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否極泰來
第二章否極泰來
蕭楓迷迷糊糊中,睜眼醒來,轉頭四顧,發覺自己似是躺在一間廂房之中。只是天色已晚,一時間卻亦瞧不清楚。恍惚中只見不遠處正有一年少道童橫倚在一張大大的方桌上,雙手蒙著頭,正在乎乎大睡。
不過,他倒甚是驚醒,蕭楓僅是稍作移動,他便立時回醒。先是揉了揉朦朧的睡眼,繼而掌起方桌上那盞昏暗的油燈,緩走到蕭楓跟前關心地問道:「你醒了,身子還舒服嗎?」
蕭楓打量了他一眼,瞧這小道童年約十五六歲,唇紅齒白,面清目秀。舉止間雖然仍是跌跌沖沖,好似還未全醒,但目光中的關切,蕭楓卻是實實在在的感受已深。當下一陣溫暖在心中緩緩流淌,想自己從幼至今,記憶中用如此目光看他的除了爺爺和奶奶以外,便數長安城內的馬大嫂等幾人,其餘之人莫不是打罵隨心。
思念至此,萬般委屈不由襲上心頭,頓時放聲大哭。想他在長安城內受盡王大胖的欺侮凌辱,卻也不曾哭過一聲。此時遇見小道童的溫暖關懷,竟是心懷大放,毫不顧及,逕直哭個舒暢。
那小道童被他這麼一哭,登時全然返醒,原先的惺忪已是片絲不存。當下用手輕撫蕭楓的後背,也不出言勸慰,只是臉含微笑,側頭望著他,目光中的愛憐之色此時愈益明顯,待他哭了一陣,才親切的問道:「好些了嗎?」
這般溫馨感受,尤其語音慈和,蕭楓一時間滿懷的悲意又是湧上心頭,忍不住又是哭將了起來。
那道童從懷裡掏出一方手帕遞給他拭淚,勸慰道:「小兄弟,別哭,別哭,身上還有甚痛楚,儘管說給我聽便是。」他只當蕭楓是由於身子疼痛難耐,方才這般痛哭流涕,誰料想,他越是勸慰,蕭楓卻越是哭得傷心。
忽而聽得廂房外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說道:「志常啊,這孩子哭個不停,究竟為了何事?
蕭楓淚眼模糊中抬起頭來,只見從門外走進一年老道士。那年老道士鶴髮童顏,面相清矍,身著一件黑色道袍,胸前卻綉著一金光耀眼的七星圖案,身材雄偉,氣勢威嚴,飄飄如仙人。尤其當他一踏進廂房,蕭楓頓覺整個空間似乎都已被他填滿,天地都幾欲以他為中心而轉。
感受到這股無窮威嚴,蕭楓不禁心下惶惶,再則老道士的言語彷彿極為不滿,故而他是臉上通紅,立時收聲止哭,低垂了頭甚感羞愧,但由於心下好奇,隨即用眼角偷看那老道士,見他也正望著自己,忙又低下頭來。
這時,小道童笑了笑說道:「回稟掌教,這小兄弟自醒來就一直哭至現今,想來不是感懷身世,要麼便是身子尚未止痛,忍耐不住。」繼而又側頭回望蕭楓問道:「小兄弟,我說的對不對?」蕭楓聽了更是羞愧不已,喃喃不語。
那老道士聽了道童的話后,臉含微笑,溫聲道:「小兄弟,有甚委屈儘管說出,貧道自會替你作主。你的事貧道打聽了一下,也略知一二,你的勇氣貧道甚感佩服。只是現今切莫學那婦人,啼哭不止。那王大胖貧道已然教訓了他一頓,命他從此以後不得再出現在長安城內,想必長安城內的百姓此刻正合手相慶呢。」
蕭楓聞聽,抬起頭來,臉上布滿疑雲。
老道士見了不由曬然一笑道:「你可是不信?那就沒法了,出家人可不打誑語啊。」那叫志常的小道童此時急忙說道:「是的......是的......小兄弟,那王大胖滾蛋之時,我可是親眼所見。」說完臉上一陣泛紅,似怕蕭楓不信。
蕭楓聽了,連忙想翻身下床給老道士磕頭謝恩。只是腿上傷處尚未痊癒,方動卻牽起通處,不由微哼出聲,額上頓時布滿大汗,雙眉緊皺。
老道士見此知是蕭楓想下床跪謝,心下暗贊,急說道:「小兄弟切莫亂動身子,傷處尚未痊癒。要感謝莫急,來日方長嗎。」說完哈哈笑了。
笑聲中,右手探出捏住蕭楓脈門,微運內勁,想查知下蕭楓時下的傷勢到底如何?但令老道士驚詫的便是,此刻的內勁,無論趨向何處,無不暢然無阻。心感駭異下,不禁思忖,前些時日為這孩子運氣療傷,雖感氣勁滾動甚暢,但也有些許遲滯之處,終究沒有今日如此通暢無滯,猶如坦蕩大道無所不容。
念及此,老道士雙眉緊蹙,百思不得其解,忽而腦中靈光一閃,又想,莫飛這孩子竟而是先天道體,全身八脈俱通,更且脈路開闊?
