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殘忍的分析

029 殘忍的分析

西營。

山上,樹木茂密,伸手難辯五指,卻有無數的人影在閃動著,有些撲到草叢裡,有些爬到樹頂上去,有些一棵樹一棵樹地尋找著,不時有低低的問話聲響起。

「你那裡有嗎?」

「沒有。」

「樹頂上也沒有。」

「草叢裡連他的毛髮都找不到一根。」

「他到底躲到哪裡去了?」

「莫非是神仙,遁地走了?」

「他肯定是躲到哪裡去了,咱們那麼多人追著他,都看到他上了山的,再繼續找,就不信找不到他。」

「山頭太多,萬一他跑到其他山頭去了呢?他的身法那麼快,山上樹木又多,天色太黑,他一閃,我們都看不到他了。」

「咱們這麼多人,每一座山上都仔細地找,不可能找不到他的,告訴兄弟們,就算找到天亮,也要扒出他來,咱們今天在他身上一點便宜都沒有佔到,還被他吃了十幾個蘿蔔,幾斤米。」

「真看不出來他那麼的能吃,長得斯斯文文的。」

「那叫做人不可貌相。」

「都別說了,趕緊找,不找到他,爺爺我就不舒服,咽不下那口氣。」這聲音粗魯,是胡九功的。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繼續在這黑燈瞎火,寒氣陣陣的黑夜裡,把西山折騰得一夜不寧,非要扒出新來的將領不可。

這三千名雲家殘軍怎麼都想不到他們新來的將領此刻正在家裡摟著美嬌娘,美滋滋地大睡呢。

……

清水縣,楊府。

軒院里依舊燭火搖曳,楊庭軒披著厚厚的一件披風坐於燭台下,一個小小的算盤擺放在桌子上,他正在拔弄著算盤,計算著數。

這幾天,他拿出了一大筆的銀兩和懷雲合夥買了周圍幾個鄉鎮的無主荒地,目前手續已經辦好,就等著開荒成田,引水灌溉了。因為打算在春耕就開始種水稻,什麼都很趕,工人好請,就是挖坑渠的工程有點大,一天半日還完成不了,想進度快,就得多請工人。

懷雲已經拿不出錢來了,請工人的錢都是他出的。

他現在就是算一算自己花掉了多少銀兩來完成寒初藍這個計劃。

知道他要買那麼多的無主荒地來開荒種田,他的家人都極力反對,勸說他不要投入那麼多的資金,怕會打水漂,但他執意而為。

楊家的財富,就算虧掉了這一筆錢,也不會變窮。

他做這件事,也不是為了賺錢,只為了寒初藍。

因為她要這樣做,所以他就盡量去幫她做這件事。他也堅信寒初藍的眼光不會差的,他們改地為田種水稻,除非顆粒無收,否則都不會虧。

去年的冬天那麼大,下了好幾場大雪,今年的收成應該會好的。

楊庭軒沒有親自種過田,但楊家也是有些田地的,租給別人種,一年去收點租,也知道什麼樣的情況下,農民的收成會好。

所以他堅信寒初藍這個計劃不會虧。

知道這件事是寒初藍的意思,楊老夫人都忍不住在楊庭軒面前抱怨了,說寒初藍就是楊庭軒的劫,沒有寒初藍,楊庭軒或許還會順從家人的意思,找一個好女子成親生子,他畢竟是楊家的獨子,不可能不成親的,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可因為有了寒初藍,楊庭軒就變得很固執了,不願意再娶妻。

楊家的長輩們打心裡怨怪著寒初藍,覺得寒初藍就是一個紅顏禍水,專門來禍害他們家的獨生子。

楊庭軒雖然不想娶妻,自己身上的責任他還是記著的,到了一定的年紀,他會挑選一個心地純良的女人,替他生養一個繼承人,他不能給她正室的名份,卻能給她一個平妻身份。這樣在楊府里,她無疑是唯一的夫人,算是他報答她給他生兒育女了。

