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相同的愛,不同的付出
似是有腳步聲傳來,寒初藍趕緊把遺詔塞回床柱里,再把小珠子往床頂上的小飛檐尖角處一塞,床柱的小門便自動關上,從外面上看去半點痕迹都沒有,也怪不得大家都在找的遺詔,十幾年來都沒有人找到。對於先皇祖的保密本事,寒初藍也佩服得五體投地的。
幾名宮女魚貫而入,每個人手裡都捧著美味佳肴,寒初藍佯裝坐在龍床上,淡冷地看著宮女們把飯菜一一擺在偏殿中間的那張桌子上,還有各類點心,把一張桌子擺得滿滿的。
有一名看似是管事之類的女子,朝寒初藍走過來,福身施了一禮,恭恭敬敬地說道:「榮王妃請用膳。」
寒初藍不說話,只是揮揮手,示意宮人退出去。
宮女們也不敢停留,都朝寒初藍福了福身,便整然有序地退出了偏殿。
站起來走到桌前坐下,寒初藍不客氣地吃起來,她不會用絕食這樣的方法來反抗夜無極,反之,她要吃飽了,喝足了,才有力氣與夜無極抗衡。
另一端。
「她吃了嗎?」
夜無極摸了摸脖子上的傷,不重,但隱隱還在痛著。他兩歲便為皇上,就算前面十幾年都沒有實權,可皇上的身份擺在那裡,誰都不敢這樣對他,寒初藍竟然敢。而他竟然在制住她之後沒有問她的罪。在心裡苦笑一聲,夜無極知道自己對她的痴戀或許不及元缺,但也不會很淺,至少他不忍心問她的罪。
「吃了。」
斗笠男子低沉地答著。
夜無極嗯了一聲,閃爍著黑眸淺笑著:「朕也想她是絕對不會以絕食來威脅朕的。」頓了頓,他又低喃一句:「她要是絕食,朕該怎麼辦?」他不想放她走,花了那麼多時間才把她誘進皇宮,被他控制住,得不到她,看著她,他覺得也不錯。還有一點,他不會當君子,如果三天後她不願意改嫁給他當皇后,他就給她下藥,等到生米煮成熟飯,她就只能是他的女人了。
「皇上,此女不宜留!」
斗笠男子盡著職責最後一次提醒著夜無極。
倏地,夜無極抬眼陰狠地瞪著斗笠男子,冷聲斥著:「剛才朕不讓你吹簫,你竟然違抗朕的旨意,莊嚴,你以為朕不敢治你的罪嗎?那是朕最後的底牌,不到萬不得已,朕根本不想用。」
斗笠男子被夜無極指責著,不驚也不怒,知道會有這個結果,他抬頭定定地審視著眼前的主子,這個主子才十六歲,可手段,狠辣,無情,都比先帝更堪,他們斗笠殺手屬於皇帝的禁衛軍,人數不算多,但也不會很少,救皇帝於危難之中,只屬於皇帝管治,除了皇帝,誰都無法調動他們,他們也不會一輩子忠於一人,只要皇帝換了人,他們又會聽任下一位皇帝的差遣,這是斗笠殺手的規矩,也是大星王朝帝君的權力象徵。
或許是看著這個主子從兩歲的小鬼成長到今天手握實權的皇帝吧,斗笠男子欣賞夜無極擁有皇帝的一切特性,不想太快換主子,才會一次又一次提醒著主子,不要被兒女情長迷住了雙眼,亂了天下,丟了江山。
寒初藍是很美,堪稱絕色,與當年的上官紫有得一拼,但又比上官紫更吸引人,上官紫是高貴,溫柔,看上去弱不禁風一般,寒初藍是平和中藏著高貴,不溫柔,有時候瞧著挺強悍的,最主要的是她比上官紫夠膽量,敢於往前沖,就是這一點,莊嚴就覺得她不能留,留了,對主子來說就是禍害。
她與夜君昊情深似海,夜君昊死了沒多久,皇上就想逼娶她,她心裡怎麼會不生怨?更何況皇上做了不少壞事,她應該早就記恨著皇上了。娶這樣一個女人在身邊,就等於娶了一枚炸彈,什麼時候爆炸都會把人炸得粉身碎骨。
皇上年輕氣盛,以為能用男女之情去柔化寒初藍,征服寒初藍,那不過是痴心妄想。
「皇上會給她的兒子解盅毒嗎?」
莊嚴反問一句。夜無極抿唇,他不會!
