了。你看看他帶了多少人來?分明是想在今天晚上把我拿下。」我指著門外說道。
「王爺過獎了。不過,依在下之見,太子似乎對王爺您起了殺心,不得不防啊。」韓逸不無憂慮的說道。
我淡然一笑,轉過身坐了下來,拿起一顆黑子按了下去:「韓先生,本王這手釜底抽薪如何?」韓逸看了看棋盤,頓時放聲笑道:「哈哈。。。王爺神機妙算,在下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