妻子一位,他空著,留給寒初藍。

哪怕這一生,他都沒有機會娶到寒初藍。

「公子。」

木子推門進來,看到楊庭軒還在算帳,忍不住勸著:「公子,夜深了,早點休息吧,這帳可以明天再算的。」他是進來給暖爐添些炭火的。

楊庭軒頭都不抬,淡冷地應著:「我很快就算完了,算完了再睡。木子,你不要管我了,先去休息吧。」

「小的先幫公子添些炭火。」

木子也知道勸不了楊庭軒,唯一能勸得了楊庭軒的人只有寒初藍。

木子走到暖爐前添了些炭火,確定能燃到天明了,他才輕步地走到楊庭軒的身邊,「公子,這幾天你都在忙著田裡的事,老夫人他們都心疼死了,現在晚上還在忙,白天晚上都不能好好休息,老夫人會更加的心疼,然後就……」木子沒有再說下去。

楊庭軒停止了計算,抬眸看向木子,問著:「然後就什麼?木子,奶奶又在底下說了什麼嗎?」

木子遲疑片刻,才老實地答著:「公子,寒姑娘現在已經是攝政王府的世子妃了,可是公子還是忘不了她,為了她連妻都不肯娶,老夫人他們打心裡怨怪著寒姑娘呢,覺得是寒姑娘害了你。公子如今因為寒姑娘的一個計劃,沒日沒夜地忙著,這不是讓老夫人他們越發的怨怪寒姑娘嗎?小的認為,寒姑娘要是知道了,也不會讓公子這樣日夜操勞的。」

望著楊庭軒略有幾分憔悴的臉,木子都心疼。在以前,他們的公子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如今呢……唉,造化弄人,情字害人呀。

「我在忙著生意上的事,替咱們府上賺錢,我奶奶他們怎麼能怨恨初藍?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暗中使手段逼著千澤休妻的,那樣傷害了初藍,就沒有一點歉意,這事怪不得了初藍,是我自己要和傅姑娘合夥的。」楊庭軒本能地向著寒初藍。

寒初藍信中是讓懷雲找他談合作,他完全可以拒絕的。

他沒有拒絕便是他的事,又與初藍何干?

楊庭軒不希望自己的家人那般怨怪著寒初藍。

「公子要是肯成親,老夫人他們才不會怨怪寒姑娘的。」說到底還是因為楊庭軒不肯娶妻,就連妾室,他也沒有鬆口。

楊庭軒不說話了。

「公子,你都二十二了,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小的覺得那何家小姐就不錯,配公子挺合適的。」木子小心地提議著。

楊庭軒撇了他一眼,淡冷地問著:「何家小姐又是誰?」他一點印象都沒有,木子卻見過,代表是媒婆介紹過的。現在他接觸得最多的女性,除了親人之外,就只有傅懷雲。

木子一塞,知道自家公子是想不起何家小姐是誰的了。

「木子,去睡吧,我這裡不需要侍候了。」楊庭軒不想再談感情上的事,埋頭再次算他的帳。

木子無奈地低嘆一聲,轉身便走,臨走前還不忘叮囑楊庭軒早點休息。

一會兒后楊庭軒算完了帳,可他還是沒有睡意,便解開了披風,躺回床上,扯著被子蓋著身子,然後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封家書,那是寒初藍寫給懷真兄弟的,懷雲給他看后,他就把書信藏了起來,或許是同情他對寒初藍的一片深情吧,懷雲也沒有向他索取書信,任他把那封家書當成他思念寒初藍的一個信物。其實那字跡都是夜千澤的,只不過那說話的口吻像是寒初藍的。

望著「庭軒」兩個字,楊庭軒的眼神就忍不住放柔。好像她帶笑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回蕩似的。

把書信貼壓在懷裡,楊庭軒輕嘆一聲,自言自語著:「初藍,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聽到你的聲音?原本我是打算過了年後就進京去找你的,如今卻不行了,我得留下來幫你實施你的新計劃。或許,這樣才能讓你一直記住我吧。」

呢喃完了,楊庭軒又苦笑起來,微微地閉上了雙眸,在腦海里勾畫出寒初藍的模樣來。

分隔兩地,卻是他一地的相思。

心中的苦澀,又有幾個人能體會?

