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流年
開學后的日子過得很和平。
天暗的晚,離吃飯還有一段時間。幸村打開窗戶,習慣性地向對面南野家的庭院看了一眼,卻意外見到了紅髮的少年正在修剪著他的薔薇。一大片反季節盛開的薔薇熱烈無比,襯得站在其中的少年風華絕代。
幸村抿唇輕笑一聲,只穿著便服就出了門。南野家的大門是關著的,幸村難得起了惡作劇心,單手往圍牆上一撐,輕輕巧巧就翻過了牆壁。
「既然來了,為什麼不走門?」專心修剪的少年忽然就停下了手裡的工作,滿臉無奈地回過頭看著翻牆的幸村
「想要稍稍嚇一嚇你而已,沒想到這麼快就被識破了啊。」他可是有隱藏氣息的,也沒發出聲音,藏馬未免太敏感了。
「你的氣味我很熟悉。」
「欸?我這可不是原先妖怪的身體喔。」幸村揚起眉,對於藏馬的理由不甚相信。不過他也不在乎那麼多,專心去看怒放的一院花朵。
「如果花卉愛好者來到你的園子估計要瘋掉了。四時的植物都在你一個院子里長著,還有非常名貴的品種……」
「你似乎很喜歡的樣子,精市。」
「是啊,我很喜歡。」幸村看到這些花的時候,表情非常的溫柔。他撫摸著一朵盛開的薔薇,就像撫摸著情人的臉頰,花瓣磨蹭著指腹的觸感痒痒的,幸村嘴角不經意勾起一個弧度。接著視線不經意觸及牆角的櫻花樹,它依舊在熹微的光芒中那樣耀眼明麗。
「喜歡的話,我選一簇給你。」藏馬放下剪子,打開了房門,然後側過身笑著問道:「不進來嗎?」
藏馬買下的是有些和式風格的屋子,有一條長長的走廊可以觀賞著園中搖曳的花朵。他其實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買下的。藏馬拿來兩個坐墊,搬來一張小几。
「要喝茶嗎?我記得是放在了廚房的柜子里……」
「我去泡吧。」幸村抬頭看見走廊上懸挂著幾個風鈴,還有晴天娃娃,正在風中搖曳著。
「生活的非常有情調呢,秀一君。」幸村開玩笑的時候就會叫他秀一,藏馬也完全沒有不愉快的表情,因為他所承認的,妖狐藏馬與南野秀一都是他自己。
「原來屋主是個老人,帶著上幼稚園的孫女一起過,後來老人搬去了東京,這房子就出讓了。我看這些擺設非常的有趣味,就保留了下來。」
「可以看出,原來的屋主是一個非常會享受生活的人呢。」掃了一下院子里被特意開鑿出的井,幸村有些好奇地伸出手戳了一下井繩。「裡面不會冒出鹹水嗎?」
「是淡水喔,泡茶很好喝。」
走廊有些陳舊卻非常有韻味,雕著花的木欄透出一種復古的和風。風中叮噹作響的風鈴敲出悅耳的音符,似乎敲擊在了享受著安靜一刻的兩個少年心上。不一會兒,烏雲籠罩了天空,空氣也沉悶了下來。
「味道很好。」咬了一口后幸村讚歎道。接著他仰起頭看天,雨絲已經開始飄灑了。如絲如縷,綿密如織,淅淅瀝瀝地滴在了院中的花朵身上。
「颱風看來還沒有過去。」藏馬還未說完,就覺得膝蓋上多了一個重量。伸出手摸了摸,是個毛茸茸的頭顱。他正好觸碰到了幸村柔軟而溫熱的臉頰上,觸感很好。
俊秀溫雅的少年嘆了口氣,繼而撫著他的發,說道:「不要拿我當枕頭啊。」
「剛訓練完……有些累了。昨晚那些虛又集體鬧毛病,現在還覺得睡眠不足,明明不強可我卻在一來一回中浪費了不少時間。」
幸村正在努力尋找一個合適的位置,堂堂正正地就躺下了。他這樣的角度看著廊檐,棕褐色的木頭把天空切割成兩半,他便有些孩子氣地伸出手來試圖抓住紛紛揚揚的雨露。
「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有時候閉上眼睛,就以為自己還在魔界,奔跑在廣袤的愚者荒原上,看著不歸森林的天邊光芒。可是睜開眼看見天花板,才知道我已經變回人類,非常自嘲,明明這是我一直期待著的,但是我卻在忐忑是否能夠無隔閡地融入原來的生活呢?即使在步上正軌的現在,我卻還在執念過去……」
幸村剛說到這裡卻有些僵住,過去始終是不可提及的,他害怕一提及就會破壞現在平靜的相處,畢竟橫在他們之間的是無數條命劃出的鴻溝。他也不敢告訴妖狐他已經想起來了,只有沉默。
「沒有必要否認過去,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你的存在是真實的,這就夠了。」藏馬微微闔目,似乎想起了在魔界武鬥大會時,他執意以人類之身與妖狐的過去告別的那一戰,細細想來,當時的自己也是不成熟的。無論割去哪一個部分,他的存在都是不完整的,南野秀一與妖狐藏馬,才成就了如今的他。
每個人都默契的不提及那一段被封印的往事。
幸村當年迫不得已封印它,是已經達到了他承受的極限,松陽老師撿到他后,他用了最後的力量封印住最後的記憶,才能夠平靜的在那個世界存在下去。
雨淅淅瀝瀝地敲打著屋檐。
