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 101 章
楚汐回到青元城的時候,天色盡黑。
縣衙外支著數座粥棚,由佩刀縣衛守著,還在不停的施粥,悉悉索索的喝粥聲,間或夾雜著打罵或者哭泣聲,在這夜風中,顯得格外的凄涼。
楚汐讓那被帶回來的華服小男孩在府前稍候,自己走到一座粥棚前,去看了看那煮粥的大鐵鍋,裡面水色澄清,見可鑒人。
見此,楚汐不禁抿緊了薄唇,有些沉痛,又有些無可奈何。
轉身之際,突然有人拉扯了一下她的衣擺,楚汐低頭看去,不禁驚道:「傻丫?你怎麼來了?」
傻丫當初被君惜竹帶收了去,說是要給君隨竹做個玩伴,但後來兩個小傢伙都不知去向,沒再出現於楚汐面前,楚汐閑時也曾問過君惜竹,卻得到回答說是送去學藝了,當時楚汐還曾笑言,這兩丫頭若是福氣,能夠學得她軍師的十之一二便足已,卻是不知,她到底是向誰學了。
「師父說,讓我把這個交給您。」傻丫將一個以蠟密封的細竹筒交給了楚汐,隨後眨眼之間便不見了蹤影。
見此,楚汐不禁暗想,這孩子當真是學有所成,短短時間內,竟然把輕功練得如此之俊。
略微躊躇,楚汐便回到縣衙,見那衙衛果然還在原地,拿回披風和碧落槍,令他喚來殷仲澤與許成殊,自己則問了被安置的客房院落,先行回房將一襲常服換成了大袖禮服。
待換好衣衫,楚汐打開傻丫送來的竹筒,卻見裡面裝著一方布帛,打開一看,上面竟然是畫著青元、涼州、江城、等地的地理圖,何處山川,何處險俊,何處林深,何處溪澗河流皆被標畫得清清楚楚,比她府上的軍機圖都還要細緻幾分。
不肖說,這定是軍師的手筆。
楚汐展目縱覽,將圖看得仔細,猛之間,突然想到,自己當初曾在王殿上提過,青元、丘昌等地距天載河的支流記川河不遠,可修渠引水。那涼州等地,水澇成災,是不是也可以採取同樣的方法,興修河道,將水引走?
自古以來,因災而生暴亂的例子不可勝數,便是如今,也因此次災禍聚起了好幾處匪眾,連段哲英這等數有俠名之人都被逼入此境,更何況是那些百姓?
今年顆粒無收,百姓無衣無食,尚可苦心挨上一挨,可若是這旱澇之災遲遲不過,來年春耕怎麼辦?百姓們都是靠土地過日子,這沒了土地沒了水,就等於是沒了命根子,難免心生絕望。
蒼天現在是指望不上了,那現在唯一能夠指望的就是自己,所以,現在首要的事情,就是該讓這些沒了土地,沒了指望的人找到其它求生方法,給他們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如此想罷,恰逢房外侍衛來傳,道是殷仲澤與許成殊已到大堂等候。
許成殊料想這永輝公主被派來治災,肯定會做出一些事項給朝庭看,但他卻料想不到具體是哪些方面,只能像以往接待朝中官員一樣,錦衣玉食的好生待著,卻不想,他精心備上好酒好菜,連嘗都沒嘗一口都被撤了下來……如此看來,這永輝公主,到底是與以前的那些朝官有所不同。
半夜被召見,許成殊急急而來,於大堂看到殷仲澤時,上前派談了幾句,他知道殷仲澤是歐陽武侯的人,此番陪著永輝公主前來,肯定是有什麼內情,所以,兩邊都攀些交情,兩邊都不得罪,准沒錯。
兩人正談著,就見楚汐帶著一華服小男孩進堂來,再定睛一看,這竟然是丘昌縣丞家的公子?!!
將兩人的神色看在眼底,楚汐也就由得他們猜想,隨後輕描淡寫的吩咐,讓他們所有受災城縣的官員都招集起來,她有要事宣布。
永輝公主宣布何等要事暫且不提,且說當她治災事宜傳回朝中時,已是七月初,彼時朝中百官格外繁忙,就連楚王聽聞之後,也只是一聲嘆道:罷了,隨她辦吧……
不是他不想管,概因他被王都最近鬧出的幾件事情煩焦頭爛額,沒辦法再管到這王城之外的地方來。
說起來,此事也與楚汐有所關聯,永輝公主府失竊,也不過是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就算是死了幾個侍衛,著內史府衙去隨便查查,應應景,案子或結或拖,都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
可現在,這麼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卻偏偏被鬧成了大問題。
永輝公主府上的人在告案時,直接將內史、廷尉、中尉三府都拉扯了進來。
按官職而言,內史掌治王都,中尉掌徼循王都,廷尉掌邢辟。永輝公主府被竊之事,當是先由內史查核,中尉府配合緝兇,之後再交由廷尉判處,也就是說,如果抓不到兇手,結不了案,這三府誰都能夠牽扯上一些責任,誰都能夠被問責。
關於這個責任,也是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全看公主府丟的什麼物件,死了多少人,如果是些小東西,三五六七個人,反正也不是什麼最受寵愛的實權公主,三府齊心協力一點,完全可是敷衍過去的。
可事情偏偏就是這麼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永輝公主府丟的並不是什麼小物件,而是先王后留給公主傳家之寶,並且,死的人也不只是三五人,而是五十餘人!
永輝公主新開府邸,按制侍衛不過八百,僅僅一個竊賊就殺了五十餘人——這讓永輝公主的顏面何存?這讓整個南楚王室的顏面何存?
