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容家有女初長成
章節名:第一章容家有女初長成
「姑娘,該起床了。」
一名穿著桃紅衫石青褙子的窈窕女婢,端著一盆熱水,艱難地打起青竹門帘,走進了裝飾簡單的閨房。
這是一間沒有正室的偏屋,在本該放多寶閣隔開空間的地方,放了一架水墨遠山層巒圖的石頭屏風,山巒、雲海、青松、紅日,交相輝映,撲面一股豪邁壯觀的氣概,為這空洞得近乎單調的房間添了一筆濃墨重彩。
屏風后,是一架褪色的架子床,床上向里側卧著一名小小少女,想是被女婢吵醒了,懶洋洋翻了個身,露出了整張小臉,瞬間讓這間灰撲撲的卧房猶如綻放了千樹萬樹的桃花,浮動著一片明媚華彩。
女婢緩步靠近,眸中閃過一抹驚艷,又掠過一陣心驚。
真是太美了!
這是她每次叫小姐起床時,心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
每看一眼,都彷彿被震懾住一般,簡直不敢移眼,腦中一片空白,要好一會兒,才能適應這份極具衝擊力的美。
她是伴著小姐長大的,眼睜睜看著小姐從一個小小的粉玉團兒長成如今傾國傾城的絕艷美人,都說二小姐是絕色美人,二小姐美雖然美,然而和自家小姐一比,簡直就暗淡得沒了光彩,如若不是小姐時時低調,哪裡還有二小姐的美名遠播?
可是,美到小姐這種身邊奴婢都能看呆的地步,只怕也不是什麼好事吧?
女婢壓下心中的不安,輕喚著床上人。
容昭早就醒了,只是閉著眼睛養神罷了,臉上還殘存著淡淡的粉色,如同三月枝上灼艷的桃花,襯得那比雪緞裡衣更白三分的柔嫩小臉,真真是冰雪為膚玉為骨,兩排長而濃密的眼睫毛,微微顫動著,宛若蝴蝶的羽翼,透出裊娜脫俗的美。
女婢走近架子床,不敢再靠近,只站在床邊的屏風外,輕聲勸說,「姑娘,今兒是老爺生辰,您若是遲了,又要惹得其他姑娘們多嘴了。」
容昭漫不經心地道,「怕她們作甚?不過嘴上圖個痛快,還能咬掉我一塊肉不成?」
聲音還帶著清晨的沙啞,然清靈悅耳,宛若清晨林間的黃鸝在婉轉歌喉,令人不忍拒絕。
女婢卻是久經陣仗,早已練了出來,當下不為所動,沉了沉氣,道,「話不是這麼說的,姑娘,只每日聽著這些酸言酸語,縱然傷不到姑娘,也平白膈應人不是?」
容昭道,「罷了,說不過你,你且扶我起來吧。」
女婢忙繞過屏風,走到床邊,扶起容昭軟軟搭在床邊的小手,用了些力氣,將人扶了起來。
女婢手腳麻利地伺候容昭出了恭,漱好口,將熱熱的濕巾帕遞給了容昭。
容昭瞅了瞅水面倒映的那張雖稚嫩卻已初顯傾城色的臉龐,心裡直嘆氣。
前世她已經是少見的美貌了,逛街時遇到的星探都不計其數,可和今生這張麗質天成的臉一比,瞬間就成渣渣了。
女人嘛,誰不喜歡自己長得美,然而,美到這種程度,就可以被當作「紅顏禍水」了吧?
如今她也到了快要婚嫁的年齡了,若是讓她父親繼母知道她百分之三百的美貌度,那後果簡直可想而知!
一晃眼間,她穿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個年頭,當年原身的母親身懷有孕,八個月時摔了一跤,生生摔落了一個男胎,自己也大出血而死,兩歲的原身傷心之下染了風寒,也一病而死,便宜了穿越而來的容昭。
好在她有一個小小的金手指,一個百把平米的隨身空間,裡面除了一眼可以洗身伐髓、解毒健身的泉水,什麼也沒有,她靠著這眼泉水,排了許多毒素出來,好容易撿回了一條小命。
容昭在解除生命威脅后就好好地探索了身處的環境,她可不是稚嫩小娃,光憑著原身父親在妻子去世不到一個月就迎娶了現在這位出身侯門庶女的繼母,而繼母已經顯懷的事實,就足以推斷出原身母子三人去世的真相。
有這樣一對渣父繼母,容昭的處境本已艱難萬分,否則一個兩歲女娃,身體何以排出那麼多毒素?若繼母再生下親生孩兒,她目前保有的原配嫡出身份,必將成為她的催命符。
容昭可沒有捨己為人的情懷,雖然狠辣了些,可為了自己的生存,也為了原身母子的仇怨,容昭少不得做了點手腳。
表面上的六個月,實際上的八個月,這位繼母步原主母親後塵在同樣的地方摔了一跤,千難萬難,生下了一名女嬰,沒保住,當時便去了,繼母也大出血,雖命保住了,卻從此沒了生育能力。
此事一出,容父與繼母噤若寒蟬,不但沒有大肆徹查,反而把事情捂得嚴嚴實實,透出一股子心虛的意味,誰也沒有懷疑那個瘦得風吹吹就倒的年僅兩歲的前嫡女。
倒不是容昭沒能力弄死繼母,而是她明白,哪怕繼母只是一名庶女,那也是侯門庶女,弄死了這一個,容家說不定就獲罪於侯府,小小一個六品寒門,那經得起侯門的一指頭?她容昭也是容家的一員,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退一步說,侯門若不在乎這個庶女,容父必會另娶,可再來一個,誰知道是什麼心腸?不如就留下這個繼母,沒了孩子做保障,光靠娘家地位和容父寵愛,這繼母想要立足可不容易。
而只有繼母地位不穩,她才能在這個夾縫下平安生存,畢竟她太小了,便是想脫離容父自立,也不現實啊!
