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還沒等王繼周去說,第二天一早王繼全就登門。
「二弟,么事兒?」
「娘要我來叫你,曼曼車子學咋樣。」
「叔,我差不多學會了。對了,那天二嬸沒說超超吧?」
「超超你不用擔心,我跟你爸去奶奶那邊一趟。」
「等等,我也去。」
穿上涼鞋她直接跑出來,即便王繼周性子有變化,可那邊是父母,他一個人怕是應付不來。
「曼曼拿著路上吃。」
王繼周從廚房端出一隻盤子,王曼一看樂了,正是她昨日拿回來的煎餅果子。
「爸你會做?」
「以前看別人做過。」
簡單的一句,王曼卻是明了,煎餅果子這東西,最重要的就是熟能生巧。既然父親會做,那她半個月白忙活?一千金幣白花了?
「哼,那能一樣么!」
元寶?至於一樣不一樣,王曼低頭咬一口,煎餅好脆,與她記憶中系統灌輸進來的資料上味道略微有些差別。
王繼周注意到閨女的神色:「是不是不好吃?等回來爸給你煮麵?」
「挺好吃,只是多添點水,面再軟和點就更好了。等回來,爸咱們一起試試,興許能做得更好吃。」
王繼周忙答應下來,王曼鬆一口氣。元寶給的菜譜是經過優化得來,味道自然好。如今父親肯嘗試,她也能趁機教會。
「咱們先往那邊走著,繼全,哥還有件事得麻煩你。」
「咱們兄弟有啥事直接說就成。」
「就是做個餐車,我打算趁著農閑干點小買賣。」
「真的,哥你能這樣想就好,明梅那種人不值得。對了什麼是餐車,他們賣餅用的簸籮?」
王曼搖搖頭,前世她見過不少餐車,雖然沒做過但模樣卻是記得一清二楚,這事她懂行。掏出一張草圖遞給二叔,她比劃著解釋起來。
王繼周也扭頭看去:「二弟,這東西費工費料,多少錢你跟大哥說。」
「多大點事,我這手藝又不花錢,咱們兄弟你跟我算這個。玻璃我家就有,我看這東西得一張木板,其它木頭用邊角料就成。灶台用純鐵皮包起來,不然溫度一高木頭容易失火。」
「爸,咱們家打大衣櫥的時候,不是剩下兩截板子,我看那大小也夠。」
王繼周比劃下長短,王繼全連連點頭:「夠了,足夠了。這東西省事,反正咱們村也通了電,我晚上做,不出十天就能出來。」
王繼周還想拒絕,王曼甜甜一笑:「謝謝叔,你跟超超一樣好。」
王繼全爽朗一笑,指著前面說:「到了,等會曼曼別亂開口,不然奶奶訓你,我們倆可攔不住。」
王曼似搖頭似點頭,她又不是小孩子。上輩子混社會,尤其是剛出校園那會,她被主管訓成孫子的次數還少?
她已經想明白,別人說再難聽,再憋屈都沒事。她一個大活人,全數反擊回去就是。
「大哥、二哥來了,快屋裡坐。」
三人進門,王曼就見一燙髮的女人坐在櫃檯後面,拿著一本小學生練習冊,正撥弄著算盤。這便是她的小嬸,泉水村幼兒園唯一的老師周春娟。
似乎沒看到三人,她扯起嗓子吆喝:「繼民,你當咱們家是開救濟站的,都大半個月兩封挂面錢還不給。鋪子這麼大,一家五口吃喝拉撒睡,怎麼能大手大腳。」
「當著大哥面說什麼呢,他還能不給錢?」
「你怎麼不早說,壞事全都讓我攤了。大哥二哥聽到,這會指不定想我多摳門。」
王繼周面色尷尬的往衣兜里掏,王曼怎麼聽不出這對夫妻打的機鋒,站在最後邊她小聲說道:「爸,你上次來給爺爺送葯錢,小嬸不是說提貨缺錢,就先借過去用。」
她聲音雖小,可王繼民夫婦卻聽得清清楚楚。門帘後面咳嗽聲響起,老太太顫顫巍巍的走出來:「他是你弟弟,幫襯下又能怎麼樣,繼周還算這麼清楚,故意來賒挂面?」
王繼周臉漲紅:「娘,我這陣手頭緊。」
老太太走過來,周春娟忙去扶,踮起小腳她指著王繼周的鼻子罵道:「反了天,我說話你都敢頂罪!你們家日子不寬裕怪得了誰,你管不住自己媳婦,任由她狂花錢。咱們泉水村比你們家日子好的海了去,有誰肯費那麼多錢去找市裡的人打大衣櫥。」