有時候他也會怨怪著老天爺,既然讓他喜歡上寒初藍,又何必再弄一個夜千澤出來?有了夜千澤,又何必讓他愛上寒初藍?愛上別人之妻,這是何等的一種精神折磨呀。

他不能用行動去拆散寒初藍和夜千澤,又無法放下對寒初藍的感情,唯一能做的便是默默地愛著,默默地和她合作。

……

黑色的夜晚里,最適合交談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在某條沒有退路的小巷裡,兩道人影在低聲交談著,夜色太黑,兩個人都是一身的黑衣,其中一個為黑袍,一個是普通的黑色夜行衣,要不是兩個人在低低地說著話,很容易把兩個人混入夜色之中。

「他已經進了西營一天了,並沒有被抬出來。」

那個身著夜行衣的男子低低地說道,說話間有幾分的疑惑。「他的武功難不成很高?」

著黑袍的男子沒有馬上答話,只是沉吟著,半響才問著:「沒有被抬出來,並不代表他就征服了那些人,也有可能被打得受了重傷,沒有人願意抬他出來呢,或者是他長得像個娘們似的,那些人憐香惜玉把他留下,當成男妓用著呢。想想那些人除了採購生活必須品之外,就不被允許進城,都是一些正常的男人,有著七情六慾,七年的壓抑,誰受得了?他們雖愛鬧,卻絕對不會鬧民宅,搶民女,所以……」說到這裡,黑袍男子陰森森地笑了起來。

「爺,那接下來我們要做些什麼?」

「先靜觀其變吧。」黑袍男子低淡地應著,上次著了夜千澤的道,讓他對夜千澤不得不重新審視,或許在夜千澤妖孽的外表下,有著一顆精明的心,他向來喜歡和精明人打交道……

「嗯。」

「你回去吧。」

黑袍男子輕輕地吩咐著。

著夜行衣的男人朝黑袍男子施了一禮,恭恭敬敬地應著:「爺,那屬下先回去了,夜深而寒,殿下也要早點歇著。」

黑袍男子揮揮手,夜行衣不再說話,身子一閃,瞬間消失在黑色之中。

望望黑色的蒼穹,黑袍男子低沉地喚著:「來人。」

此刻,周圍靜悄悄的,連打更的都不經過這裡,他忽然喚來人,喚誰?鬼嗎?可就在他音落之後,還真的有一個人從黑色中冒出來,還不知道他是從哪個方向而來。

那個人冒出來后,只朝黑袍男子拱手行禮,並不說話。他著的本是一襲青袍,但在這麼黑的夜裡,看上去也像黑色的衣袍一般。

黑袍男子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遞給青衣男子,低沉地吩咐著:「把這封密信送回去,記住,除了主子,不要讓任何人看到這信。人在,信在,人不在,毀信!」

青衣男子接過信,又是拱手行禮,依舊不說話,只不過他一閃身,就像剛才那個夜行衣男子似的,消失不見。

……

夜色越來越沉,時間卻在悄然流逝。

寒初藍睡到寅時便醒轉了,她一醒來,就急急地去摸身邊,摸到夜千澤溫暖的身體了,她才放下心來,還好,他還在。

側身,伸手,寒初藍環摟住了夜千澤,忽有大手落下,把她整個人抱起,接著她就完全貼在他的懷裡了。抬眸,寒初藍扯出了一抹甜甜的笑,對上夜千澤垂下來的視線輕輕地問著:「千澤,是我吵醒你了嗎?」

夜千澤也笑,「我已經醒了,看你還在熟睡中,怕吵醒你,沒想到你也醒了。」偏頭,他又望向窗外,還是漆黑一片,這時候外面傳來了打更的聲音,寒初藍聽到更夫打了四下,知道才是凌晨四點,她在夜千澤的懷裡磨蹭幾下,溫柔地說道:「千澤,才四點,再睡一會兒吧。」

「再過半個時辰,我就要走了,否則會被人發現的。」夜千澤也想再睡一會兒,有嬌妻在身邊陪著,再寒冷的夜晚對他來說都是最溫暖的。要不是時勢逼人,他真想撇下一切,帶著寒初藍回到張家村去,過回以前的平淡日子。種種菜,砍砍柴,種種田,捉捉魚的,雖然沒有在帝都里的富貴繁華,卻自由自在的,也不用防著誰和誰。