顏面說起來,其實也沒什麼,隨時都有可能被弄丟,不是嗎?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丟掉那先王后留給永輝公主的傳家之寶!!!
先王後身為秦氏長女,而秦氏以商賈為生,傳聞富可敵國,曾被譽為前朝傳承數百年的九大世家之一——這樣一個龐大世家的傳家之寶,能丟嗎?!!!
別人不知道這個傳家之寶的真假,楚王卻有八分敢肯定,當年先王是怎麼得到這南楚天下的,他比誰的清楚,如果沒有當年秦氏一族在財力物力上的支持,以先王江湖草莽的身份,哪來的糧響招兵買馬?
由此,便可以看出整個秦氏對先王后和先王寄予的厚望了,所以,將傳家之寶給他們,也完全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先王和先王后離奇的死亡,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傳家之寶,在他們死後,這寶物落到永輝公主手裡,就更加不奇怪了。
再說了,如果不是真丟了這麼重要的東西,公主府的人在告案時,怎麼會病急亂投醫似的,將內史、廷尉、中尉三府都跑遍?
所以,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楚王便讓中尉府徹查此案,因為,內史、廷尉兩府都不是他的人。
就在中尉府得令查案時,廷尉府的人也急急忙忙跑過來了,廷尉府是歐陽武侯的人,雖然沒得到歐陽武侯的明確指示,但在看見中尉府忙活時,免不了將信將疑的跑來插一腳,更何況,人家永輝公主府告案的時候,還特意跑到他們府上去了呢。
於是,就在中尉與廷尉府互掐的時候,內史府的人也來了,他們負責治理王都,出現了這樣的事情,他們不來,誰來?
三府共查一案,免不了需要互相商議之時,但因三府背後之的執力各有不同,遂免不了各有爭執,開始不過是口角上的爭執,後來就演變成了各拆各的台,反正我找不到那傳家之寶,也不可能讓你們先找到。
就這樣,三府之間的暗鬥變成了明爭,時不時在朝堂之上互相彈劾,你說我辦案敷衍了事,我罵你白吃王糧,再後來,就變成了你告我偷雞,我揭你摸狗,什麼樣的事情都被扯了出來。
比起互掐得正起勁的三府而言,一直作壁上觀的歐陽明月倒是極為鎮定,料想是已經查覺到了什麼不妥,最先讓廷尉府抽身,但在這個時候,三府之間的矛盾已經激發,表面上的平靜已經打破,就算是他再怎麼阻止,又怎麼能輕易做到曾經的那般表面平靜?
「所以,王上打算就這樣輕易讓廷尉府抽身?」
就在楚王急急召來太子楚卓商議對策的時候,那白衣女子卻突然提劍立於兩人之前,無人知道她是怎麼潛入這三步一崗十步一哨的南楚王宮。
「你是何人?」
「姑娘有何見教?」
楚王與太子楚卓異口同聲,卻神態語氣各有不同。
「吾乃何人,太子無需知道。」轉眸看向楚王的時候,君惜竹眼底浮現幾許溫度,緩緩道:「見教不見當,只是略有小策罷了。」
「姑娘有何計策,還請賜教!」止住楚卓即將出口的話語,楚王起身作揖,將君惜竹迎入座上。
楚卓卻不懂為何楚王要對這白衣女子如此禮遇,但他不是看不出勢態的人,見楚王阻止,遂不再多言,亦同樣作揖施禮。
「吾有三策,就不知王上與太子喜歡哪策。」
楚王親手為那白衣女子斟滿茶,恭謹道:「請姑娘賜教!」
白衣女子面色稍霽,卻是也不飲茶,只是漫聲道來:「此三策,一曰帝策,二曰王策,三曰諸侯,不知王上喜歡何者?」
楚王與太子楚卓聞言,皆心下暗驚,卻又怕是自己理會錯了意思,不禁追問道:「請姑娘細解!」
白衣女子翩然起身,負手而立,輕拂衣袖,道:「侯,一國之君也,掌一方霸權,四海之內,無不賓服而聽從帝王之命……」
楚王聽罷,立刻搖頭道:「吾身為王,豈能選侯策?姑娘且繼續道來。」
「王,乃一人之下,眾人之上,良將忠臣繞側,名滿**,享無邊敬服。」
楚王一聽,心底熱血涌動,深覺當王理應如此,而自己實在是當得太窩囊了,莫說是名滿**,享無邊敬服,便是身邊連忠臣良將都沒幾個,但他壓住心底激動,深吸一口氣後繼續問道:「那帝策……」
白衣女子抬眼望著天際流雲,任由微風吹拂衣袂飄飛,唇角掠過幾許意味不明的淺笑,眼神清冷若風雪:「帝,乃蒼天之子,九五之尊,帝策既出,匡正諸侯,威震八荒,普天下之,莫敢不臣!」
普天之下,莫敢不臣!
楚王與楚卓同時吸了口冷氣,心頭翻湧得厲害——帝!一笑風雲動!一怒天下寒的皇帝!!!
那是多少豪雄的夢想?那是多少男兒的希望?!
直到這個時候,楚卓終於知道,為什麼楚王會對這白衣女子如此禮遇了,但明白歸明白,知道歸知道,卻還是不放心,為什麼這麼驚才絕艷的人會選擇來助他們父子。
「姑娘卓見勝過諸般男兒,但,本太子卻不明白,天下諸多君主,姑娘為何獨獨選擇了父王?」楚卓到底還是有幾分才能,沒有被白衣女子空口劃下的巨餅沖昏頭腦。
「不是選擇了楚王。」白衣女子冷然道:「而是因為,楚王手中恰有我所求。」
「是什麼?」
「一個人!」
「誰?」
「楚懷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