那是夜千澤的兒子,他怎麼可能會留下來?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
莊嚴冷笑著:「既然皇上不會給她的兒子解盅毒,遲早都要讓她知道,還不如早一點說,免得她反抗得更加厲害,對皇上也不會有好處。皇上要是真想立她為後,就不能讓她成為傷害龍體的罪犯,否則就算皇上不追究,文武大臣也會追究,這樣的話,皇上想立她為後便是不可能的事情。」
夜無極微眯著眼,危險的氣息在眼底蕩漾著。
他想當一個唯我獨尊,什麼事都是自己作主的皇帝,但皇帝也要靠著文武百官的輔助才能穩坐江山,這一點他很明白,他不能無視文武百官。那些個臣子們要是知道寒初藍傷了他,是絕對不會同意他立寒初藍為後。當然了,寒初藍就算沒有傷害他,百官們也不會輕易就答應他立寒初藍為後的,怎麼說他先前已訂了元家女,不過他要是堅持,百官們也無可奈何。
「太後娘娘到。」
夜無極一斂危險的氣息,淡冷地對莊嚴說道:「你先下去吧。」
莊嚴不再多說一句,一閃身又不見了。
太后怒步而入,保養得體的美臉上也是一臉的怒容。
夜無極在太后快要進屋裡來的時候,才迎上前去,朝太后微彎著腰,行了一禮,「兒臣給母后請安。」
太后心疼地一把捉住他的手臂,心疼地摸著他已經上了葯,早就不再流血的脖子,嘴裡惡狠狠地罵著:「那個賤人膽敢傷我兒,哀家要將她碎屍萬段。」
「母后,這是兒臣不小心弄傷的,與嫂嫂無關。」夜無極輕拿下母親的手,替寒初藍解釋著。
呸,誰要你的袒護!
元太后臉色一沉,不悅地瞪著兒子,說道:「極兒,她劫持你的事,那麼多人都在場,看得清清楚楚,你還要替她狡辯嗎?傷了皇帝的人,都得死,還要抄家滅族。」
「嫂嫂為我皇家子媳,抄家滅族,母后也脫不了干係。」
元太后一塞。
夜無極笑著把元太后扶到一旁坐下,他站在太後身邊,笑道:「母后,不過是一點皮肉傷,沒什麼大不了。過兩天就會好,害母后擔心,是兒臣的不是,兒臣向母后賠罪了。」說著,他裝模作樣地給太後作揖,太后哭笑不得。
「極兒,咱們母子倆好不容易才有今天,你可不能因為一個賤人而壞了大事呀。」元太后沒有再拿夜無極脖子上的傷說事,只是語重心長地提醒著這個愛上嫂嫂的兒子。
先帝愛上弟媳,當今帝君愛上嫂嫂。
真不愧是父子,專喜歡盯著窩邊草。
「母后,昊哥哥是為國捐軀的,極兒已經下旨追封他為榮王,於國,他是有功之臣,他的遺孀便是功臣之妻,理應得到尊重及保護,母后開口一個賤人,閉口一個賤人的,傳了出去,天下百姓會指責咱們泯滅良性,容不下功臣遺孀。」夜無極不喜歡聽到自己的母親罵寒初藍賤人。
元太后立即瞪著他,氣得渾身發顫,忍了半天,才哼著:「是,極兒要厚待功臣的遺孀,所以打算舍我元家之女,立功臣為孀做皇后嗎?你這樣做就不怕天下人恥笑?怎麼說,她都是你的嫂嫂。你昊哥哥才死,你就娶他遺孀,天下人會怎麼說你?極兒,母后也承認寒初藍有幾分美色,是我元家之女無法媲比的,可她要身世沒身世,又嫁過人,生過兒,不過是寡婦,你要是納她為妃,母后沒意見,可這後宮之首,不能給她,必須要名門望族之女才能母儀天下。」
她好不容易才逼著兒子答應娶她元家之女為後,哪能讓寒初藍輕輕鬆鬆地就母儀天下。
「嫂嫂寡居,極兒娶她,有什麼不行?極兒不會納她為妃,要她,就給她母儀天下,與極兒並肩而坐。元家之女,極兒會下旨讓其家人自行婚配。」夜無極要逼寒初藍為後,不僅僅是因為他愛她,還因為寒初藍身後沒有任何勢力,他要是知道寒初藍身後代表的是東辰國,他就不會逼寒初藍為後了。太皇太後為司馬家之女,太後為元家之女,這兩宮太后的娘家勢力目前都頂天了,雖無專權,也為夜無極不喜,哪肯再讓元家外戚勢力更上一層樓?