坐在走廊上的倆人看到對面的幸村家房門打開了,幸村美代還系著圍裙,拿著傘打算出去找幸村。
「啊,我該走了,媽媽會擔心的。」幸村看到這一幕就打算起來,結果躺久了有些頭暈,又栽了回去。本來腿就麻了的藏馬苦笑著揉著額頭。
「不要突然就砸過來啊……」
「啊,抱歉抱歉。」幸村揉了揉自己的頭髮,唇角微笑淺淺,弧度柔和。「那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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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代看著從對面南野家告辭回家的幸村,好氣又好笑地叉著腰對他說道:「又去打擾人家了?看來你們的關係很不錯啊,不知道比起弦一郎如何?」
「這個嘛,是兩個概念。」
一個是幾世前的摯友,有著沉默如山一樣的友誼。一個則是與自己糾葛了幾百年的妖孽,命運的軌跡早就纏繞在了一起。
這樣想著的幸村對母親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他說道:「最近外邊老是颳風下雨的,還是少出去為好。」
晚餐桌上美代很快樂地對他們談起之後的生日,那個溫柔的婦人一到關於兒女的事情就絮絮叨叨的,溫暖氤氳在小小的一方餐桌上。
美代一邊盛飯一邊微笑著說道:「優音的生日快到了,我打算給她買她早就想要的浴衣。」
「是嗎,優音的生日快到了啊。」
「是啊,哥,今年的禮物。」在立海大上一年級的妹妹攤著手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你早就看好的那盆盆栽,怎麼樣?」幸村用湯匙攪拌了一下濃湯,然後問道。幸村優音是學校園藝社的,和哥哥一樣喜歡給植物澆水,她一提到園藝就眼神非常的剔透明亮,滿滿的都是對植物的喜愛。
幸村看著妹妹的表情,撫了撫她的頭頂。
「總覺得精市哥比以前更溫柔了呢。」優音摸著自己的頭頂有些發怔,小鹿一樣剔透的眼眸中滿滿的都是他的倒影。
「那麼,你喜歡哪樣的精市哥?」從妹妹的口中聽到了這樣的比較,幸村心中一愣,然後有些苦笑地問道。他始終不再是當年的自己。
幸村優音想了一下然後搖搖頭,說道:「無論是怎樣的精市哥,都是哥哥啊,不需要看我的意願,而是看哥哥願意做什麼樣的人才對。」
他願意做什麼樣的人。
幸村一怔,繼而有些自嘲的笑了,沒想到他看的還沒有僅有十三歲的妹妹透。
無論如何,他都是幸村精市,無所謂歲月,只因靈魂。
「對了,哥,你和對面的秀一哥是很好的朋友對吧。」
「嗯,可以這麼說吧。」幸村漫不經心地回答。他們的關係比起朋友要複雜的多。
「那麼他有女朋友了么?」
「咳咳咳咳……為什麼這麼問?」一口濃湯沒吞下去,差點被嗆著的少年抬起頭看著他的妹妹,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優音很開心的對他說,是對門的秀一哥哥非常厲害,對於園藝也很精通,哥哥去冬木的幾天後秀一哥就探親回來了,幫了她很多的忙,比如教她怎樣照顧嬌貴的花朵,什麼時候給植物澆水最適宜。
拐他妹妹,藏馬好手段。
幸村優雅地勾起嘴角,一邊用手指撥弄著放在餐桌水晶瓶里的嬌艷薔薇,一邊說道:「那麼,哥哥好還是秀一哥好?」
「哥哥和秀一哥都很好。」優音想了想,然後有些苦惱的說道。「……要是秀一哥也是我們家人該多好。」
喂,這拐的有些徹底啊。
「秀一君據說是母親與繼父都過世才單獨生活的,也沒有去投奔親戚,僅僅十五歲就那樣堅強的獨立生活了,真是個好孩子。」美代也帶著欣賞地說道:「尤其是那樣溫潤爾雅,家教非常良好呢,對人也謙和有禮貌……精市有個非常優秀的朋友呢。」
幸村手中的湯匙掉在了碗里,發出噹啷的脆響。
晚餐后,美代進入廚房去收拾餐具。優音正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她家哥哥,而幸村卻沒有回應他的期待,說出對方喜歡的類型。
「不用擔心,你追不上他的。無論如何。」
「為什麼?我可是幸村家的女孩兒,和我比美貌的傢伙我現在還沒遇上呢。」
「呵,你覺得你哥和你誰比較好看一些?」幸村毫不猶豫地打擊妹妹。
仔仔細細地把她家哥哥從頭到腳都看了一遍后的優音摸著自己的臉哀嘆一聲:「哥你讓不讓女生混了啊,這不科學。」
平心而論,幸村是柔美中帶著些凌厲的銳氣,就是這份氣勢讓他在矛盾中顯得格外的吸引人。不會把他錯認為女生,卻不得不承認他有一種超越性別界限的美麗。
「放心,不用你出馬,你哥會把他變成家裡人的。」
幸村優音華麗麗的從椅子上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