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發怒
011發怒
此時主院元氏的屋裡,正上演著一場拉鋸戰。元氏死守住床帳子,不讓謝葭看她一眼。她口口聲聲稱自己不願以病容見良人,生怕過了病氣給他。謝葭心中好笑,這元氏又不是什麼絕世美女,沒病的時候也不見好看到哪裡去,何必學著人家李夫人那一套?反倒是東施效顰了。
謝葭問煩了,索性退後兩步尋了個位子坐下,叫劉嬤嬤一干服侍的人過來問話。謝葭雖然只是個小吏,發起火來卻有幾分氣勢,「大太太這病拖了這麼久還不見好,你們是怎麼伺候的?」
劉嬤嬤等人撲通一聲跪下,把什麼屎盆子都往自個兒頭上扣,反叫謝葭不好再罵了。謝葭見她越說越沒邊兒,心知這老婆子無賴的很,輕咳一聲打斷了她,「行了,去把太太的藥方子拿來。還有伺候太太吃藥的,都叫到我跟前來。」這個點兒了不好叫太醫,問一問熬藥的奴才便是。再說太醫嘴嚴,也問不出什麼來。
謝瑤剛想插個嘴提醒父親還有廚房的人,就聽謝葭補充道:「對了,還有膳房負責太太伙食的也別忘了。」他想起來剛才謝瑤提過那麼一句。
讓拿藥方子的時候還好,結果一提膳房,劉嬤嬤就是一怔。現在那地界可不歸她們管了。只求徐姑姑那邊明哲保身,不要捅出什麼簍子來才好。
藥方子都是現成的,很快便拿了過來。謝葭略通醫術,草草一翻,見都是些應付尋常風寒的溫吞藥物,心裡就起了疑。又把給元氏熬藥的小太監叫來問了兩句,小太監年紀小,在劉嬤嬤凌厲的目光下,嚇得腿都直打顫。謝葭見他無用,就道:「叫膳房的人進來吧。」
徐姑姑就領著給元氏做飯的趙太監、還有提膳的阿梅走了進來。趙太監是元氏從宮裡面拽出來的,跟徐姑姑也是老相識了。要是別人空降過來管著廚房,在公主府呆了這麼多年的趙太監自是不依。但徐姑姑是太皇太後宮里出來的人,趙太監精細著呢,徐姑姑人一來就被他捧得老高,還擱徐姑姑面前罵過去管廚房的那個趙婆子,也不顧他當初舔著臉跟趙婆子認了個姐弟。
來之前徐姑姑就提點過他了,他們是宮裡出來的人,只有一個主子,那就是太皇太后。他們只要實話實說,那就是順著太皇太后的意思了。
趙太監便原原本本的把元氏每天都叫了什麼膳給說了出來。再問阿梅,兩人一致。
生病之人還大魚大肉的吃著,的確是有些不像話。謝葭皺眉,劉嬤嬤就跟著揪起了心。謝葭剛來的時候,劉嬤嬤還死活壓著元氏讓她忌口。可元氏是什麼脾氣,裝了幾天就惱了,讓她吃漢人的那些菜,比讓她死了還難受。
劉嬤嬤不敢責怪主子,就拿眼睛乜了徐姑姑一眼,恨她不會做事。徐姑姑卻跟沒看見她眼色似的,主動跟謝葭請罪,說是她沒管好手底下的人,給太太用了不該用的東西。謝葭擺擺手,他知道徐姑姑是新來的,這事兒怨不上她。
劉嬤嬤正想給元氏開脫幾句,就聽謝瑾道:「阿父你問這麼多做什麼啊!阿母不就是吃了點兒愛吃的東西嗎,咱們家又不是吃不起,有什麼大不了的!」
謝葭正煩著呢,被謝瑾這麼一打岔,當即沉了臉色,「有沒有規矩?退下!」
謝瑾從小隻有逢年過節能見著父親,可謝葭卻是她從小到大訓斥她最多次的人了。謝瑾自詡天之驕女,連父親謝葭都不放在眼裡,被罵了也不害怕,反倒氣呼呼的說:「阿父你就會向著外人!我說的不對嗎,阿母身份尊貴,想吃點兒什麼不行?多大點兒事兒啊!倒是她——」她手指向謝瑤,沒好氣的說:「她今晚闖了這麼大的禍,阿父你打算怎麼罰她?」
被點名的謝瑤沒有害怕,反而暗暗搖頭。這位謝家的大小姐,讀空氣的能力還是那麼差勁。
謝家是名門大族,祖上雖多為名將,近年來卻往書香門第的方向發展了起來。畢竟現在時代不同了,南齊北遼已對峙多年,誰都不敢輕舉妄動。眼下比起打仗更重要的,是治理這個尚不穩固的國家。謝葭從小耳濡目染,學習的是聖人之道。他學問一般,但打小就生活在禮儀之家,大家族裡就算偶有爭鬥也是暗中悄沒聲兒的角逐,哪有幾個像謝瑾這樣粗蠻無禮的?謝葭也意識到謝瑾是疏於管教了,自然不會再忍著她。
多費口舌無益,他乾脆叫人把謝瑾帶回了房,回頭再請人教她規矩。謝瑾氣的跳了腳,用力想要掙開嬤嬤們的手。可她畢竟尚且年幼,脾氣雖爆卻沒多少力氣,最後還是狼狽的叫人拖回房關了起來。
謝瑾剛出門,謝葭請來的大夫就到了。原本謝葭給元氏請大夫是出於禮貌,但這時候他哪裡記得當時是怎麼想的,心裡難免為自己感到不平。他本是擔心元氏,才一併給元氏請了府外的大夫瞧瞧她怎麼一直不見好。誰知道元氏這病卻很有可能是裝出來的。如果真的是那樣,謝葭覺著他可就真是白費了一番苦心。
劉嬤嬤一見謝葭竟然從府外請來了大夫,還是前院的趙斯直接領回來的,當即紅了眼睛,跪倒在元氏床前攔住,懇切道:「大人一番好心,太太想必感激不盡。只是太太身份尊貴,乃是千金之軀,又豈是外男可以隨意接近的……」
謝葭愈發覺得有鬼,也不理這老奴,對大夫使了個眼色,大夫便上前道:「這位嬤嬤請放心,小的只需將紅線繫於太太手上,便可為太太診脈。」
劉嬤嬤才不聽,直衝著謝葭磕頭,哀聲道:「大人三思啊!宮裡的太醫若是知道了,還當大人瞧不起他們宮裡的人,難免為謝家招禍……」
床上的元氏聽到這裡,忍不住開口:「良人,妾身養養便是了,用不著再請大夫瞧!」
元氏的聲音中氣十足,一聽就不像病重之人。劉嬤嬤急的直跺腳!這個主子未免太扶不上牆了!
