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93章
如果說,楚汐與君惜竹能夠再衝動一點,趁機吵鬧一翻,或許在怒極之下,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會被抖落出來,又或者兩人之間有誰小女兒態一些,借著此時深究,將彼此那些模糊不清的過往都深究到徹底……或許,無論如何都比這般彼此隱瞞要好上許多罷,
可惜的是,君惜竹卻以為自己可以大度的給彼此一個空間,給彼此一份信任,只要楚汐不主動說的,她就可以裝作不在意,可惜的是,她卻低估因愛逐漸滋生的獨佔欲和霸道。
她問楚汐,也問她自己,問能不能夠相愛相守一生一世,卻不知相愛和相守之間還有一個相依。
相愛,或許只是一時的衝動,而相守,卻是在兩顆不同的心相愛相依之後,將兩條不同的人生之路并行,從此,兩個人走在同一條路上,通往同一個終點——這就是相守。
可是,當兩個、兩顆心連相依都不曾做到,又如何能夠相守?又如何能夠做到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君惜竹不懂,楚汐也不懂,所以,在關於感情的事情上,她們總是那麼小心翼翼的對待,害怕追尋,害怕深究,害怕失去,所以,總是自己要多信任對方一些,總是假裝可以忽略對方偶爾的欺瞞,卻不知,愛戀和信任總歸是有限,謊言和欺瞞會與時俱增,當愛戀與信任都被無限支透,那最終只能是傷人傷己……
這一夜,君惜竹在短暫的介意和彆扭之後,又將軟枕還給了楚汐,一如往昔一般相擁而眠,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她卻不知,楚汐幾乎徹夜未眠,幾次三番的猶豫著將她從睡夢叫喚醒,想問清她,到底對楚王做了什麼說了什麼,竟然讓楚王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改變了決定。
或許,君惜竹其實是知道的,只是她卻不想說,也不能說,又或者是她認為時機未到,不適合現在說。
次日清早,便有王宮侍衛前來打攪,一是送來賞賜,二是迎公主入府,三是宣公主進宮入殿議政。
如果說前兩項都在楚汐的意料之中,那麼,後面宣她進宮入殿議政是完全預料之外的——以公主之身進宮入殿議政,從古至今,除了前朝慶林公主,便只有她楚汐,即便是那西蜀四公子,也是棄了紅妝換男裝,欺人欺己後方才入殿參政。
「阿雪,你到底做了什麼?又說了什麼?」打發了王宮侍衛,楚汐換上寬袖博帶衣罷曳地的朝服,邊梳理長發時終是問出了口:「王上怎麼會突然決定讓我入殿議政?」
自從君惜竹爬上楚汐的鳳床之後,兩人身邊都不再留用比較親近的使喚侍女,尋常梳洗之事,多由自己打理,或是相互描眉畫黛,或是互相添衣著飾。
此時,君惜竹正在旁邊用翡翠綴玉簪為楚汐綰髮,聽得此問,遂淡淡一笑道:「此等閑事,殿下問這麼多作甚?不若趁著入殿議政之機,將滿腹才華施展,那才是殿下該做的。」
「可是……阿雪,我希望你為了我再去冒險……」楚汐知道,在那短短的時間內,君惜竹肯定與楚王之間達成了什麼協議,她希望君惜竹能夠告訴她,而不是獨自承擔,為她遮風擋雨。
「殿下!」放開手中綰好的青絲,君惜竹彎下腰,與楚汐四目光對,驀然問道:「若我有三策,一曰帝王,二曰諸侯,三曰庶人,殿下欲選何者?」
帝王?諸侯?庶人?
心中沒由來的一動,楚汐對上君惜竹的目光,第一次在她眼裡看見了那比劍刃還要凌厲的鋒芒——原來,阿雪她……她的心竟然如此之大?大到連天下都能敢覬覦?
這一刻,楚汐心裡風起雲湧,萬分震動,甚至讓她連話都忘了回應。
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答案,君惜竹收回目光,淡淡道:「我知殿下一心想要繼承先王遺風,欲當個守護南楚安危的英雄,那麼,就請殿下就一展所長做個英雄,而我,亦有我所想求……」
你所求是想在這亂世中守護南楚做個英雄,而我君惜竹所求,就是在這亂世中守護你。
可惜的是,後面這半句君惜竹並沒有說出口,正被王宮侍衛催促著入宮的楚汐也沒有聽入耳。
出開客棧,步上轎輦,望著身前身後夾道歡呼的百姓,楚汐才知道,自己竟然在這一夜之間成了人們口耳相傳的傳說——論功宴上拔劍,上斥君王下罵貴胄百官,古往今來,能做出如此的人,也不出五指之數罷?
