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道沖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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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龍城外,三柳山上,夜空中繁星點點,兩三抹雲緩緩的漂浮在空中,那樣的輕柔。明月不時的從雲中露出臉來,給三柳山上灑下神秘的銀光……
一個欣長的身影站在山腰上,負手向遙遙的升龍城望去,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卻在如冠玉的臉龐上灑下了一抹陰騭氣息。他赫然就是升龍帝國的兵馬大元帥樂清河!
幾道人影詭異的出現在樂清河的面前,他們在樂清河的面前躬身跪下,口中恭敬的說道:「幽冥鬼參見主公!主公喚我等幾人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樂清河沒有立刻回答,他依舊負手遙望升龍城。半晌后,他沉聲說道:「風城王衛恆,你們對他有什麼了解?」
跪在樂清河面前的幾人微微一愣,他們互相看了看,有些為難的說道:「回主公話,我等對此人不甚了解!」
「那麼你們對王妃趙倩兒又有什麼了解?」
又是一愣,幽冥鬼回聲道:「也不甚了解!」
「那麼這些年你們都在做什麼?」樂清河的語氣逐漸有些嚴厲,但是聲音依舊是那樣的輕柔平和。
跪在地上的幾人渾身不禁一顫,他們知道眼前的這位主公聲音越是平和,那麼就越是危險。為首的一人咽了兩口唾沫,艱難的說道:「回主公話,幽冥鬼自五年前奉主公之命監視各個皇室王子,這些年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北地八王和江南王的身上,風城王年齡尚幼,而且當年在離開京城的時候主公並未刻意交代,所以一直都沒有留意,只知道他在風城口碑並不好,頑劣無比,實非什麼大才;而太妃趙倩兒自到了風城后,一直深居簡出,很少露面,雖然有幾個不錯的政令發出,但是卻很少干涉當地的官員,我們也未曾將她列為重點!」
樂清河沉默了,過了許久,他才開口道:「你們乾的不錯,是我錯怪了你們!唉,當年連我都看走了眼,更何況你們呢?」他停了一下,接著說道,「不過自今日起,你們一方面不得放鬆對各王的監視,另一方面要全力監視風城王母子!我有三道密令,你們立刻送到鎮海、鍾祥和天門關,吩咐姚、程、南宮三位將軍按照密令行事,不得有誤!」
「幽冥鬼遵命!」
「你們去吧!」樂清河淡淡的說道。
幾個人影向樂清河躬身一禮,轉身向山下飛掠而去,幾個閃落之間,已經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樂清河轉過身來,看了看遙遠的升龍城,口中輕聲的呢喃著,「敏敏,這都是為了你。只要是你的敵人,那麼就是我的敵人,我不會放過一個!敏敏,當年衛奪將你搶走,我忍了,衛奪當了皇帝,我也忍了!現在我在為你忍一次,你是否能夠了解我的苦心?」說話間,樂清河的臉上露出無比的悲傷,他負手立於崖邊,任山風吹拂他淡青色的長衫,扭頭看了看身邊的諾言石,低聲說道,「敏敏,今天我在這諾言石前向你發誓,只要我樂清河絕不會負你,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一定的……」
說罷,他凌風躍起,身體宛如一隻飛翔空中的蒼鷹,只是一個迴旋,人就已經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
三柳山又回歸了沉寂,突然間,自山巔出現了兩道人影,如踏月而來,他們的身形看似緩慢,卻在眨眼間出現在樂清河方才站立的地方。月光下,兩個身著純白僧衣的和尚來到了諾言石旁,山風猛烈,卻無法拂動他們潔白的僧袍。
兩個僧人站在諾言石邊,望著樂清河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出聲……
「師尊,看來樂清河確實心有異念,而且早在多年前就已經開始著手了!」一個僧人沉聲說道。