夜無極更不會覺得自己身為帝皇,娶寡居的嫂嫂有什麼問題。普天之下,只要是他想要的女人,就沒有不可以。
「皇上!」
元太后加重了語氣,「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夜無極恭敬地看著自己的母后,恭敬又霸道地說道:「兒臣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嫂嫂出身是平凡了點兒,好在身後無勢,兒臣就是喜歡她,更喜歡她身後無勢,如果兒臣娶了她,還能解決國庫緊張的問題。母后覺得兒臣該繼續娶你元家之女,請問你們元家能幫兒臣解決國庫緊張的問題嗎?」
他話中有話,擺明了他不願意壯大元家的勢力。
他母后貴為一國太后,已經是這個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之一了,元家的尊貴也被推到了最高,再往上推,便頂天了。只有天子才能頂天,一個后族外戚怎麼能頂天?
寒初藍身後無勢,大不了便是夜千澤的一點暗衛跟隨著她,一旦她改嫁於他,夜千澤的暗衛便會離她而去,但鳳凰令交給了她,除非她自己放棄繼承鳳凰令,否則她就會一直是鳳凰令的主人。在鄉下,她也沒有什麼強勢的親人,娶了她,夜無極不用擔心后族得勢,又能藉助鳳凰令背後的財勢解決他國庫緊張的難題。
這兩年與大周和東辰兩國的戰爭,勞民傷財,國庫一直吃緊,就算舅父在暗中幫他開著很多店鋪,對於龐大的一個國家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根本不夠開銷的。如今戰事是暫休,誰知道下一刻,東辰與大曆會不會反咬過來?用於戰事上的軍費,還是一個龐大的無底洞。只有鳳凰令背後的財富,才能暫解他的燃眉之急。
元家有錢,但這些名門望族只想從他這裡得勢刮錢財,真要他們再拿出來幫他,誰肯?他減少他們的俸祿,都一個個哭著日子無法過下去呢。
作為帝皇,夜無極在立后這件事,考慮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個人私慾,還有於他江山是否有益。
元太后被夜無極話里的深意氣得霍地站起來,怒道:「皇上這是在指責我元家權勢滔天,獨斷專橫嗎?我元家這麼多年來,無時無刻都在為皇上儘力,為了鞏固皇上的帝位,缺兒做了多少事?皇上如今翅膀硬了,就反臉無情,視你母家的人為眼中釘了嗎?」
夜無極微彎下腰朝太後行了一禮,似惶恐地答著:「兒臣不敢。」
元太后重重地哼著:「你不敢?哀家看你敢得很!先帝為了一個女人,冷落哀家,要不是哀家生了你這個嫡子,哀家的后位都不保了。你倒好,不向著哀家,竟然重涉你父皇的路,做得比你父皇還過份!為了一個女人,你竟然這樣對哀家!皇上可別忘了,立元家女為後,可是皇上親自選的,哀家何曾逼過你?禮部都在準備著皇上的大婚事宜,天下人皆知皇上要迎娶元家女為後,如今為了一個賤人,皇上出爾反爾,皇上就不怕天下人用唾沫把皇上淹了嗎?皇上這般出爾反爾,又如何取信於天下,取信於文武百官?皇上是江山重要,還是美人重要?」
被母后指責,夜無極還是一臉的堅持,不肯妥協。
寒初藍性子烈,他許以後位,寒初藍都還不肯呢,要是他給妃位,寒初藍更加不願。
「朕為了祖宗留下來的國家,犧牲朕的個人幸福,以換取財富來解決民生問題,解決戰爭軍費問題,天下人只會說朕忍辱負重。」
夜無極不再自稱兒臣,而是端起了皇上的架子。
他連自己的婚事都不能作主,還當什麼皇帝?還如何去一統天下?