志常那小道童見老道士沉吟不語,且面色閃爍,頓時惶惶,不由大急問道:「掌教,小兄弟可是有甚不對?」他與蕭楓雖說相處時日不長,只是從蕭楓醒來到現今,就那麼一會兒,但他不知為何,就是覺得蕭楓彷彿是他多年未見的兄弟一般,不想他再受磨難,再遭苦楚。
蕭楓見了,心下激動,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是凝望著老道士。老道士輕輕擺了擺手,示意小道童不要擾他。
過了半晌,老道向蕭楓沉聲問道:「小兄弟,在這之前你可曾習過甚麼武學?或是服過甚麼天材地實?」蕭楓一聽,心道,我都三餐不濟,還天材地實?思忖間口裡卻是未停,急忙道:「不曾,不曾,如若習過武學,我又何必被那王大胖欺侮,早就狠狠的教訓他,為長安百姓除一害了。」
老道士聽了心下暗忖:是了,假若蕭楓習過武學,又何會被那王大胖傷了身子。就算是方習不久,但那全身脈絡俱通,又如何解釋。縱是自己,也是在重陽恩師的親力照護下花了整整二十年的光景,方達八脈俱通的境界。而象蕭楓如此,只怕就算是練了天界第一寶典也無此功效吧。想來這孩子果是修真界千年罕遇的先天道體,今趟倒是給我丘處機為全真派揀了一塊寶。只要這孩子入我門下,假以時日,何懼我全真派不名揚天下。何止如此,恐是威顯天界都有可能。想至此,不由哈哈大笑不止。
老道士笑到不打緊,卻把蕭楓與小道童嚇了一大跳。兩人不禁相顧駭然,大是訝異。不知這老道士發的甚麼瘋,運內勁療治蕭楓半晌之後,先是沉吟不語,不發一言,現時卻又大笑不已,似是遇了天大的喜事一般。
蕭楓不知老道士平常為人,倒也罷了,小道童卻是清楚得緊。本門掌教平時威嚴無比,不苟言笑。派中諸人除了幾個長老以外,其他弟子見了俱都畏懼不已,不敢在其面前嬉笑高聲,今日不知為何如此反常。給其他師兄弟得知必然不能想象。
那老道士笑了良久,片刻后,似也覺得有些放骸,當即收聲止笑,朝著小道童淡然道:「志常,你在此處好生照應蕭楓,他身體已無大礙,只是需得靜養,過些時日便會痊癒。」又向蕭楓說道:「蕭楓,你自小孤苦無依,幼遭大難,今日既到這終南山重陽宮,就把此處當作自己家吧。如你想習武,貧道自可教你。你可願意?」說完望著蕭楓,靜待反應。
蕭楓聽了如此暖心的言語,不由胸中一熱,內心實有千萬個願意,但想到長安城內還有馬大嫂依門而望。當下雙目含淚的說道:「道長,弟子雖然願意列入門牆,但弟子在長安城內還有親人,倘若她們不知我已成為重陽宮的一員,還以為我已死於非命,豈不教她們難過?」
老道士丘處機聽完,心中的哪個高興勁實已非同一般,尤其蕭楓思慮周密,念及親人,這般質樸之性當真令老道士喜不自勝。當下連聲說道:「好,好,好啊,你先在此處靜心療傷,你的親人處,本座自會安排人去通知,這點你盡可放心。待你身體痊癒,我便收你為全真龍門的嫡傳弟子。」說完后,已是忍不住心下得意,又是「呵呵……」笑了數聲。
邊上小道童志常聽了,不由用羨慕的目光望著蕭楓,內心中為這小兄弟未來景遇由衷的感到高興萬分。
志常的種種表現,老道士丘處機自然望在眼裡,見他們兄弟情深,尤其今日又是大喜,心中也是大為愉暢,即說道:「到時志常也可一併入門。」
志常聽了,先是目瞪口呆,隨即欣喜若狂,在旁雀躍不止,一時間竟而忘了叩謝老道士丘處機。
老道士見此也不見怪,朗聲笑著出了廂房。
蕭楓望見小道童志常這樣欣喜,自也被他感染,愁苦的臉上跟著也浮現笑容。只是心下奇怪,這小道童志常不早已是老道士丘處機的弟子了嗎?怎還是如此欣喜若狂。
志常聽聞蕭楓的疑問,呵呵笑著說道:「蕭師弟你有所不知,全真正宗,自重陽祖師以來,「七真」門下各自開派,分為龍門(丘處機)、隨山(劉處玄)、南無(譚處端)、遇山(馬鈺)、嵛山(王處一)、清靜(孫不二)、華山(郝大通)七個支派。其中七門弟子又分為兩類,其一為各門的嫡傳弟子,數量及少,但每一人俱是全真的佼佼者,乃為我道宗護法顯威。其二為傳教弟子,教中九成弟子俱是,每日里研習道宗經卷,空時方能修鍊些道德性命之學,平日里乃為佈道度人之用。我雖在丘真人門下兩年,也只是傳教弟子,今日依你之福,被真人收為嫡傳,一步登天,如何不喜。」說完望著蕭楓,又是」呵呵「傻笑了起來。
過了半晌,兩人相顧而笑。這麼一笑,二人竟是再亦停不下來,就這般嘻嘻哈哈的傻笑了整晚。笑聲傳至曠野遠處,令山上其餘弟子均是大為訝異,暗忖是否有人練功太勤,練得走火入魔,傷了經脈,否則,焉會有人如此瘋狂作笑。
於是,蕭楓便在志常的細心照料下過了旬日,傷勢也是漸漸痊癒。身體跟著健壯了不少,臉上也豐盈了許多。山上各門弟子見了莫不暗嘆好一美俊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