他身邊看上去比他年輕許多的僧人微微一笑,輕聲道,「慧善,這個是當然的,樂清河手握天下兵馬,朝中大臣一半都要稱呼他為座主,呵呵,衛奪一死,他心裡怎能不動?不過他也算是一個多情之人,為了愛人竟然隱忍這麼多年,而且他還會隱忍下去,只要太后在世一日,他就一日不會造反,慧真就多了一日的準備!」
「師尊,慧真師弟真的可以成功嗎?看樣子太后已經開始對帝星懷疑,恐怕要動手了!」老和尚恭敬的說道。
「慧善,慧真此次出山是承天命而行,成與不成,則也是要觀天命,我們不需要擔心!我昨日已經爻了一卦,帝星此次凶中帶吉,這是他必須要經歷的一劫。而且武曲星動,已經向帝星靠攏,我們不用在為此操心!」
「師尊睿智,慧善明白!」
年青的和尚突然發出一聲嘆息,「天象已亂,風雲變動,炎黃大陸不久就要重燃戰亂,但是若帝星歸位,天下將有八百年的太平盛世。慧真,就看你的了!」說著,他回身對身邊的老和尚說道:「慧善,我們還是回寺,辦理我們的正事吧!」
說完,他大袖輕揮,飄然向山中走去……
「慧真師弟,看你的了!」老和尚向西南方向看了看,低聲的呢喃。緊跟在那年輕和尚的身後,飄然而去……
三柳山安靜了,真的是安靜了……
衛恆跪坐在慧真的面前,神色恭敬異常,大威則卧在他的身邊,一雙妖異的眼睛合攏,並不時的發出輕微的鼾聲……
自那日跟隨慧真來到了佛光寺,慧真並沒有和他說上許多話,而是將一本《金剛經》放在他的手中,讓他每日跟隨寺中的僧人頌讀經書。
衛恆剛開始的時候無法理解慧真這樣的做法到底有什麼用意,但是他沒有多問。因為衛恆相信,自己母親的選擇絕對不會有任何的錯誤,慧真這樣做必然有著自己無法看透的深意。於是他每天都跟隨著寺中的僧眾靜心頌讀,希望能夠從中找到一些個中的深意。
此刻,慧真神色平和的坐在衛恆的面前,雙目微攏,似乎已經進入了睡夢之中。衛恆臉上沒有一點的倦怠神色,他依舊安靜的跪坐在那裡,靜靜的等待著……
「殿下來這佛光寺有多長時間了?」慧真緩緩的睜開眼睛,和聲的問道。
衛恆想了一想,恭聲說道:「大和尚,到今天,弟子在佛光寺正好是三十天!」
「殿下是否還記得當初來這佛光寺的本願?」
「當然記得,弟子是來與大和尚共參這無上的佛門妙法!」
慧真笑了,他沉吟了一會,接著輕聲說道:「佛門妙法,怎是那樣簡單的事情?不過殿下在荒谷中六年,每日靜修妙法,一如嬰兒般保持著赤子童心,這對於參透無上的佛門妙法有極大的好處。那麼老衲今日想考一考殿下這三十日的成就。「
「請大和尚訓示!」衛恆恭敬的說道。
慧真點點頭,微微的一笑,「殿下,老衲請問這些日子殿下頌的什麼經文?」
衛恆一愣,心中想到:不是你給我的《金剛經》,還讓我每日跟隨眾僧頌讀,怎麼又問起我了?不過轉念一想,衛恆知道慧真此問必然有其深意,當下恭敬的說道:「大和尚,弟子每日頌讀的是佛門三經之首《金剛經》和《心經》!」
「那麼老衲再請問殿下,《金剛經》為何名為金剛?」
「這……」衛恆呆住了,他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雖然很簡單,但是卻是如此難以回答。他每日只是跟隨著僧眾頌讀經文,卻從來沒有想過金剛兩字其中的含意。當下他看著慧真,半晌之後,慚愧的說道:「弟子不知道,請大和尚訓示!」
慧真笑著點點頭,「殿下果然率真,知為知,不知為不知!此當是參透妙法的根本!」說著,他神色一肅,恭聲的說道:「《金剛經》又名《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金剛者,金中精堅者也。剛生金中,百鍊不銷,取此中堅利則能斷壞萬物!五金都稱之為金,普通人口中的金不過是凡鐵罷了。但是經中的金剛,猶如製造刀劍的精鋼。就像是智慧一般,能夠斷絕貪、嗔、痴一切顛倒之見!」
衛恆若有所悟,他靜靜的沉思著慧真方才的話語,久久沒有出聲。慧真也沒有再開口說話,他也靜靜的看著衛恆,他知道此刻衛恆的每一分所得都將影響他的今後一生。
禪房中一片寂靜。好半天,衛恆恭敬的說道:「多謝大和尚指點,衛恆明白了!不過何謂般若?請大和尚示之!」
慧真的臉上露出一種讚賞的神色,他和聲的說道:「殿下當真聰慧,呵呵,不錯!」他頓了一頓,接著說道,「般若者,本是炎黃大陸之外的西方語言,名為梵語。用我們的話說,這般若就是智慧的含意!性體虛融,照用自在,故名為般若!」
「性體虛融,照用自在?」衛恆輕聲的重複著慧真的話語,臉上升起一種神光,他突然感覺到慧真的這句話突然將體內那詭異的真氣激發了起來,沿著全身的經脈川流不息。恍忽間,衛恆靈台一絲靈光閃過,若有若無,難以捕捉!