「夜無極!」
元太后被這個兒子氣得想吐血。
「朕當初以抽籤的形式選定了皇後人選,母后真沒有操縱過嗎?那為何朕看到所有的答案都是元家女?」夜無極本不想拆穿母后當初暗中操縱,讓他怎麼抽都是抽中元家女為後一事,既然母后要與他撕,他便撕到底。
元太后頓時一塞。
夜無極定定地望著自己的母后,元太后也定定地望著他。
良久,元太后堅持地說道:「總之母后絕不許你立那個賤人為後!」
夜無極笑,「母後年紀也大了,該頤養天年了,母后還是回宮休息吧。」說著,他沉聲喚著:「來人,送太后回宮休息。」
這下子,元太后的臉都綠了。
兒子竟然把對付太皇太后的手段用到她身上,她可是他的親生母親呀!為了他的帝位,她的親弟弟為他做了多少事?為了他的帝位,她在後宮忍了多少年,從來都不敢在太皇太後面前大聲說話,好不容易翻了個身,還沒有好好地享受到太后的特權,兒子竟然要她去頤養天年,說得好聽是頤養天年,實際上就是軟禁!
元太后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兒子一般,抖著手指指著夜無極,久久都無法說出一句話來。
在宮人進來后,她才回過神來,頓時就哭道:「哀家年輕便守寡,帶著你,孤兒寡母的在吃人不吐骨的深宮艱難度日,現在你翅膀硬了,就要嫌哀家多事了,要軟禁哀家,哀家真是命苦呀。」
夜無極微微地攏了攏眉,溫聲說道:「母后多心了,也言重了,兒臣哪敢軟禁母后,兒臣好不容易有今天,兒臣珍惜著呢,還想與母后共享今後的榮華富貴呢。兒臣只是覺得母后也累了,該回宮休息了。只要母后不像皇祖母那般,兒臣永遠都會孝順你。」
意思是讓元太后識相點,別妄想以母后之尊來挑戰他帝皇的權威。
元太後知道兒子已經不是她可以左右的,只要兒子不軟禁她,又給了她一個台階下,她便順勢地走下台階,停止哭泣,說道:「極兒,母后誤會你了。母后也真的泛了,母后回宮休息,你有傷在身,也要多休息,國事重要,龍體也重要,只有龍體安康了,才能處理好國事。」
「謝母后關心。」
夜無極應著。
元太后深深地看一眼一長成就立即霸道得讓她都無法再左右的兒子,便把手伸給了自己的嬤嬤,在奴才們的簇擁下走出正陽宮。
「兒臣恭送母后。」
一出正陽宮,元太后的臉就拉得老長,扭身就進了正陽宮隔壁的宮殿,那是夜君睿暫住的地方。隨著寒初藍的進宮,寒初藍意欲帶著一家老小逃亡,夜君睿的行動便受到了限制,不能輕易離開他暫住的宮殿。
夜君睿倒是淡定得很,知道嫂嫂還活著,皇上不會對他們怎麼樣,他被侍衛帶回這裡的時候,便在屋裡看起書來。母妃說過,看書能修身養性,要他兄弟倆多看書。
別看夜君睿才幾歲,因為出身高貴,接受教育也較早,已經認識了不少的字。
聽到腳步聲,他本能地抬頭,當他看到拉著馬臉進來的太后,嚇得趕緊把書本一放,匆匆地站起來,就撲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禮:「臣侄見過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吉祥。」