王繼全忙勸道:「娘,你消消氣。」
「繼全還替他說話,看不上你這親兄弟的木工,跑到市裡把錢撒光再回來哭窮,你說他什麼玩意兒!」
老太太老式藍黑色布袍下全身顫抖著,眼眶因為憤怒而擠三角形,配上趴鼻翼兩端的法令紋和薄唇,當真像極了安徒生童話中的森林女巫。
裡面劇烈的咳嗽聲傳來,伴隨著吐痰,而後沙啞的嗓音嘶喊道:「都進來。」
王曼掀開帘子,只聞到一股濃濃的霉味,炕上就一床褥子,顯然老太太不跟他一起睡。褥子上躺著一個瘦成乾的老頭,正是她近二十年未見的爺爺。他年輕時肺就不好,三十來歲轉成癆咳,也就是今天所說的肺結核。當時老太太剛生下王繼民,自然離不開他,千求百求去鄰村找來中醫為他續命。
等過兩年,鏈黴素和雷米封終於普及到泉水村,也把他從死亡線上拉過來。但也只是拉過來,多年用藥下來他肺部殘留些耐葯菌株,還有肺結核引起的弱病,註定他這輩子離不開鏈黴素和補藥。鏈黴素還算便宜,但那補藥絕對是無底洞。
「繼周去給我買葯,下午之前拿來。」
王曼拉拉父親的衣袖,捂著自己肚子,可憐巴巴的看著他。王繼周現在一顆心全都撲在閨女身上,見此他也明白。家裡就那點錢,要是全都買了葯,閨女喝西北風去?
「爹,我跑一趟行,但現在真拿不出那錢。」
老太太冷哼一聲:「沒錢你兜里花花綠綠的是什麼?」
「這是我和曼曼倆月的飯錢,家裡就剩這點錢。」
王繼全走上前:「爹,大哥情況真是不好,還是我跟三弟去買吧。」
王豐收忙點頭,他想活下去,他需要葯!不管是哪個兒子去買,只要他有的吃就成。可當看到老伴橫過來的眼神時,他忙閉嘴。得罪了她,他可是會沒飯吃。
「上個月那次就是繼全去的,這次輪到繼周。不是我說,親爹命重要還是閨女餓一頓重要?吃這麼多年糧食,你就不化點人事?」
王繼周心覺不對,可他想不出辦法反駁。
王曼見父親臉色就知道他詞窮了,站到他和二叔中間,她開口:「奶奶,這可不是餓一頓的事。你把飯錢抽去買葯,一個月餓下來,我們兩條命可都沒了。」
「就是這樣,爹當然得孝敬,可我和曼曼也不能餓死。」
「混賬,你這是說你爹不如你閨女重要了。」
王繼周卻如開了竅般:「爹有仨兒子一個閨女,我可就曼曼一個。以前那些年葯都是我買,我也不多計較,可如今我實在是有困難。二弟上個月買過葯,三弟可沒買。」
周春娟不樂意了:「大哥,話不能這麼說。我每天下班回來,還得給爹娘洗衣裳做飯,瑞瑞天天逗二老開心,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們什麼都沒幹似得。」
老太太喜歡小媳婦,不僅因為他們同姓周,更因為她家春娟是幼兒園老師,特給她長臉。
「春娟好孩子,別委屈,有娘在誰也欺負不到你們。繼周,你給我句準話,你是真打算不管親娘老子?」
王曼笑道:「爸,上次你送來的錢不是叫小叔拿去進貨。專款專用,這會小叔貨賣的差不多,把那錢拿出來不就能買葯?」
老太太自然不依:「那錢繼民給我買了好吃的,大人說話你一個小孩子插什麼嘴。」
王繼周手上青筋暴露:「娘你說三弟養老,供你們吃穿,可吃穿的錢卻是從我這拿,這算哪門子的養老。他既然不養老,就該去買葯。他要不買葯,你就把以前從我這拿去貼補他的那份錢拿出來,葯我去買!」
「反了天了。」
王繼全眼神晦暗,三弟可也貪了他些錢。都是兄弟,雖然他與三弟一母同胞,但他更喜歡仁厚的大哥。
「娘,上個月我剛去買的葯,多少錢我心裡有數。過去大哥拿出的錢,最少有三分之一進了三弟口袋。家醜不可外揚,這事你看著辦吧。」
王曼看向門口玻璃上二嬸驚愕的臉,唇角勾起愉悅的弧度。不是不報,這不,時候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