自此之後,容昭倒是過了十年平靜日子,雖然生活質量大大降低,原有的一個奶嬤嬤兩個大丫鬟四個小丫鬟也被裁得只剩下一個大丫鬟玲瓏和一個小丫鬟紫竹,敞亮寬闊的院子也被換成了偏僻窄小的院子,精美的吃食也變成粗茶淡飯,且時有小齷齪小絆子使來,到底沒有生命威脅,容昭也權當調劑身心了。
她又不是陰謀家,在不危及自身性命的前提下,只要手段不過分,她還是很願意扮演一名安分守己的女兒。
然而,如今便是她想安分,別人也不允許了,她總不能將她的臉隱藏一輩子,如果在她沒準備好前被容父發現,她絕對逃不脫被當做禮物送人的命運!
容父做官確有一手,十年間從六品爬到了從四品,前日下了調令,即日調回京師,因是二甲進士出身,做了翰林院學士,無甚實權,但到底比現在外放西南清貴得多。
容昭猜測容父是走了侯府路線,繼母這些日子趾高氣揚,在後院里東敲西打,說一不二,連最受寵的青姨娘都避其鋒芒,容父也大有默許的架勢,這就很說明了問題。
不過,反正後院的妻妾爭寵與容昭無關,她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繼續扮演心性孤拐冷漠的不受寵前嫡女。
「姑娘,今兒穿得鮮亮點吧,老爺看了,也能和緩些。」女婢手中拿著一件桃粉襦裙道。
容昭瞥了一眼,「不用了,選那件柳黃色襦裙,配兩根翠帶便罷了,打扮得過分鮮亮了,還讓不讓人活了。」
臉上脖子手都塗一層牙黃的粉,所謂一白遮百丑,反之亦然,再配上柳黃色衣裳,簡直不能再減色了。
容昭的手頭是寬泛的,這也有利於她搗鼓一些遮掩美麗的化妝品。
容昭母親是商戶出身,當年嫁給了身為寒門出身的容父,容昭外祖父母偌大年紀才得了這一點血脈,對獨女愛若珍寶,幾乎將家底都陪給了這個女兒,指望著她能和清貧的女婿過上琴瑟和鳴的日子,容父在外祖父母還在時,倒也表現得可圈可點,又有了容昭出生,兩老人放下心來,安然逝世,容父又與容母恩恩愛愛地過了兩年,直到容父遇到了外出遊玩的繼母,甚至在容母去世的那一刻,她也並不知道她的相公的真面目,對於容母而言,這卻是不幸中的幸運。
而容母的嫁妝之所以能完完全全出現在容昭手中,是容父當時急於續弦高門繼妻導致一向清白的名聲出現了瑕疵,不敢再沾上霸佔原配嫁妝的名聲,才把放嫁妝的庫房鑰匙交給了年僅三歲的容昭,卻打著孩子太小慢慢哄騙的主意。
偏容昭有個隨身空間,裝東西再方便不過,她趁人不注意,仗著人小,連續奔波了幾個星夜,把庫房搬了個乾乾淨淨,徒留一些笨重不值錢的大傢具,其餘如精美的花梨木拔步床,梳妝台,美人榻,紫檀方凳琴凳書案條幾,還有古琴古玩字畫白玉棋子,各種綾羅綢緞珠寶首飾,最重要的是幾箱金銀,一沓壓箱底的銀票地契房契,都被她收入囊中,這些容母的家底,容昭可不想便宜了別人。
待容父與繼母反應過來后,只對著空空的庫房驚疑不定,他們自然不認為幼小的容昭有問題,只當家裡悄無聲息地遭了賊,可除了容母的嫁妝,其餘地方竟無一損失,因這等毛骨悚然事件,容父和繼母心慌之餘,連著上了三個月的香,也不敢過分苛待容昭,倒是意外之喜。
容昭一邊慢悠悠回憶,一邊任玲瓏打扮,穿好衣裳,梳好兩個包包頭,容昭對著鏡中人天真燦爛地一笑,頓時,鏡中的女童彷彿全身都籠罩在暖洋洋的光芒中,明媚容光直接衝破脂粉的自污,艷絕人寰。
容昭蹙起了眉頭,快速地收回笑容,嘴角一斂,大眼睛一垂,配上暗淡的膚色,躍然便生出一副孤拐冷淡的味道。
真是專業級別的變臉!
就是這副容父繼母都懶得看的模樣,很好,保持住!
「好了,紫竹守著院門,玲瓏,咱們走吧。」
玲瓏和門外另一名俏麗丫鬟異口同聲地道,「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