元太後上前來,揚手就是一巴掌抽在夜君睿的臉上,夜君睿清秀的小臉上立即印上了鮮明的五個手指印,元太后的指甲套又尖又長,這樣一抽,指甲套劃在夜君睿的臉上,雖然沒有流血,也讓他覺得火辣辣的痛。
「哀家來了,你竟然不出去迎接,如此無視哀家,來人,掌嘴!」
元太后越過跪著的夜君睿,坐下,冷聲吩咐著她身邊的嬤嬤掌夜君睿的嘴。
她無法找寒初藍出氣,無法拿夜千澤的兒子發泄,夜君瑜又被送到慈慶宮去,太皇太后在後宮裡的地位是不如以前了,可還是她的婆母,她還不能當著婆母的面折磨夜君瑜,只能拿夜君睿出氣。
「太后息怒,太後進來並沒有人通報,小爺不知道情有可原,並非無視太后,皇上也說過不準為難小爺的,還請太后息怒。」
照顧夜君睿的一位管事姑姑趕緊跪在夜君睿的身後,替夜君睿求情。
「嬤嬤,先掌這個狗奴才的嘴!」
元太后怒道,吩咐嬤嬤先把管事姑姑的臉抽腫,管事姑姑不敢反抗,只得默默地承受著。
元太后不解氣,吩咐另一名宮女同時上前抽刮夜君睿的小臉,看著主僕倆同時被掌嘴,元太后在兒子那邊受到的氣,才稍稍地減少。
夜君睿不敢求情,他知道元太后是故意折磨他,他要是求情,元太后說不定會罰得更甚。
元太後進來的時候,的確沒有人通報,是她不讓人通報,夜君睿真的不知道她進來,她不過是為自己折磨夜君睿找一個借口而已。
等到夜君睿的小臉紅腫不已,嘴角也在流血了,元太后才冷冷地說道:「好了,不過是個小孩子,教訓兩下就算了。」
說著,她站起來,嬤嬤趕緊伸手去給她搭扶。
高傲地越過夜君睿,看到夜君睿堅強地不哭,她又頓住腳步,彎下腰去用力地掐了夜君睿紅腫的臉一把,痛得夜君睿直呲牙,便聽得她冷笑著:「竟然不哭!」
「哇!」
夜君睿哇的一聲便大哭起來。
元太后冷笑著站直身子,居高臨下地睨著夜君睿,冷笑著:「怪不得皇上要把你接進宮裡當人質,好一個隨機應變!如果能看到你那個賤人嫂嫂,請轉告於她,哀家不會就此罷休,休想當哀家的兒媳婦!」
說完,元太后這才走過夜君睿的身邊,還不忘狠狠地踩了夜君睿的小手指一腳。
元太後走遠了,夜君睿才敢起來,狠狠地一抹眼淚,他扭頭望向右手邊,那是正陽宮的位置,也是他嫂嫂被禁住的地方。
「小爺,奴婢立即給你拿葯來敷。」管事姑姑心疼地看著夜君睿原本清秀的小臉腫得像豬頭,想不到平時看起來溫和又高貴端莊的太后如此狠的心。想到當今天子的陰狠,沐親王府的落勢,管事姑姑感嘆著世事無常,皇家無情。
以前夜君睿進宮裡來,人見人愛,人見人敬,此刻卻連狗都不如,狗還能得到太后的友善,夜君睿卻得不到。
「謝謝姑姑。」
夜君睿輕聲道謝。
等到管事姑姑走了,他又狠狠地抹一把控制不住下滑的淚水,仰頭望著頭頂上的房梁,世子哥哥死,侄兒被下毒,成為牽制嫂嫂的人質,還有他兄弟倆,父王母妃等,都在無形中成了制衡嫂嫂的棋子,老天呀,你何其不公!
緊緊地握住了拳頭,夜君睿告訴自己,要挺住!
他不能再在這皇宮待下去,要想辦法帶著弟弟逃走!
