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眼驚鴻

三天後，景鴻如約而至。

入宮面聖，對於尚是商女出身的凌清平簡直是天大的榮幸。能得見聖容，受到賜婚，這一切都像是做夢，一場連自己都不相信的美夢。

時隔十多年，兩世為人的凌清平仍記得當日自己第一次入宮時的感受。

如同蒼龍盤繞在大地之上的巍峨皇宮，僅僅站在宮門外，那種恢弘的氣勢便迎面撲來，瞬間使人產生一種頂禮膜拜的感覺。遠觀大氣磅礴，近看雕樑畫棟，精美絕倫，就連那匆匆而過的宮人也個個衣著華貴，相貌出眾，似藏在深宅樓閣里的大家閨秀般端莊秀麗，言行舉止都透著風雅氣息。

那時候凌清平還很羨慕，覺得有朝一日能住在這樣的地方，當真是此生無憾。

而這次踏足皇宮，彼時的心情卻已完全不同。如果有可能，她一輩子都不想再到這裡。以無數能工巧匠雕琢而成的宮殿，美得美矣，卻如那飄在天空的白雲，抬頭看時覺得很美好，真的站在那麼高的地方，卻又寒風呼嘯，只覺冰涼刺骨。而那看似人聲鼎沸的繁華勝景，則是包裹著華美外衣的空殼子，一觸即碎。

也許平常百姓看來，這巍峨的皇宮，雕樑畫棟的宮殿，便是世間最好的地方。而凌清平卻知道，這隻不過是一座粉飾華麗的囚牢，看著如人間仙境般，其實是黃泉煉獄。住在其中的人，若不踏著別人的屍體爬上去，便要被人充作絆腳石除去，無人能倖免。

「在想什麼？」

凌清平回過神之際，景鴻的臉就湊到眼前。

微揚的眉頭帶著少年特有的傲氣，雙眼大而有神，望之如一汪清澈的潭水，讓人恨不能沉溺其中，就連中間那高挺的鼻子也都長得格外漂亮，更別說下面那張輕抿的薄唇。

彼時的景鴻還帶著稚氣，而十多年後的他則愈發沉穩，靜靜坐在那裡就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就連身下的龍位都成了他的陪襯。

這樣的人，無論能力外貌出身都無可挑剔，好似上天將所有的美好都賦予他身上，用人中之龍來形容都彷彿折煞了他似的。

假使非要用詞語來形容，他給人的感覺就像他的名字。

景鴻，驚鴻，一眼驚鴻。

片刻的沉淪很快被現實粉碎，凌清平垂目低首：「沒什麼。」

寬大溫暖的手包裹住冰冷的十指，景鴻面帶關切，柔聲細語道：「從那次在山上跌下來后，你整個人就很不對勁，是不是山上發生了什麼事？」見凌清平沒有說話，他嘆口氣道：「如果你不願意提起，我以後都不會再問。只是我想讓你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不離不棄，做你最可靠的肩膀。」

這樣一番情深意重的話，換做是十多年前的那個自己，肯定感動到淚落。可現在，凌清平卻覺得十分諷刺，多年後的景鴻也說過這樣的話，但最後卻親手一劍，毫不留情的斬斷所有。如今再聞此言，除了深深的疑惑外，全無半點感動。

至於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前世的她至死都未參透。現在的她，卻已不想再參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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