那詭異的真氣沿著衛恆的十二正經快速的流動,流淌於手三陰三陽與足三陰三陽的經脈之中。衛恆身體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托起,懸浮於半空中。他雙目似張似合,身體依舊是保持著跪坐的姿態,全身散發出一種古怪的氣息,那氣息祥和溫煦,卻又有一種暴戾的狂野充斥在其中!
慧真的臉色瞬間數變,他也沒有想到短短的一句話,卻又引得衛恆進入了一種無神的空靈之境,甚至引發出他體內那隱伏著無法融合的暴戾真氣。絲毫沒有猶豫,慧真雙手合盤,口中輕聲的念道:「……當知是人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聞是章句,乃至一念生凈信者……」隨著慧真口中梵唱,頓時一股無邊的祥和真氣將整個禪房籠罩其中,隱約間與房外的木魚梵音相合。
衛恆本已感到自己體內那暴戾真氣已經要將自己吞噬,心中無比的慌亂。這時耳邊突然響起熟悉的梵唱經文,接著那祥和的真氣驟然暴漲,將心中的暴戾之氣壓制其中。他心中陡然一陣空明,穩定心思,衛恆竭力的運轉自己熟悉的洗髓易經心法,緩緩的進入了不動禪定的神妙之境!
穿行十二經脈,狂野的真氣慢慢的再也無法容忍在那樣的一個狹小空間中運行,於是它擴展開來,在十二正經傳流一個大周天之後,又沿著奇經八脈、和十二經筋、十二經別、十二皮部,以及十五絡脈和浮絡、孫絡等各個經脈流轉。衛恆此刻神情漸漸的平和,耳中梵唱不斷,心中無比的空明。
何為空?那麼慧真剛才所講解的性體虛融已經說明了一切!千年前的道門始祖曾經說過:吾之所以有大患,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若是沒有這身體的束縛,那麼自己本來是一片虛空。
衛恆幼年間跟隨衛奪頌讀佛經,當時雖然並未理解,但是卻有許多的偈語牢記在心中。其中更有一句:眼色識,耳聲識,鼻香識,舌味識,身細滑識,意法識,六識起種種業,若智慧性照見諸識,則諸法空相!
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如沉雷般的斷喝:「咄-!」
衛恆神智頓時清醒,遍佈於全身的真氣在瞬間化為無數平和溪流回歸於丹田之中。衛恆只覺得自己彷彿如同脫胎換骨一般,全身充滿了力量。依舊是跪坐于慧真身前,只是衛恆的一身白色衣衫已經被汗水濕透。
慧真此時也是汗透僧衣,紅潤的臉色有些蒼白,但是卻又有無比的欣慰神色蘊涵其中。衛恆知道這是因為自己而使得慧真大耗真氣,當下慚愧的向慧真伏身一拜……
「殿下莫要如此!」慧真的聲音中透出一絲的疲憊。他靜靜的調息自己的真氣,一邊對衛恆那強悍狂野的真氣稱奇,一邊和聲說道:「殿下剛才妙悟,想來又有不凡收穫,老衲雖耗費些許的力氣,卻也是值得!」
「多謝大和尚!」衛恆依舊伏地一拜,然後坐直身體,恭敬的看著慧真。此時的衛恆,雖然形象有些狼狽,卻更顯出一種脫俗的禪韻,一雙柔和的大眼睛更加的深邃,讓人無法的捉摸……
「殿下此刻是否已經知道了這般若神妙?」慧真的臉色逐漸的紅潤,他又問道。
「弟子已經明白了,般若就是斬斷六根、六塵的無上大智慧!」
「哈哈哈,殿下果然明白了!老衲這番力氣並不是白費呀,呵呵!」慧真笑著說道。
衛恆臉上也露出一絲純真的微笑,他靜靜的問道:「那麼大和尚,何為波羅蜜?」
慧真止住了笑聲,他看著衛恆,讚賞的回答道:「波羅蜜者,同樣也是梵語,意為到彼岸。欲到彼岸,需憑般若!殿下明白嗎?」
「那麼何為彼岸?」
「呵呵,凡夫為此岸,佛道為彼岸;一念惡為此岸,一念善既是彼岸!」慧真輕聲的回答道。
衛恆想了想,「那麼如何為善?如何為仁?」
慧真聞聽了這個問題,頓時也愣住了。這個問題實在是過於複雜,他一時間不知道如何的回答這樣問題。更讓他吃驚的是,眼前的這個稚氣未脫少年,為何突然問到了這樣一個大問題?何為仁?這將決定這個少年今後一生的善惡觀,慧真知道此時一個回答不好,將會讓這個少年今後的命運發生極大的改變!他不敢立刻回答……
想了一下,慧真剛要開口,就聽到門外傳來一個聲音:「住持大師,王府來人,請大師與殿下火速前往王府!」
慧真和衛恆聞聽不由得都是一愣,難道王府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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