不過幾歲大的夜君睿在經歷了這麼多事後,被逼著心智早熟。
……
「榮王妃還在正陽宮?傷了皇上也未能逃走?」惠太妃聽著心腹奴才打探來的消息,雙眉緊緊地蹙了起來。
心腹奴才點頭,「榮王妃本來有機會逼著皇上放了她和兩位小爺的,可是皇上似乎給孩子下了什麼,有人吹簫,孩子便痛苦萬分,榮王妃因此分神便敗於皇上手裡。」
惠太妃的眉蹙得更緊了。
「皇上城府深,心狠手辣,藍兒怕是很難從他手裡逃出去,更別說還有沐親王府一家老小。僅是這個深宮,藍兒想帶著三個孩子逃,就難於登天。皇上給孩子下了什麼?」惠太妃擔憂地問著。
在夜無極抱了孩子進宮開始,她便心生不祥之感,知道夜無極是利用孩子來對付寒初藍,可她又不知道該如何去阻止。夜千澤沒了,孩子對寒初藍來說比什麼都重要,皇宮便是刀山火海,夜無極就算要將她碎屍萬段,她還是要闖的。
心腹奴才搖著頭,「這個奴才不知道,據看到當時情景的人描述,奴才大膽地猜測著,皇上給孩子下了盅毒。奴才聽說有一種盅毒聞樂而痛的,這種盅毒也不好解。」
惠太妃絞緊手裡的絲帕,想不到夜無極連這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是,先皇祖的意思是讓夜沐繼位,立夜千澤為皇太子,可是後來繼位的不是先帝嗎?當今少帝不是成了皇太子,一步步成為帝君了嗎?夜沐為攝政王那麼多年,也有點經黨,可結的黨都是忠直的大臣,這麼多年來為了治理國家也花了不少的心血,並沒有取代帝位,夜無極還不肯放過夜沐父子嗎?
先皇祖的遺詔找了十幾年,都沒有找到,夜無極還擔心遺詔見天,帝位不保嗎?所以才對沐親王府趕盡殺絕?
「你與皇上身邊的玉兒私交挺好的,對吧?」惠太妃忽然問著。
心腹奴才一愣,隨即答著:「奴才與玉兒是同鄉,所以私交不錯。」
惠太妃嗯著,「玉兒這個人可靠不,有沒有良心?」
「可靠,是個很善良的姑娘。娘娘想怎樣做?」
惠太妃抬眸看了一眼屋外,又靜聽一下四周圍的動靜,確定不會有人前來,才示意心腹奴才近前,她在心腹奴才耳邊小聲吩咐著:「你找個機會給玉兒傳話,讓她告訴榮王妃,想辦法帶著兩位小爺還有孩子來找我。」
心腹奴才不住地點頭。
「記住,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否則我們誰都別想活了。」
心腹奴才連忙說道:「奴才以性命保證絕不向他人透露半句!」
「哀家信你,去吧。」
「奴才告退。」
心腹奴才退了出去。
惠太妃這才低嘆著:「代青,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的徒媳送出宮的。」
她的宮中被她秘密地挖了地道,剛好通往沐親王府。
沐親王府也有地道,只要她能把寒初藍母子叔侄四人送進地道里,通過地道回到沐親王府,再帶著夜沐夫妻通過地道,便能逃出帝都。
她相信以代青等人的能力,能保護著一家老小逃亡。
她敢說,代青肯定帶著人奔往帝都了。
代青,為了幫你,就算犧牲了我的性命,我也願意。
惠太妃在心裡默默地說道。
她要是把寒初藍叔侄母子四人送走,夜無極絕對不會放過她,她是會武功,卻不是夜無極的對手。在宮中她又沒有太高的地位,連太皇太后都鬥不過夜無極了,憑她更加不行。
等待她的,將是黃泉路。
但為了幫寒初藍,為了代青,為了那一份愛而不得的愛情,她願意犧牲一切。舍下太妃的榮華富貴,連性命都給予,只想讓代青記住她。
此生,她無法嫁與他為妻,他也不愛她,但能與他相識,能與他成為朋友,她無怨無悔!