聞言,寒初藍反手摟得他更緊了,一張小臉埋進他的懷裡,久久不語。

她捨不得他走,但又不能開口挽留,他是男人,男人志在四方,他無法在科舉上取得功名,只能在沙場上拼天下。她說過要當他背後的女人,不管他做什麼,她都要支持他,默默地給他鼓勵。

「藍兒。」

知道她心有不舍,夜千澤又何償捨得。

輕輕地挑起她的下巴,夜千澤愛憐地吻了吻她的唇,溫柔地說道:「我會趁那班無賴不注意的時候溜回來的。」

「別。」

寒初藍忽然阻止他,「這樣很容易被人發現,一旦被人發現傳進宮裡頭,不知道又會給你帶來什麼麻煩,那些人拿著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當成殺頭大事。」

夜千澤凝視著她,心疼地說道:「藍兒,昨天真的難為你了。小五都把一切告訴我了,娘沒事吧?」

提到昨天的事,寒初藍總有一股憤恨,但又不能過份地表露出來,此刻那些人老是盯著攝政王府,她要是敢流露出半分來,都會成為別人拿她開刀的借口。「娘被打了幾棍,受了點皮肉傷,幸好爹去得及時,否則後果真不敢設想。千澤,我想等娘的傷好了,以後我出門都帶著娘一起去,把她留在府上,我終是不放心,像昨天那樣,娘出事的時候,我卻在外面。」

「她根本就容不下我,容不下娘,娘救了我,她不會感激娘,只會恨娘,然後隨便找個借口就能把娘處死。咱們一家三口,就數娘的處境最危險了。」夜千澤低沉地開口,話里竟有著蒼涼,似是經歷了無盡的蒼桑似的。「她殺人,最是容易。」

寒初藍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太皇太后。

有一個這樣的皇祖母,她真替夜千澤不值。

「千澤,我想說些事,你聽了不要生氣,好嗎?」

撫著她的髮絲,夜千澤寵溺地說道:「你說吧,我不生氣。」

寒初藍仰望著他,盯著他的神色看,打算在他生氣的時候,就先給他一個吻,利用柔情來壓下他的怒火,夜千澤鼓勵地望著她,寒初藍才小聲地說道:「娘都把當年的一些宮闈之事告訴我了,母妃之死,你有沒有想過不僅僅是一個人操縱,而是多個人策劃,聯手燒死母妃的?或者,母妃只是連帶的,他們真正的目標是你?」

李氏把當年的事情都告訴了寒初藍后,寒初藍慢慢地想,慢慢地分析后,忽然生出一個念頭,或許那些人真正的目標是夜千澤,上官紫不過是附帶品。她想到李氏說過,當年的老皇上已經和左右近侍說過,他駕崩后,皇位將由夜沐繼承,而夜沐繼承皇位的話,上官紫便是皇后,以夜沐和上官紫的恩愛情況來看,夜千澤必定被立為太子。這樣一來,就是太皇太后無法容忍的,因為上官紫是大曆國的公主,她要是貴為大星王朝的皇后,其子又是太子的話,以後大星王朝的皇位便落入了大曆國皇外孫的手裡,雖說夜千澤身體里也流著一半的夜氏王朝皇室血液,但也有一半大曆國皇室的血,在太皇太后的眼裡便是血統不純正,大星江山便等於給了大曆國。

上官紫與大曆國當今帝君的兄妹感情又好,她當了皇后,兒子當了太子,她又思鄉念親人的話,誰能保證她不會勸說兒子與大曆國合為一體?

這樣的話,太皇太后便會視夜千澤為眼中釘,饒是自己的皇孫,也是必除之人。再加上其他人的挑唆,聯手,說不定那場大火便是這樣燒起來的。

他們一不做二不休,把上官紫母子都燒死,這樣大星王朝的皇位就不會落入大曆國皇外孫的手裡。至於那些幫手,寒初藍猜測著,應該還夾著情怨在其中。

李氏說了,當年的那些皇子,都愛慕著上官紫,可上官紫卻成了夜沐的王妃,夫妻倆又恩恩愛愛的,夜沐獨寵上官紫一人,府上連個姬妾都沒有,那些人沒有機會再奪得上官紫,又受不了上官紫和夜沐的恩愛,既然得不到,看著又刺眼,還不如滅了!