謝葭見劉嬤嬤擋著那裡不肯動,瞧了趙斯一眼,後者便帶人將劉嬤嬤拖到一邊。劉嬤嬤不敢掙扎,只是聲嘶力竭的喊叫,一片拳拳之心,倒像是個忠僕。她心中暗道,事已至此,只能看元氏機不機靈、能否隨機應變了。
帳子一拉開,元氏就閉上眼睛裝死。謝葭透過床帳子的縫隙瞧了一眼,輕輕冷笑一聲。看元氏養的白白胖胖的樣子,臉上還有兩坨淡淡的紅暈,哪裡像是有病?果然,大夫診了脈,很快便起身笑道:「恭喜大人,太太的風寒已然痊癒了。只是瞧著像是有些積食,小的開個健腸胃的方子,喝兩幅葯便無大礙了。」
說的元氏臉上一紅,當即斥道:「你這滿口胡話的蒙古大夫!我夜夜咳嗽的睡不著,哪裡見好?」說罷重重咳嗽了兩聲,像要把肺咳出來似的。
大夫被她罵懵了,卻聽謝葭道:「趙斯,給大夫包上二錢銀子送回去。」
大夫戰戰兢兢的謝過了,趕投胎似的跟著趙斯出府。他再老實,也看出這屋子裡的氣氛不對,生怕殃及自己,連診金都不打算要了。還是趙斯硬塞給了他,又用一盒精緻的糕點堵上了大夫的嘴。
趙斯回來複命的時候,就見謝葭站在元氏床前,冷冷的望著元氏。其餘下人個個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劉嬤嬤跪在那裡不停的磕頭,見元氏傻愣著,就把禍都往自己身上攬,說是她攛掇著元氏裝病,但是主子也沒什麼壞心,就是太過思念大人了云云。
謝葭只是冷笑著盯著元氏,看的元氏后脊發寒,不舒服的說:「良人看我做什麼?我是生病之人,莫不是還是我做錯了?」
謝葭嘲道:「可不是生病?呵,積食……」
這話太扎人,刺的元氏也紅了臉,一氣之下竟跳腳道:「謝葭我告訴你,你別跟我這兒陰陽怪氣的!我叫你回京來是幫你!你總擱南蠻子那兒混能有什麼出息?回平城來多好,天子腳下,我也能幫你謀個一官半職的。你不感激我也就罷了,還跟這兒拿刀子捅我的心!」
「好、好、好!」謝葭連道三個好字,氣的脹紅了臉,指著元氏道:「合著都是我不對,倒是你這個欺上瞞下的倒成了有理的了!元嬰,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是公主,我不能把你怎麼樣。但你也別指望我千里迢迢的被你騙過來,還會繼續被你玩弄於鼓掌之間!」
元氏看著謝葭,只覺得肺都要氣炸了,後悔自己當初怎麼瞎了雙眼睛,非要嫁給謝葭不可。先帝的公主多,撫了匈奴和南朝的有十幾個。到了她這裡,已經不需要再往外面送了。和她排行接近的姐妹大多嫁了京城的權貴,偏生她心氣高,看不上那些小門小戶出身的,非要嫁個貴族世家出來的子弟。因緣巧合之下她見到了謝葭,見他生的格外俊美,又是出身於陳郡謝氏嫡系,當即便動了心,求了太皇太后好些日子這才嫁了進來。
她大婚之前就聽說謝葭有一美妾,也就是常氏,但她並不在意,認為常氏不過是一個卑賤的漢人,成不了什麼氣候。成婚第一年,元氏就有了身孕,爭氣的生了個兒子。元氏正揚眉吐氣呢,結果常氏突然懷孕了。元氏當然容不得這個孩子,常氏的孩子懷了三個月便不明不白的沒了。誰知又過了一年,常氏又有了。謝葭為了保住常氏的孩子,只好往元氏屋裡去。過了幾個月,元氏懷上了,她自顧不暇,便讓常氏生下了謝葭的次子謝琅。之後不久,謝瑾又落了地。
元氏生下長子長女之後,謝葭以為元氏該知足了,便很少去她屋裡過夜,誰知元氏的心反倒大了起來,硬要回京城去。謝葭不肯,她一氣之下便抱著長子長女離開了陽夏,還帶走了當時正懷孕的妾室吐奚氏,這一走就是四年。
四年時間,足夠讓一個驕傲的公主低下頭來面對現實。她是女子,在這個時代就算再強勢,也不可能犟得過夫君。她把謝葭騙過來,其實就是想服軟了,給自己找一個台階下而已。結果就這麼被謝葭揭穿了去,她當然是又氣又恨。
「那你想怎麼樣?」元氏咬牙道。
謝葭道:「既然你。