……
帝都外的十里亭下,元缺背手站在那裡,凌青在他身後稟報著:「少谷主,寒姑娘被困深宮。」因為元缺一直沒有糾正,他的手下依舊稱呼寒初藍為姑娘。
「極兒有什麼動靜?」
寒初藍進宮會被困,在她回來之前,他就提醒過她了。
「意欲娶寒姑娘為後。」
元缺笑,笑得很冷,「我那位太后姐姐不會允許的,滿朝文武也不會輕易答應,天下人都知我元家女是下一位皇后,極兒多少會有所顧忌。」
「太后阻止過,皇上不改初衷。」
元缺的笑意更冷,「他想得到鳳凰令背後的財富以填國庫,也是防止后族專權。」
「少谷主要不要救寒姑娘出來?」
凌青不管皇帝會如何做,他只想知道少谷主要不要救寒初藍,他好安排下去。
「我現在還不想與極兒撕破臉,她會逃出來的,咱們就在宮外等著救急吧。」元缺對寒初藍挺有信心的,她那麼愛夜千澤,他對她那麼好,愛她之心一點都不比夜千澤少,她尚且不肯接受他,又怎麼可能答應夜無極?
凌青靜默。
元缺扭頭撇他一眼,溫淡地問著:「還有什麼話沒有說?」
「皇上給寒姑娘的兒子下了盅毒,那種盅毒聞樂而痛,屬下認為寒姑娘為了孩子,可能會屈就皇上。」
聞言,元缺的臉色一綳,劍眉不自覺地倒豎起來,有一瞬間殺氣騰騰,半響,他擠出話來:「不愧是當皇帝的,夠狠!」
「少谷主?」
「聯繫谷主。」元缺沉聲吩咐著。
盅毒,他不好解,但谷主一生都浸淫在醫理之中,對於各種毒,各種病,包括下盅,谷主都有涉及,聯繫谷主趕往帝都,或許能幫寒初藍的兒子解去盅毒。
「少谷主,那孩子是夜千澤的兒子。」凌青忍不住提醒著。
少谷主深愛著寒姑娘,寒姑娘是人妻的事實本來就是少谷主心底的最痛,更別說那個少谷主早就想除掉的孩子。
元缺抿緊了唇。
「就算少谷主救了孩子,寒姑娘都未必會肯嫁少谷主的。」
元缺的唇抿得更緊了。
好半天,他才長嘆一聲,輕聲說道:「除非我們沒有辦法救孩子,否則都要救,要是讓初藍知道我們能救孩子,卻不肯相救,這一生,她都不會原諒我。我何償不知道那是夜千澤的兒子,可也是她的兒子呀,為了孩子,她差點連命都丟了……去吧,就按我的吩咐去做。」
凌青不再說話,恭敬地應了一聲,扭身便要走,元缺又叫住了他。
「少谷主還有何吩咐?」
「三天之內給我籌夠一千萬兩。」
凌青頓時為難地說道:「少谷主,這個有點難。」
「極兒逼她,不僅僅是因為他想得到她,更想得到鳳凰令背後的財富以填充國庫,我給極兒一千萬兩能解他燃眉之急,趁他還需要我這個舅父,他會放了她的。」
「萬一皇上不給少谷主面子呢?」
凌青不是挑撥元缺與夜無極舅甥的感情,而是覺得夜無極天威難測。
元缺冷笑著:「我能給他錢,自然也能奪回來。」
他闖宮,如入無泥之地。
「屬下立即去辦。」凌青恭敬地應著,元缺擺擺手,他便扭身走出了十里亭,先去聯繫谷主。
元缺轉身望向了皇宮的方向,眼神深沉如無底洞。
初藍,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不管你愛不愛我,接不接受我,我都希望你能快樂,能幸福!
仰望一下藍天,元缺抿了抿唇,忽然一躍,整個人便飛出了十里亭,有一匹馬在路邊,他落在馬背上,一踢馬肚,馬兒奔跑起來,帶著他直奔帝都城而去。
他還不想與夜無極扯破臉,為了自己的姐姐,為了整個元氏家族,但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夜無極強娶他心愛的女人。
皇宮,他還是要去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