她已經成了傳說,可在這個屬於她的傳說里,卻少了一個人的存在,那抹挾了楚王離去的白色身影,自始自終,都沒能流傳於這個傳說之中。
當初說好的,若她楚汐成為傳說,她的傳說必然會有君惜竹的存在,可現在,卻只有她一人,孤獨的在這個傳說里……為什麼此時此刻的她,竟然一點都不覺得開心?是因為父王母后的死因尚未水落石出,還是因為軍師有事欺瞞了她?又或者是因為屬於她的傳說中少了一個人?
楚汐想不明白,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從自己身旁逐漸離去,而她卻無能為力,無法挽留……
但是,她還是想挽留……
驀然!
停轎,下輦!
縱馬腥風血雨亦無所畏懼的永輝公主,竟然驚慌失措不顧一切的飛奔,穿過熙熙攘攘人群,越過牆院街腳,如風一般飛奔回客棧。
在客棧的門口,君惜竹正使喚著公主府的侍衛侍女們收拾行裝,打算搬往楚王新賜的公主府邸,她沒想到,被迎入王宮議政的楚汐竟然會突然跑了回來。
「阿雪!你一定不會再偷偷的離開,對罷?!」她微微的喘息著,寬大的袖袍和衣罷曳地,被綰好的青絲也因疾速的奔跑而略顯微亂,素來清冷的眼底眉間全是驚慌和不安。
這是君惜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楚汐,她一直都以為,她的殿下是那麼的清冷自持,卻沒想到,竟也會有這般失措的時候,並且還是因為她。
很想在這個時候能夠抱一抱她的殿下,又或者是溫言細語安慰幾句,但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對,客棧內外街頭街角,處處都有人在看著她們,看著永輝公主,若是在此時做出有別於尋常的親密舉動,極是不妥。
「不會!」所以,君惜竹僅僅只上前幾步,為楚汐理好那幾縷微亂的髮絲,然後退開幾步,保證道:「再也不會!」
西風城的那一次離開,雖是為了引出宋彥的主使者,卻也是當真將劉世博的話聽進了心裡生了離意,若非是後來楚汐找了去,若非她後來因為一式『天地同殤』暫時失了心智,被帶回了西風城,只怕她確實是會一走了之。
但現在,她再也不會輕易說別離——她的殿下就在這裡,她又離去到哪裡?東寧?平北侯府?君氏?似乎,都是那麼陌生而遙遠的地方,遙遠到在她的心中似乎只有大片大片的空白,似乎在整個天地間,只有這裡,只有在永輝公主的身邊,才是君惜竹的棲息之地……
聽到君惜竹的保證,楚汐點點頭又不舍的回頭看了她幾眼,方才重新坐上轎輦,前往王宮。
君惜竹望著眾所矚目的永輝公主漸行漸遠,聽著周遭百姓的參拜與歡呼,唇角忍不住掠出幾許笑意——那是驕傲的笑,因為,她愛的人,終於成為了傳說!
大殿上,百官已然在列,楚汐途中雖然略有耽擱,但也不算是太晚,恰逢她入殿時,眾官已然開始議政。
「夏暑難消,青元、丘昌、平城等數個縣郡少雨,不少農物都有旱災之兆,應當早作預防才是……」
「涼州近最暴連綿暴雨,昨日遞了摺子上來,請求拔款治水……」
「江城、益城等地,最近出現了會傳染的疫氣,甚至已經被傳入了軍中,已有不少將士身染此疫……」
……
昨夜楚王行宴,百官聚於一堂推杯換、歌舞生平,可彷彿就是在這麼一夜之間,整個南楚旱災水災瘟疫橫行,禍事連連。
楚王似乎也並沒有料想到會這樣,他也被這接二連三的事件驚慌了頭腦,接連問了兩次太子如何看,卻始終沒能拿出任何可行的方案。
唯有武侯歐陽明月端然靜坐大殿,不急不燥的拿眼望著朝中百官,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來。
在楚王的尋問下,太子與朝中百官各有各法,言行各不相一,有的道是拔銀救災;也有的道是地方官員心貪手黑,怕對振災銀動手腳;也有人說要派出專門負責震災的大臣;至於那瘟疫之事,更提都沒有人願意提,直到最後,楚王仍然沒拿出主意,低眉順眼的問道:「武侯有何良策?」
「王上何不問問永輝公主有何良策?」武侯歐陽明月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將禍水東引。
殿上百官聞言,皆心中一派瞭然。
傳言有雲,永輝公主武功卓絕,能征善戰——讓一個征戰沙場的將才來出謀治理橫行的瘟疫,這算不算是在趕鴨上架,算不算是強逼公雞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