有些人便是這樣,得不到便要毀掉。

於是乎,便有多人聯手,要了上官紫一命。可憐的上官紫,無非是出身於帝皇之家,擁有絕色傾城的容顏,可這些都是她無法自己選擇的,卻要遭受此禍,她何其無辜呀?

那些人,就這樣害了一個年輕女子的生命,難道都不會良心不安嗎?午夜夢回之際就不怕上官紫的冤魂找他們索仇嗎?

寒初藍冷笑,那些人根本就沒有良心可言,這帝都里,處處是權貴,又有幾個人還有良心的?有良心的人,都是無法在帝都生存下去的。

皇家人向來最無情。

夜千澤摟著寒初藍的手臂一緊,寒初藍知道他肯定在生氣,在憤恨,只要提到他的母妃,他都會心痛難忍。

「千澤,在當年那場大火燒起之前,你還有記憶嗎?你想想,誰最喜歡來咱們的家?就算爹不在,他們也照來不誤的又是誰?」

夜千澤臉色沉冷,聽了寒初藍的分析,他如茅塞頓開,一直以來,他都是盯著太皇太后,覺得燒死母妃的人便是自己的皇祖母,沒有懷疑其他人。現在他才想到,如果僅憑太皇太后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封鎖所有證據,讓他父子倆至今都沒有掌握到證據,無法替母妃討還公道。

「八歲前的記憶,我還記得。」夜千澤低低地開口,聲音冷如冰,「最喜歡來我們家的人,我記得是楚王伯父,就是最喜歡著黑袍的那個。我記得出事前,爹奉先帝之命離京辦事,辦什麼事,我不知道,我當時年紀太小,只知道和母妃一起送爹出門,母妃擔心爹,暗中派了師尊一路保護爹的安全。師尊是母妃身邊武功最高的人,派出了師尊,代表母妃身邊缺了個大口,能讓母妃輕易陷入安危之中。可是母妃還是那樣做了,在她的心裡,爹的安危比她自身更重要,她就是這樣,最愛的人是爹,第二個愛的人是我,最後才是愛她自己。」

「楚王?」

寒初藍的腦海里立即浮現了那個滿臉慈愛地關心著夜千澤的中年男人,他喜歡著一身黑袍,特別的與眾不同,家宴上皇親國戚太多,寒初藍並沒有一一記住,但楚王與眾不同,她倒是輕易就記住了這位與公公同為一母所生的伯父。

當然了,能記住楚王,還因為興寧。

興寧不正是楚王夜宸的嫡長女嗎?

興寧就是一頭披著羊皮的母老虎,能生出這樣的女兒來,夜宸又能好到哪裡去?

他對夜千澤表露出來的關心,宛如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寒初藍的心又跳了一拍,夜宸會不會是當年大火事件的幫凶?

「除了楚王伯父,最喜歡來的還有一個人,先帝。」

夜千澤低冷地再吐出一個人的名字來。

楚王當年和夜沐一樣,都為王爺,又是親兄弟,兄弟過府走動走動,這很正常,但先帝就不一樣了,就算先帝和夜沐也是親兄弟,可他是皇上,一般來說皇上是不會輕易到大臣的府上去,就算是自己的親弟弟,也不會隨意走動,可是先帝不僅僅走動了,還來得常,這,怎麼說也有點不合常理,也容易讓人猜忌誤會。

寒初藍長嘆一聲,「怪不得太皇太后那般不喜歡母妃了,都是那些人害的。」他們先是用一把把無形的刀,一刀又一刀地把上官紫凌遲,最後才一把火把上官紫燒成灰燼。

他們得不到,也不再讓夜沐擁有!

好狠的兄長,好狠的母后,好狠的人心!

「千澤,你和爹都把主要追查的目標定在太皇太后那裡,過於明顯,非但查不到真相,就算查到了,也沒有證據揭穿,因為圍在太皇太後身邊的那些人,會在底下把一切證據悄無聲息地銷毀,我覺得你應該把追查的目標擴散到所有皇親國戚身上,人呀,做了虧心事,總會怕的,就算事情過了這麼多年,也會有人壓不住良心的煎熬,說出真相來。只要有點蛛絲馬跡,查起來就容易多了。」

王府里的奴才不是被換了新的嗎,是夜沐在雷霆大怒之下處置了那些救火不力的奴才們,還是那些幫凶趁夜沐還沒有趕回來,先一步殺人滅口?

夜千澤沒有說話。

他是把太皇太后當成主謀來追查,倒是不曾懷疑過楚王等人。太皇太后不喜歡他是真,楚王等人對他倒是非常的好,那些溫情,難道都是假的?

夜千澤的心涼嗖嗖的,也在揪痛著。

他的親人,到底有誰是真心待他好的?

「藍兒」夜千澤心痛地再次摟緊寒初藍,數次想說話,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要一想到事情的真相或許如同寒初藍分析的那般,他就痛,好像一把把刀把他凌遲了,剜了他的心,還將他的心劃上一刀一刀的……

有什麼痛楚比自己的所有親人聯手置自己於死地更甚的?

「昨天娘告訴我這些的時候,我有一個問題一直都想不明白,便是先帝為什麼會挑選咱們的爹當攝政王,替他輔助少帝,現在我忽然想明白了。」

寒初藍不想這般殘忍地繼續分析著極有可能是事情的真相,可她又不得不這樣做,婆婆的死,她一定要幫助夜千澤找出真相來,不能讓婆婆這樣冤死。

夜千澤鬆開了摟著她的力道,雖然他此刻正承受著萬刀凌遲,但他依舊靜靜地聽著愛妻的分析。向來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或許愛妻的看法及分析要比他來得清晰。他是當局者,圍在他身邊的又都是他的親人,親情往往會迷惑他,讓他看不到真相。

「爹那麼愛娘,哪怕他現在再娶了,但周妃過著什麼樣的日子,我們都是有目共睹的,沒有了母妃的存在,爹又怎麼會留戀權勢?他奪位的話,皇后一位不就要給了周妃,太子之位不就要給了瑜兒他們?爹肯定不願意。所以他不會戀權勢,就算他握著朝中大權,也絕對不會奪位,那樣少帝就能安全地長大成人,安安穩穩地從爹的手裡拿回朝政,穩坐他的龍椅。先帝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會從幾個弟弟之中挑選咱們的爹當這個攝政王,臨終託孤。」

如果上官紫的死也與先帝有關的話,先帝就不僅僅是情怨了,更多是為了他兒子的皇位作鋪墊。先帝命薄,坐上皇位不過幾年時間就死了,他死時少帝不過兩歲,傻子都知道一個兩歲的娃兒繼位,面對著個個野心勃勃又有才幹的皇叔們,如何穩坐江山?後宮里雖有兩宮太后,卻是女人家,後宮向來不能涉政,更何況那些皇叔還有幾個是太皇太后的親骨肉,孫子再親,也隔了一代,哪有兒子更親?

為了保住兒子的皇位,先帝必須選一個自己信得過,又有能力,更不會戀權勢的人輔政。燒死上官紫母子,夜沐失去嬌妻愛子,自然再無心戀權勢,就算給他皇位坐,他還嫌孤獨。這樣一來,夜沐便成了輔政的最好人選。

或許先帝和太皇太後母子之間還有個什麼交易。

否則先帝留下的遺詔中,不會讓夜沐輔政到少帝可以真正能獨當一面了才放手,如果少帝沒有本事打理好這個國家,那麼朝政就可以被夜沐一直握住,甚至取而代之。

這些話不需要寒初藍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夜千澤已經猜得到了。

頓時他一張臉煞白起來。

忽然間,他明白了,為什麼他會遭受到斗笠殺手的暗殺,為什麼夷山一行,他幾乎喪命,原來都是因為皇位。他真正地死了,他的爹就再無念想,再無精神可寄託,那麼少帝的皇位就可以一直隱隱妥妥地坐下去,皇位更不會落到他這個身體里還流著大曆國皇室血液的嫡長孫身上。

一切,都是因為那張誘人的龍椅,可是坐在龍椅上的人,難道就覺得孤獨嗎?

從小,他便知道自己僅是王府世子,是沒有機會成為九王至尊的,母妃也說了,當個閑散王爺要比當皇帝來得幸福,教他不要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對那張龍椅,他,還有他的爹,都不曾肖想過,可那東西卻害了他,害了他的母妃,也害了他的爹,如今還牽連到周妃母子三人。

夜千澤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要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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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農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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